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地道的那一头会有什么?”我忍不住问。
“不知道。”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带上了兴奋。
“要是碰到怪物野兽怎么办?”想起恐怖片里那些青面獠牙浑身滴着粘液的东西,我的脊背升起了一丝冷意。人有时候真是奇怪,越是害怕越是想要看个究竟。
他的声音带上了点笑意:“那就打呗。”
说到打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又问:“其实你的功夫高过那个蒙面人许多,怎么不取下他的面巾看看?要是我,第一件事就是揭去面巾看看他是谁。”
“女人……”他嗤了一声,“不用揭面巾,猜也猜得出来。”
蒙面人的身形和那对鹰眼总在我脑子里晃来晃去,特别是他那声冷哼,我总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哪儿见过他。那双鹰眼……脑中电光一闪,我怕了拍脑门叫道:“是李仲泉!怪不得……”
话没说完一头撞在三少坚实的胸膛上。他突然转身面对我,两道明眸在火折子的映衬下似有火花闪烁:“怪不得什么?”
幸亏这一撞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慌忙掩饰道:“怪不得你说猜也猜得到他是谁。”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重要的线索,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他?你见过他?”
我嘻嘻一笑,耍赖兜圈子打太极可是咱的强项:“我怎么会见过李大人。被官兵包围的时候,不是你跟文怡说,李仲泉不会放过沐雨轩的人嘛。”
他仔细审视了我脸上表情,终于放开我的目光,叹了口气道:“他的目标是楚玄,本想劫走楚玄跟我谈条件。”
我奇道:“那两件宝物迟早都要交到皇帝手上,他心急什么?”
“因他也练了邪血功。如果没有邪血功秘籍的下半部,他的下场便跟黑无常一般。”
我吃了一惊:“他是朝廷大员,怎么会去练西域的邪门功夫?”
他停住脚步声音低沉:“我总觉得背后有人搞鬼。从我爹爹被抓到萧旬被杀,还有小宝全家遇难和她的几次遭险,似乎都有人在刻意安排。直到小宝……我才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我想起那夜圭尼法师、地鼠和黑无常被三少打得重伤后,树林里传来铃鼓的声音将他们招走,心里泛起一阵阵冷意。那个拿着铃鼓的人是不是就是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当我和三少全神戒备的时候,那人是不是正在树林里不屑一顾地偷笑?那时候三少已经重伤,而我半点武功都不会,那人为什么要放过我们?
我心里乱作一团,抬头正对上三少迟疑中带着点试探的目光。
“听王大姐说,你……失忆了?”
我吃了一惊,忙点了点头,撇了撇嘴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低下头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轻叹一声转过身继续向漆黑的地道深处走去。我呆站在原地,火折子微弱的火光印出他孤独的背影。不知多少回走在他身后看着这熟悉的背影,却从未有一次象现在这样感觉沮丧。
“离我近些,若有意外我好照应。”他侧过头,说得很轻但很清晰。
我深吸了一口充斥着霉味的空气,走到这一步,难道还能回头吗。无论前面是什么,也只有走下去再看了。
两人一路静默,谁都没有先开口。我跟在他身后,他一直有意无意地与我保持着两尺以内的距离,若我走慢了,他也会放慢脚步。伸手可及的距离,我却觉得遥远无比。不怎么的想起那句诗,“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爱到痴迷,却不能说我爱你……是想你痛彻心脾,却只能深埋心底”。我苦笑着甩了甩头,仿佛这样便能把心里混乱的思绪全都甩开。
有一丝腥味钻进鼻孔,呛得我干呕了几下。三少伸手拦住我,沉声道:“等等!”
我正低着头疾走,一下撞在他背后:“啊?什么事?”
他对着火折子猛吹了几下,火折子上原本淡淡的红色火星一下子爆开,一朵金色火苗照亮了周围。我有些不适应突然的光亮,遮住眼后退了几步,脚底踩到一些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全身的毛孔立即竖了起来。
脚边全是油光发亮的长条形东西,这些东西互相交错缠绕,缓缓蠕动着。我身上每一寸的肌肉都在刹那间最大限度地收紧,全身僵硬不能动弹,连呼吸也卡在喉咙里,直到头顶也有一条粘腻的东西“啪叽”一声掉在我面前……
“蛇啊~~~!”
我的尖叫在地道里回荡,反复撞击着耳膜。我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边尖叫,一边发了疯一样乱跳乱窜。
火折子突然熄灭,四周全是密集的破空之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我已经听不清自己在叫什么,双腿象中了魔似的不停蹬踢,双手在头上身上慌乱地拍着,仿佛那些东西已经爬满了全身。偶尔触摸到地道壁上一些冰凉滑腻的东西,令我陷入更狂乱的状态中。
身体似乎被人抱起急速向前奔去。那些悉悉索索的古怪声音和血腥味离我越来越远,终于消失殆尽。有人将我紧紧搂在怀里,轻抚着我的头发:“不怕,没事了,都没事了。”
他一直在说“没事了,没事了”。我不再尖叫,但浑身都在发抖。他似乎也在微微发抖,那几句“没事了”仿佛也是在安慰自己。无敌的萧无尘不至于会怕蛇,不怕蛇为什么要发抖?
恢复了少许理智,指尖仍在颤抖,我便倔强地想要推开他。他不再说话,双臂却加了些力将我箍得更紧。
我有些恼怒起来,拳打脚踢地挣脱了他的怀抱,惯性让我一连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怎么了?”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不安,伸手想要拉住我。
我挥开了他的手,又退了几步:“萧无尘!别以为你是大名鼎鼎的沐雨轩公子,就可以为所欲为。我虽然是失忆的无名女子,也不是让你想抱就抱想碰就碰的!”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暧昧动作只是为了救我而在无意中发生,尚可原谅,但刚才那用力一抱绝对是他有意为之。他怎么可以拥抱一名素未相识的女子!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吃自己的醋,不由得愣了一愣,一时间也不知再说些什么。我的声音在地道里来回弹了几次后,剩下的是尴尬的寂静。
“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他终于开口说了这句话时,我的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那种沮丧情绪又开始迅速在身体里蔓延。
“你真的很象她,很多地方,连名字都一样。”他的声音听来似乎有些痴了。
我吃了一惊:“象谁?”
他苦笑道:“音容笑貌虽不一样,但说话的语气、方式……”他顿了顿,有些苦涩地道,“太象了。”
我有些慌乱,跺了跺脚扭头就走。
“我走前面吧。”他的声音瞬间就到了面前,“这儿的蛇不象尘香做蛇羹用的无毒水蛇,这些蛇有毒。”
我更加吃惊。我曾经恶作剧地将一条尘香做蛇羹用的水蛇扔在他的澡盆里,他此时突然提起水蛇是什么意思?
正在暗自心惊,又是一头撞在他背上。
我愤然道:“萧无尘,你这是什么意思?都说过了,别随便碰老娘!”
他的声音有些委屈:“这个……地道好像到头了。”
正文 太囧了!到好地方了
这地道这么快就到头了?心底莫名地泛起一丝失望,但很快被好奇与兴奋代替。我从三少身后探出身来,地道前方在火折子昏暗的光线下,黑幽幽一片看不真切。
“站在后边别乱动。”三少的声音居然也带着些紧张。
他的这种紧张立刻传染了我,我将整个身子隐藏在他身后,这样万一出现什么紧急的状况的话,他的身体就成了挡箭牌。虽然被他这一喝喝得有些郁闷,但此时此刻若跟他继续赌气显然是愚蠢的。
他一甩手燃起了火折子,浅金色的火苗象个魔幻的舞者砰然跃起,地道顿时亮起来。两人被放大的影子随着那跳动的金色火焰在地道侧壁上颤抖着,令整个地道增添了一份诡异的感觉。我不明白他怎么能将自己的呼吸控制得细不可闻,这令我急促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更加明显,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正一下下震荡着我的耳膜。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的后背,压抑的恐惧令我不得不完全地信任他,伸手将自己的安全交付给他。而他似乎也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托付,稳稳地捏紧了我的手。
接触到他滚烫干燥的掌心,我微微吃了一惊,正想抽出手来,他已经迈脚向前试探了几步。我突然想起电影里那些秘道地宫中的阴毒暗器,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小心摸索着石墙边缘,时不时以指节轻轻敲打,突然嗤笑了一声问道:“你东张西望的作什么?”
我的视线停留在头顶:“你说一会儿会不会从头顶掉下个大铁球来?”想到被大铁球砸死的凄惨下场,不禁打了个哆嗦,瞥了瞥两边又道,“或者是从两边射出一排毒箭?”
“不会。”他语声中讥笑之意更浓,握住我的手心却紧了一紧,“机关只在这面石墙上。周围都是天然的土墙,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我将身子往后瑟缩了一下问道:“暗器要是从石墙上射出来,你离得那么近,能躲得开吗?”
“若只是几处射口应该无妨,但若是万箭齐发,那便无处可躲。”他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仍仔细在石墙上摸索着。
一句话说的我心惊肉跳,正想再问些什么,只听他一声轻呼:“果然是道石门,机关就在这里!小心,我要打开石门了!”
我一个激灵猛地跃起,闭紧了双眼,手脚一齐用力箍紧了他,确保自己象乌龟身上的龟壳一般牢牢附着在他身上。曾经见识过他使出“幻影仙踪”躲避几大高手的夹击,他的轻功和别人的不同,他的轻功是充满爆发力的。若不这样牢牢箍紧,一会儿他若使出“幻影仙踪”躲避暗器,只怕我会被惯性甩出去。紧要关头,生存才是王道,有形象没形象神马的就暂且放一边吧。
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他有半点动作。
我睁开眼诧异道:“怎么了?你要是怕,不如我们按原路回去,下次拿了盾牌来开门。”
他干咳了一声道:“怕倒是不怕,方才已查过,这石门并无异样,只是道普通暗门而已,开门的机关就在右下方。只不过姑娘这样掐着在下的脖子,在下呼吸尚有困难,更莫说蹲下去开动机关了。”
古时照明设备的落后未尝不是件好事,比如现在,我就很庆幸火折子抖动不已的昏暗光线下,三少未必能看见我火烧一般的脸色。
我讪讪地从他背上“爬”下,没好气地问:“既然没暗器,那你还让我小心干什么!”
“你怎知石门后不会有古怪?”他似乎有些想笑,但石门已经隆隆降下!
一刹那间,我已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全神贯注地盯住那道自上而下越来越宽的空隙,手心瞬间被冷汗沁湿。而他的手,倒反比先前更稳定有力,将我轻轻往身后一带,令我不由自主地倚上了他的肩。
石门后是一丈见方的石室,石室前端连接着左右两截石梯。左边的往上一直延伸到石室顶部,那里隐约有一块木板;右边的石阶往下,暗处似乎有一道小门。我们跨进石室时,身后的石门自动升起,轰隆一声合上,从石室里看去,根本看不出那里原先有一道石门。也就在这时,火折子终于贡献出了最后一滴光和热,寿终正寝了。室内漆黑一片,那是真正的纯黑色,完全没有一丁点光亮的令人窒息的黑色。
只要遇上的不是令我完全无能为力的毒蛇和暗器,我倒也能控制住自己,大脑疾速运转思索着应对的方法。
我捏了捏三少的手:“走左边,共九阶石梯,比地道的高度略高一点,希望外边就是地面。”
虽然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我仍感觉到他有片刻的恍惚。这倒让原本已经镇定下来的我又开始紧张起来:“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遇到这种情况,女人里很少有象你这样冷静的。”
我挑了挑眉毛:“你以为你很了解女人?”
他苦笑了一声,有些避重就轻地说:“曾经我以为能看透任何人,现在却发现许多人我都不了解。”说完深吸了口气,拉着我向左边的石阶走去。
我想起他当初让我无条件信任他时是何等自负,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道:“那也许只是因为你对自己的决定太自信,却忽略了别人的感受吧。”
他默默地上了石阶,手心却有些微微震颤。九级石阶,竟让我觉得异样的漫长。
打开木门的刹那,刺眼的光线让我本能地抬手遮了遮眼。我轻轻欢呼了一声,正要往上钻,三少却退了下来,拦在我面前。
“怎么不上去?”
他面色古怪:“你真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