那小女孩一拍手:“现在还算轻的。你再这样下去,只怕精关难受,见到女人就得泄出来。到时候就不好治了。”
贾来发面色数变。事到如今该看出来的东西也看出来了。可是不管怎么说,什么也比不得自己的身体。他一把抓住杨顺妞的手,挤出个和颜悦色的怪大叔笑来:“谁和你说的这些?快让我见他!”
…………
杨顺妞不意他这么说,愣了一愣,方才甩了对方的手回道:“没有谁说的,是我自己诊出来的。”
贾来发就眯了眯眼睛。
杨顺妞直觉很强,感觉不好,张口就扯了张大皮:“我师傅那是天下有数的名医,他可不让我和别人说去!”
贾来发先惊后喜。惊的是这小家伙居然有个大来头,很多手段用起来就有顾虑了。喜的是她说的那些症状无一不准,如果真的是这小家伙自己诊断的,日后岂不是旷古绝今的大名医?
这么点岁数,这是怎么学的?
这般名家弟子,又怎么会混在妓院里?
今天晚上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她的参与?
她主动说出给自己治病的事情,目的是什么?给那个叫嫣红的求情呢,还是有别的爱好?
自己是做受害人状控诉威胁呢,还是做患者的凄惨模样请求呢,哪一个,让她给自己治病,效果更好点?
贾某人心中一个问号接着一个,应接不暇疑云密布,最后千万思绪汇做了一个念头:“擦!我小儿子也是这么大,怎么就没有人家这么本事!”
…………
杨顺妞学医才一个月。她就是有了扁鹊华佗的天赋,也没可能在这点时间内,把望闻问切四诊融会贯通,张嘴就诊断出人家的病根儿来。
不过她也不是胡乱说的。因为诊脉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这结果,是泽泻判断出来的。
泽泻是有诊断功能的。贾来发觉得“冰凉凉”的,其实不是杨顺妞的手指的感觉。
泽泻能查看对方的脏腑。看阴阳,察表里,辨虚实,别寒热。八纲探别清楚了,病因病根也就出来了。至于症状,那简直就是看图说话。他阳精不足,自然“心有余而无力”。他气虚少运化,自然眼花头晕耳鸣。
贾来发的症状说来简单,房事过多,又乱吃补药,该禁欲了。
…………
贾来发是生意场上的人。此时一心想保命,简直是口中生花,三两句话就把杨顺妞的想法套出来了。这是为了想离开艳花楼,找人帮忙呢。
有条件就好啊。贾来发悬着的心就放下了。这才算信了杨顺妞的诊断。有所求,那估计说的就是真的,方子也是真心开的。若不然,你又不是天上的神仙,做什么白给别人好处不收回报呢!
等到杨顺妞趴在那里写方子了,贾先生又泛了嘀咕。虽然对方是真心的。给她帮个小忙,也不是不能商量。可是她的看病水平到底怎么样呀……认症准确,这不代表会治病啊。这小孩儿就是从娘胎里开始给人看病,也不过是五六年。五六年的大夫是什么?菜鸟!
假装没有这回事儿?更不好。如果她开的方子有效果,而自己顾忌太多没吃,以后真的严重了,这是自己作的。
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贾来发犹豫之间,杨顺妞方子也写了。他突然灵机一动:有了!找个别人来试。有效果了,咱就吃。
…………
第二日,沈玉楼站在门口。神色迷茫的,目送着一群人远去。
青楼姑娘,入行的第二天,去拜梁红玉夫人,求她保佑姐妹们得一个好姻缘,这倒是传统。可是一般来说,没有领着嫖客一起去的。
就算是两人一夜间如胶似漆了,领着一个没梳拢的小丫头,跟着一起出门,这又是个什么道理?金童玉女?
不过贾大爷给的银子多,沈玉楼可没打算阻拦。她揉着脑袋向回走,突然就有点欣喜。今儿中午不用给那能吃的丫头做饭了。真是好事呀!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处锁章
、大风起于萍末
本朝的最高领导玄烨皇帝,南下第一站到了金陵。然后,他在那里祭拜了明太祖朱元璋的墓。并且留下了一篇文章,称赞对方“治隆唐宋”。
江南的火药气味,不知不觉中少了很多。
一位在顺治朝坚决反清的老先生,默默观察了几年,不清不愿的承认,本朝比明末更繁荣些。又十年后,他的态度彻底转变了,还曾经上本给玄烨,希望自己精心归纳的治国方略能被对方采用。这位老先生姓黄,是明末三大文人反清领袖之一。
一叶落可知天下秋。
纵然如此,当玄烨的龙舟来到扬州城外的时候,还是犹豫再三,停泊在了城外。
这个地名,对于满汉两个民族来说,意味的东西,太多。
世上再如何承平,人间也少不了难忘祖先血海深仇的人。当朝的皇帝因为安全考虑,最终没敢在扬州过夜。他带了侍卫趁白天匆匆进城观赏了几个景点,然后黄昏之前就出了城来回到龙舟上。
江南之行差不多了,准备回京了。
…………
许家小姐的病不算严重。对于杨顺妞来说,最艰难的,却是说服别人,信服自己。
好在她认症如神——这当然是泽泻的功劳——再加上贾来发一旁劝说,那小姐尝了半服药便见了效果。
贾来发此后对于杨顺妞,简直像在供奉庙里的神仙。不仅立刻去把她给自己的药吃了,还在亲朋好友里大力推荐。
杨顺妞今天给人看饮食不畅,明天看气滞胀满,尽是些鸡鸭鱼肉吃多了后的症状。无奈她自己有求于人,也不好拒绝。
…………
直到有一日嫣红来找她。
嫣红说:“顺妞妹妹,你我姐妹一场,姐姐不能不和你说一声,我……这几天就会赎身啦。”她脸上有些羞红,神情倒很欢喜。
杨顺妞大惊,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啊。连忙问:“真的?是谁赎你?”
嫣红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道:“是贾先生!”
杨顺妞只觉得好似世界都荒谬了。惊讶的放下手上的小木人。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不是为了不和他……还宁愿找幻觉的药么,怎么现在反而同意了?”
嫣红轻笑,看着杨顺妞的眼神,好像大姐姐看不懂事的妹妹:“你长大就知道啦……女人这辈子总得有个男人依靠的。我是不想在这楼里。可是嫁出去当平头正脸的夫妻,那可不是想也想不来的好事么?贾爷他人好,他……”
杨顺妞抬头看她:“夫妻?贾来发不是有老婆么……”
嫣红一噎。强自说嘴道:“就是当小星也不错了。贾爷如此富贵,多少人都没有的福气呢……”
杨顺妞微叹了口气,有些黯然:“你既然都决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希望你以后过的好就是了。”
嫣红愣了愣。眼中竟滚下泪来。“好妹妹……”她突然俯下头,在杨顺妞耳边道:“你想走就尽快走吧!姓贾的在怀疑你的来头呢。好像想和沈玉楼商量,把你控制起来给人看病……”
杨顺妞身子一震:“那,你……”
嫣红露出个笑来,三分天真七分妩媚:“我……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
嫣红说的轻松。这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
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大夫有多金贵,只看每个朝代有那么多骂大夫的文章就知道了。
杨顺妞这个样子的,可谓异数。如果这是自己家的孩子。贾来发只怕反而倒得阻止她成名这么早,小孩子心性未定,不懂事儿的时候名声太大不是好事。“伤仲永”么。
可是这是青楼里捡回来的,那就是另一件事儿了。赶紧趁着有价值的时候多压榨一下,至于这小大夫以后能不能顺利发展——管他呢!
其实还有个绑定手段,联姻。说起来贾来发的小儿子,和杨顺妞是差不多大小的。可是杨顺妞是进过青楼的。这样的女人领回来做媳妇,这这这,祭祀的时候只怕会把祖宗们气得活过来。太有辱门楣啦。
看清楚了么?
这就是既想用人家,还看不上人家。
贾来发抱着这样的想法犹豫了一阵子。是长远投资呢,是短期压榨呢,是给与一些自由散养呢,是严格控制起来甚至引诱小孩沾染上某种恶习好操纵呢?
只有一点很确定:想跑?没门!
不仅如此。贾来发带着杨顺妞去看病的时候,准备的齐全呢。他打问了一番,把那胡大夫——对,就是进门望绣花鞋的那位,给请了来。领着人出门看病的时候,就把这位推在前台去。杨顺妞就领在后面。介绍的时候说这是胡大夫的亲戚,跟着学医呐!
其实诊断是杨顺妞做的,胡大夫照抄一下。结果看好了病,大家还以为是胡大夫看的呢。
胡大夫名声那个大呀!就是有一点奇怪,这一位,只有贾先生能请出去。别人来请他都不去,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缘故……
杨顺妞本来不怎么在意名声。也不着急,一边继续跟着泽泻学,一边还傻等着人家安排自己逃出去呢。哪里知道贾来发这些日子领着她给本地权贵看病,收到了也不知道多少好处。哪里舍得放她出去。
贾来发虽然很得意,可是每天借着嫣红的借口往出带杨顺妞,这也不是个事儿。他就准备近期去找沈玉楼开诚布公的谈一次。看看能不能先把人买下来,然后再看怎么控制。
…………
嫣红对杨顺妞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
杨顺妞只惊得目瞪口呆。又听嫣红说,有那等专做坏事的坏人,看见人家子弟有才,就引诱着对方去嫖赌,捏了把柄在手里。对方就是考中了做了大官,也不得不奉承他们之类……
杨顺妞从记事起也没活多大岁数。哪里听得了这般花样百出的事情。连泽泻都傻了。这简直比圈养在青楼害惨。那只不过是身体怎么样。染上了坏习惯,那是心都被人控制了,说不准,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呢。
这个地方不能待了,得赶紧逃跑啊。
顺妞和泽泻合计了一下。觉得这事儿越快越好。
好在最近总出去,外面的路线还算熟悉。也比较有机会。杨顺妞收了嫣红递的两块银子,又四处搜罗些火镰剪子绳索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并自己配的蒙汗药,泻药。装在小荷包里。
第二日,杨顺妞给人看病的时候,当着不少人闹着去茅房。贾来发不好太过紧张,怕被人看出端倪来,只遣了一个虎背熊腰的手下,说去领路,暗中却吩咐一定得看紧了——杨顺妞把那货药倒了。
然后她一点都不耽搁,从茅房的低墙,爬到人家小姐的院子里。看见角门处一个破房子,估计是看门婆子值夜时候睡的,透着一股又潮又不干净的味道。杨顺妞一恒心,就爬上去啦。蒙着被子躲了一天。她身体本来就小,那被子更破。门外的人谁也没注意这里,来来往往的跑了许多遭,杨顺妞竟然躲过去了。
…………
贾来发等了好久不见人回来。逐渐焦急起来。主人家也过意不去呀,连忙派人跟着去找那小孩。结果在茅房门口看见了一群叽叽喳喳的丫头。围着一个倒在地上的大汉飞红脸儿。二门内进了男人,这是不是贼呀!
贾来发脸色都青了。连忙央主人,“好好”找一找那个“调皮”的小孩。结果,跑了好几趟也没找见半个人。
贾来发这是丢了摇钱树,放跑了财神爷。顿时都顾不得寒暄了。跑出门就去县太爷哪里,去求人贴搜寻的告示。上写:见到者酬谢五百两。送回者感激一千金!
大手笔呀!县太爷都惊了一下。
这一位县太爷前些日子生病了,还是贾来发领着胡大夫和杨顺妞这组合来看的。因此是见过杨顺妞的。还劝他呢:“别急,这小姑娘一看就是个精明能干的,说不定呀,什么时候就自己找回来了。”
贾来发头上大粒的汗珠就往下滴。那小姑娘确实是个能干的。可是找回来?只怕没这种好事儿!
他一出门就把胡先生抓起来,送的远远的了。杨顺妞如果找不回来,这一位也就没用了。如果能找回来,哪个地方找不出这么个演双簧的前台?
一面仍然不愿放弃,派了家丁出去,满城找。又令人去给沈玉楼通一声消息。忙的手脚不停。
另一边,县太爷等贾来发走了,觉得有点不对。嗯?贾先生是不是着急的糊涂了。这小姑娘虽然岁数小,可是是女眷呀。怎么能用贴告示的方式来找呢。这就是找回来,名声也坏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呢。
他想到这一点,就觉得不能不帮着对方着想一下。连忙叫了两个随从。去!赶紧去叫贾先生回来,我和他好好分说一下。
贾来发又被县太爷派来的人找过去。告示当然不能撤。然而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人解释呢,那叫一个焦头烂额。
嫣红低眉顺眼的听着沈玉楼大骂,嘴角微微向上一勾。
…………
杨顺妞在人家屋子里躲了半天。趁着黄昏的时候人员走动多,从夹巷跑到外面的青云路上了。她也不知道该走那个城门,只好认准了一个方向走。东南西北不管哪个方向总能走出去不是?
天擦黑的时候,她就看见城门了。门口围了一群人指指点点:多新鲜哪!这么点儿个小女孩儿悬赏这么多钱,一定是大户人家呀。
大户人家的孩子大约是被拐子拐了。一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