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是没事找事!”孟成侯不等她说完就大声吼了出来,打断了她的话。
他见高氏被他吓得噤声,才缓了缓情绪继续说:“公主下嫁对我们家而言利弊均有,这些都暂且不说。思君恭喜赢儿又有什么错?她说要给未来的嫂子准备礼物又有什么错?想来这之前都是我们看差了。赢儿他倒是想着要娶思君。所以思君恰到好处的澄清了自己对赢儿只有兄妹之情是再好不过的。她话里话外都未曾表露过想要嫁给赢儿,你大可不必找事。倒是赢儿……”
孟成侯担心道:“我现在比较担心的是赢儿。他那日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不过男子汉大丈夫又何必为了这点儿女私情而想不开呢?这几日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你倒是该去关心关心他,帮着劝导着,而不是在此猜忌思君!”
高氏被他呛得半响才缓过来,不太高兴的哼道:“侯爷你就是偏疼思君。你这话里话外的全部都向着那丫头。若是让外人瞧见,还以为那丫头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们赢儿却是抱养的!”
“……”孟成侯十分无语,就是想不明白怎么又扯到这话上了。
高氏也不等他辩解,眉眼间带着一丝不屑,“说起来那丫头是什么意思?什么只有兄妹之情?是见我们赢儿配不上她吗?我们赢儿样样都好,生来就是娶公主的命,还由不得她嫌弃!”
她说到此处,不禁想起了以往与孟成侯争论时,他说过的话,便顺着话问道:“侯爷曾说过是赢儿配不上那丫头,但却没说是什么原因。难道侯爷找到了那丫头的父母了?按着你的话,该不会那丫头当真是大富大贵的出身吧?”
孟成侯觉得此时此刻若是再不开口,指不定她会往哪里猜,立刻正色道:“你别胡乱猜测!我那时说的不过是气话罢了。”怕高氏不相信,又补充,“情才上,赢儿确实配不上思君。”
高氏当然不服,“你又偏向那丫头!我们赢儿可比她强多了,哪像她做为闺阁女子却一点女红都不会,琴棋书画之风英气十足都像了你,那写出来的字过于豪放,丝毫没有女子的娟秀气息……”她说得越来越小声,最后还是噤了声。
说起来这些东西,原本就是她这个当家主母负责教养的。正是因为她有意想把思君养残,才从未悉心指导,反而弄巧成拙的让这当家作主的人费心教养了。高氏知道自己是词穷了,才会说出这些扇自己一巴掌的话来。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孟成侯,生怕他又用这件事训斥自己。
但这事却没有触及孟成侯的底线,因为思君已经被他教养成了他所希望的样子。
他满意之余压根没空理会高氏不尽主母之责,而是相当无语的反问,“以前你误会思君想嫁给赢儿,处处不待见她,总说她没有一处配得上赢儿。现在她已言明对赢儿没有丝毫女儿私情,有的只不过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情分,你又说她嫌弃赢儿。我倒是要问问夫人,到底是我太偏心,还是你眼里根本没有思君这个女儿?”
“她哪里是女儿?养女与女儿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却千差外别。”高氏理直气壮的反驳道。
怎么又扯上这个问题了?孟成侯不愿意与她继续争论这毫无意义的问题,“这些暂且不说。这会思君已十分坦荡的表明对赢儿没有一点心思。赢儿也准备与公主成婚了。如此,岂不皆大欢喜?”
高氏虽没说话,却总觉得这事到底还是对孟长赢不太公平。
“若是赢儿还未想开,你应该多去开导开导他。还有婚事那些繁琐的事务,都要麻烦夫人一并操办了。夫人与其在此与我讨论思君的事,倒不如全心全意的准备婚事。”他顿了顿,不忘道,“这段时间,就辛苦夫人了!”
高氏得他这句话,就算再辛苦、再麻烦也是极为欣慰的。当下,她便试想着不要对思君存那么多的偏见,便想起了一件事要问问孟成侯的意见。
“说到婚事,思君那丫头已经及笄,但一直没有说亲。等我忙完了赢儿的婚事后,便开始帮她物色物色吧。毕竟这姑娘家都是如花一般,到了盛开的年纪就要出嫁的。若是花期过了,就难嫁了。”
高氏还是没敢把自己擅自帮思君与高家说亲的事告诉他。她心里不禁想着,从前是有意刁难那丫头,既然她对赢儿无意,那倒也不必在婚事上刻意为难她。原以为那会她嘴上应下这门亲事,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这会看来倒是不假的。
她想对方毕竟是庶子,还好只是口头上说说,看来这事要从长计议了。
而孟成侯听了她的话后,不点头赞同也不反对,只一味的沉默着。他想着思君的真实身份,竟有些不太敢给她定下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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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也十分苦于于此。她一方面想找孟成侯问个清楚,一方面又不想告诉他自己已经知道了身世。在没有弄清楚孟成侯心底的意图之前,思君觉得自己在这条路上寸步难行。此时此刻,她绝对不能让自己置身于危险的境地。她怀着复杂又矛盾的心情,还是在年后的这一天踏进了孟成侯的书房。
孟成侯听了她的来意,有些震惊,立刻合上了手中的兵书,诧异的看着她,不太相信的问道:“我没听差吧?你方才是说想要到寺庙里暂住一年吗?是这个意思吗?”
思君含笑的点头,“嗯,父亲怎么会听差呢?我方才确实是这么说的。”
孟成候难以置信,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问道:“思君,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思君暗暗一惊,立刻抬头疑惑道:“啊?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要知道什么吗?还是……”她稍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道:“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孟成候并不作答,他沉默着,面无表情的的看了思君半响,像是在寻思她话中的真假。
思君手心在冒汗,只因此时此刻竟参不透眼前之人的想法。
书房里明明门窗紧闭,却好似有一阵阵的冷风迎面而来,吹得她的脸颊生疼。
“父亲?你怎么了?”她微微的握紧拳头,瞬间又放开了,清澄的双眼透出了担忧,一如这十二年来一般,丝毫未变。
孟成候回过神来,已没有了刚才的严肃,他柔和的弯起嘴角温和的笑了起来。她还是原来那般,没有分毫的改变,依旧是个贴心的女儿。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他笑着反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我还能有什么瞒着你这丫头?”
“我哪能知道?你刚才的脸色又不好,看着有些可怕。”思君如实的回答,心里不免有些动容。当年的事,父亲他一定是有苦衷的。她坚信着这一点。
“哦!那还不是你这丫头突然间说要去寺庙里暂住吗?你可知道哪些去寺庙里居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知道!”思君肯定的点头。那些人若不是高雅的居士,就是带发修行的僧人。当然若是女子的话,一般都是犯了过错后,被发配去那里忏悔的。
“知道?”孟成候觉得她根本就是在气自己,“知道你还说要去?思君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是不是因为赢儿成婚的事情?你是不是还喜欢着赢儿?”他不得不往这方面猜想。
“怎么会?”思君睁大眼睛,神色间全是不解,又坦言道,“我对大哥并没有那方面的喜欢,只是普通的兄妹之情罢了。那日,我原以为只是大哥误会了我,想不到父亲你竟然也是这么想的。难道平日里,我表现得那么像……想要嫁给他吗?”
“对!”孟成候十分肯定的点头,铿锵有力的答道。
思君微微愣住,又叹了一口气,他们会那么想当然没有错。毕竟上一世,她辱没了自己,做妾也要嫁给孟长赢。毕竟只有她重活了一世,还偏偏是在十六岁这年。
孟成候见她不出声,只继续道:“且不论那血缘,你与赢儿都是我亲自教养大的孩子。赢儿他一直有夫人护在左右心疼,到底与我希望的样子有了偏差。平乱江城和这次金沙城之行,倒是让他稍有了成长。倒是你……”
他顿了顿,扬起了欣慰的笑,“夫人素来不喜欢你,也未曾悉心教养你,造成了你更亲近于我,也长成了我所希望的样子。思君啊,你太好了,好到我有些不敢相信。不论你是否喜欢赢儿,都是他配不上你。”
“父亲……”思君一时间竟不知要如何作答。
孟成候又感慨道:“我看着你们长大,自认为还是了解你们两人的心性和那点小心思的。虽然你不肯承认,但我绝不会看差的。从前你那么喜欢赢儿,甚至有那非他不嫁的念头。我不知是什么事情让你改变了这个想法,但看着你现在对赢儿的态度,一口一句皆是兄妹之情,却也不假。你实话跟我说吧,你被掳走的这几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父女Ⅱ
思君听着他恳切的话,一字一句都那么真诚,毫无半点虚假,让她不知要如何作答,但又不能不答。她知道以孟长赢的性格,自然已经把在金沙城发生了一切都如实的告诉了父亲。
父亲向来精明,不如大哥那般好哄,她思量了半响,感叹道:“果然最了解我的人还是父亲。如你说的一样,我以前是喜欢大哥,很喜欢很喜欢,真的就喜欢到非君不嫁的地步了。谁让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却又偏偏没有血缘关系呢?所谓的青梅竹马,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她没有给孟成候插话的机会,紧接着道:“我素来知道夫人她不喜欢我,有一半的原因是我养女的身份,还没资格让她费那么多心思。不过我素来也知道,更多的原因是夫人她看穿了我的心思,知道我特别喜欢大哥,一直想着要嫁给他。那会,我与大哥的情分,大概就是所谓的两情相悦吧。”
孟成候没有出声,听着她继续说:“夫人她心高气傲,在她眼里大哥是最优秀的,大概当真只有娶了公主才得她的满意,才真正的配得上大哥。我以前不懂,自以为只要自己用心的讨好夫人,她总会喜欢我的,总会准许我叫她一声母亲。但她却连一个讨好的机会都没有给我。我又想着,只要有父亲和大哥护着,就算是她反对,自己也能如愿以偿的嫁给大哥。但是有一件事,父亲你大概不知道吧。我想夫人她肯定没敢告诉你。”
“哦?是何事?”孟成候心生疑惑,预想着绝非一件好事。
思君突然无所谓的笑了笑,“夫人她从来不屑带我去参加京里大大小小的聚会,那日却下了血本带我出席琉璃公主的生辰宴,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我曾问过她,还以为她对你有所改观。”
“自然不是这样。”思君否定了孟成候的话,“原因只有一个,不外乎是她想要给我说亲,而我居然答应了。大概夫人觉得我总算有些识时务了吧。”
思君心里清楚,把这件事说出来自然对高氏不利。虽然自己未曾动过心思要陷害、报复她,但眼下只能利用这件事了。
“什么?”孟成候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他用力的拍向书桌,那力度就差把桌子粉碎了。他蹙眉道:“她居然赶瞒着我给你说亲!而你……思君,你居然答应了?你为何要答应?”
思君一脸平静,“我自是知道这事是夫人私下里做主的,也是没了办法才口头上答应了她,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但是也因为这件事,我明白了夫人她是绝对不会让我嫁给大哥的。因为夫人说的这个亲事正是她娘家侄子,高家的二少爷,他是个庶子。我总算明白了,在夫人眼里,我的身份只配嫁给一个庶出的少爷。”
“庶子!好啊,好一个庶子啊!”孟成候对高氏失望透顶,那尚且还残留着的几十年的夫妻情分,恐怕正在一点一点的泯灭。
“虽然自古婆媳间的关系少有和睦的,但在未嫁前就如此不着待见的却少之又少。若是我真的嫁给了大哥,将来自然避免不了与夫人的矛盾和争吵。只是,这样真的好吗?到时候被夹在我们之间的大哥,才是最难做人的吧。我那会想了好久好久,总想着慢慢的放下对大哥的感情。”
话到这份上,思君鼓起勇气,提起了这次的事情,“这次被北尧人掳走了两个月,一路上虽没有自由,但他们却从未难为我,对我还不错。要说是当做人质被掳走,却总感觉这一路上更像是在外出游一般。我曾告诉大哥,自己想尽了脑汁要逃走,却无果,甚至害得他们为了威胁捉了莘嬅。”
思君坦言道:“但事实却不是这样的,我虽想过逃走,但也只是在开始的一两日有过这想法。之后,就未曾想过要逃走了,莘嬅她并非人质,而是在路上碰巧救下的孤儿。说到逃走,我那时候更想逃离的地方是候府,是此刻正站着的这个地方。这两个月里,我逼迫着自己不要去想大哥,然后一点点的泯灭对他的思念,最后……”
思君抿嘴笑了出来,“在金沙城见到他的时候,我只有吃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喜。我那时候想,如果他不出现,也许我就能被一路掳至北尧,这样也挺好的。但是世事难料,又是两个月的时间,与他朝夕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