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每次被他那双讥诮清冷的桃花眼盯着时,我都有些紧张。论美貌,咱是没有的,大门口那些个,随便拎出一个丫环来都比咱现在的尊容强;但论智慧and胆色,咱总不会输给那些古代娘们儿吧,好歹老娘也是现代教育制度培养出来的。
于是我仰头迎向那目光,亮出了一个有些赌气,带点挑衅的微笑:“三少才刚回府,就……来这里,不会只是为了好玩吧?林姨可有口讯?”
他微微一怔,收起刚才的轻佻样子,低头轻咳了一声,道:“我娘请你过去。”
我肃然道:“我这一身便服,只怕有些不恭敬。容我换件衣服,带上奶娘同去。”
对这位“我”从小称其为“林姨”的女人,我颇有些好感。试想在甲方穷困潦倒之际还信守婚约的乙方,这世上怕是不多,更何况这婚约还只是口头的。
很多人紧张的时候就会有些意外发生。我就是这样的人,偶尔会……尿急,据说这是被大脑暗示引起的错觉,是心理上的,因此当我穿越到另一个**的时候,这个意外如期而至。
很多女人不紧张的时候也会有意外发生。我也是这样的人,迷路是家常便饭,据说这是因为走路不留意周遭环境的关系,是习惯上的,因此,这个意外也如期而至。
当我站在茅厕外,迷惘地看着错综复杂的将军府大院,正准备扔铜钱决定向左转还是向右转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如同嗑瓜子儿般清脆的声音。
“哟!这该不是小宝吧!”
说话的是一名衣着华丽的年轻女子,瓜子脸上一对杏眼,模样和她的声音一样也是脆生生的,清丽可人。看上去倒不象先前我见过的那些古代女子那样若不经风,颇有些英姿飒爽的味道。
“正是小宝。这位是……?”
她身后探出一个同样脆生生的脑袋,一丫鬟打扮的少女忙不迭地大声说道:“这是我家二小姐!”
“去!什么小姐小姐,告诉你多少遍了要喊公子!……哦,小宝妹妹叫我昭雪就行了。”
那小丫头委屈地撅起了嘴,小脸红扑扑的。我心里一乐,还没等开口,昭雪那头又象嗑瓜子般说开了。
“妹妹这是上哪儿去?怎么杵这儿?没人招呼妹妹么?这些下人越来越不像话了!燕儿,你给我去找管家过来问问,把客人扔茅厕外面,叫个什么事儿!”
那个叫燕儿的小丫环只应了一声,也不挪步,只顾扑闪着一双水灵大眼盯着我瞧。
我有些哭笑不得,忙道:“不关管家的事,我正要去见林姨,是我自己……”
“哟!巧的很!我也要去娘那儿。”
还没等我接上话,她突然瞪大了眼,半掩着嘴,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哎呀妹妹!你穿成这样去见我娘可不行!我娘最讨厌鲜艳的服色,见了就头疼,几天睡不好觉。走走,去我那儿,我给你换件好衣裳。”不由分说拖住我的手就走。
她的脚步很快,力气很大,拖着我简直跟拖条牲口似的。燕儿在后面半跑半走地跟着,小脸更红了,还不时捂着嘴偷笑。
将军府二小姐的闺房……如果还可以称其为闺房的话……四面墙上挂着各种兵器、铁索,墙角、门口立着各式的盔甲,周围还挂着大小不一的油布帘子。除了梳妆台上的铜镜能让人依稀辨别出那是女子居所,我简直觉得是到了军帐,而此刻被昭雪按在中央虎皮凳上的我,就像是一名等着挨宰的俘虏。
“莺儿,快把我那套宝贝衣裳拿出来给小宝妹妹换上!歌儿,给小宝妹妹上个亮妆!燕儿,把头发好好梳梳,仔细着点儿!舞儿你磨矶什么呢,还不快倒茶,看把我妹妹给口渴的。”
“……我不渴,我才刚如厕……”
“莺歌燕舞”四个丫鬟立刻忙碌起来。等她们叽叽喳喳七手八脚整治停当,我拿过铜镜刚想照照,却被昭雪一把拉到门外,嚷着:“别照了,去迟了可就不好了!”
我无奈地回头望了望,燕儿又一路小跑地跟了上来,余下的那三位也正笑着瞧我,那欣赏的目光,好像真是看着举世无双的美人。
其实我很想问问燕儿,为啥我身上这件深蓝色的衣裳看着这么眼熟呢,但遇上她那无比自信的眼神,终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正文 爷爷的!老娘被整了
到得前厅,林姨却不在。三少正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喝茶。奶娘估计是等我不着,急得陀螺般来回转悠。其实虽叫她“奶娘”,她也不过二十**岁。其实她长得不错,比我强多了,再加上今天又认真打扮了打扮,看着象只二十出头的模样,年轻中还透着点风情。
“怎么急成那样,我不是来了么。” 我冲着奶娘咧嘴一笑。
她见到我,浑身一阵巨颤,往常一开口就滔滔不绝的她,此时竟然张口结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羞涩一笑,心想只不过是稍作打扮,不至于美成这样吧。
三少抬眼看到我也是一愣,随即瞟了瞟我身后的昭雪,立刻低了头目无表情地继续喝他的茶。到底是风月场的老手,阅过美女无数,见了改头换面的我也不过是微微吃惊罢了。
昭雪不见林姨,不耐烦地问一个貌似领头的大丫鬟:“我娘呢?”
”夫人正要来呢,被左督御史夫人拉住了。“
昭雪皱着眉问道:“她又来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问蜂蜜牛奶鸡蛋敷脸的事,都来了好几趟了。”大丫鬟撇了撇嘴说道。
“她那张马蜂窝似的脸,敷琼浆玉液都不管用!”昭雪冷笑了一声。
“二姐,这话外头 可不敢乱说。别看督御史夫人其貌不扬,文采好着呢。你不喜欢她,人相公可是喜欢得紧。”三少脸上又带了那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
“说什么呢!”忽闻一声轻喝,从屏风后走出来一名妇人,衣着朴素却遮不住华贵气质,不施粉黛却肤若凝脂,不点朱砂却唇若樱桃,虽上了些年纪,却浑身散发着朝气活力。尤其一双凤眼,虽然不大,但被她温婉目光扫过的人,都如沐春风一般。再仔细一瞧,那温婉目光中竟还带着一分俏皮两分诙谐,让人不禁莞尔。
“就会胡说,也不怕吓到了客人!” 她横了三少一眼,那张脸就算是发怒的时候也是怒中带笑的。
“小宝来了么,想死林姨了!”
她语调一变,向我们走来,目光刚落到我和奶娘身上,那灿烂的笑容便冻结在脸上。她停住了脚步,对着我们左看右看,踌躇不前。大厅里霎时间鸦雀无声。
她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迟疑着走向奶娘,握住了奶娘的手,颤声道:“小……宝?……大变样了……”
噗!三少一口茶水喷在地上,侧过头去,似在强忍。昭雪笑得直打跌,一旁的丫鬟们也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林姨见到这情景,又看了看奶娘指着我的手指,已经明了,一跺脚,冲着昭雪嗔道:“又是你这丫头捣的鬼不成?这可是你未来弟媳!”
昭雪止了笑,满脸不服:“什么未来弟媳?这是你和爹爹说的,怎不问问三弟?文怡有什么不好,论家世品貌,哪一点不比她强!三弟等了文怡快三年,眼看着人要回来了,你们却来棒打鸳鸯!”
“你又犯混了!这门亲事是笑笑认识文怡前就说好了的,怎可随意更改!” 林姨显见得动了真怒,逐渐提高了声音。
昭雪红了眼,嚷道:“我就知道,你早看我不顺眼了,谁叫我不是你亲生的,又是个嫁不出去的赔钱货!没想到你对亲生儿子也这般刻薄!”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不到这将军府还有这许多故事。
“住口!怎生对你娘说话!” 将军闻讯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昭雪指着林姨大喊大叫的情形,伸手作势便要打。
这在现代可是家庭暴力啊。我忙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大叫了一声:“彦叔叔!”
彦叔叔回头瞧了我一眼,也是一愣,看了众人神色,突然象是明白了什么,冲着昭雪喝道:“平日里由得你胡闹,今日当着客人的面,你还顾着我将军府的体面么!” 一巴掌便拍昭雪脸上。
我忙死死拉住,三少和林姨见状也慌忙过来,拦的拦,劝的劝。一众丫鬟小厮全吓得跪倒,大气都不敢出。
昭雪气白了脸,叫道:“爹也嫌我了!我不如做姑子去!”
说着垂下两道泪来,也不顾众人劝解,提起群裾奔了出去。出去时一脚踢翻了青瓷花盆,还撞倒了刚要进来添茶水的小丫头。白瓷茶壶跌落在地上砸得粉碎,滚烫的茶水四溅开来,星星点点落在躲避不及的丫鬟们身上,登时惊呼声一片。
“还不去瞧瞧!怎真动起手来。要出个什么事儿怎对得起莲姐!” 林姨忙推了彦叔叔出去,又叫了几个得力丫鬟、小厮跟着才放心。
她又察看了被烫伤的丫鬟们的伤势,安排妥当,方才叹了口气,满是歉意地对我说:“真是对不住你了。侍月,快带小姐去里屋换衣梳妆。”
“不急。” 我心里已猜到了七八分,定是“莺歌燕舞”这四个丫头给我化的妆出了问题,倒也坦然。斟了杯茶递给林姨,这场闹剧因我而起,总该谢谢她这么护着我。
林姨拍了拍我的手,道:“无论如何,这亲我们结定了。”看着自己儿子冷若冰霜的脸色,又对三少道,“这儿都是自家人,我就把话说开了。若你真放不下文怡,小宝过门之后若是允肯,文怡也愿意,你可……纳她为妾。”
我心里一惊,古时这招忒阴损了,小三可以名正言顺地进门。
三少沉默不语,回到方才的座位上又喝起茶来,半晌,才冷冷地道:“我不会纳妾。但若要娶,便娶喜欢之人。”
林姨听了直摇头叹气,忙让侍月扶了我去里屋换洗,以免尴尬。
我却心中一动,这人虽放浪形骸,却非一无是处。不禁回头瞧去,他说那话时,脸上没有半点玩世不恭的神色。
从前厅出来的路上,奶娘一反常态,安静地跟在我身后。等进了屋,丫鬟婆子们都退出去了,才瘪着嘴道:“小姐若气不过,我们就回杭州去好了。”
“谁说我生气了?”
奶娘瞪大了眼,小心打量了我好一会儿,确定我不是在说反话,才不安地道:“小姐转了性么?依着小姐本来性子,早就该开始砸东西了。喏,喏,这些桌子椅子,老早就变作一摊木屑了。我也不会待在这里,而是逃到房顶上去了。”
我哑然失笑。被侍月带入里屋时,我着实被铜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昭雪和四个丫头竟把我打扮成了府中嬷嬷的样子。转念一想,这四名丫鬟还真是油菜哇,给我换装时配合得恰到好处、不留痕迹不说,一盏茶的功夫就能把十七岁的少女变成个小老太婆,不知道是不是传说中的易容术。当下心中也就释然,不但不脑,反倒觉得有些好玩。
“二小姐并不坏的,四个小丫头也有意思。“我冲奶娘眨了眨眼,“你不觉得我那时的扮相,很以假乱真么。”
她见我开玩笑,这才放心了,讪讪地说:“那扮相么……小姐真不生气么?要不是这些天寸步不离地陪在小姐身边,我都要以为小姐被调包了哩。”声音一变,竟把林姨初见我们时的神态说话学得惟妙惟肖,“小宝……大变样了……”
我笑着跌倒在蹋上,一抬眼正巧对上了窗外那一轮明月,银白色的月牙儿弯成了个美丽的弧度,似在对我浅浅微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开头由得别人,结局要靠自己。”
不知道其他那些穿越女在古代是怎么娱乐的,反正我在将军府待了才一天,就快闷死掉了。没有电视、不能上网,看书就更别提了,全是没有标点的繁体字,不看还好,看了能把人最后一点生趣都扼杀掉。
次日,我带着一颗被无聊折磨得半死的心,央求林姨带我出门去看看京城的热闹。
林姨立刻推说自己和左督御史夫人有约,将军又公务繁忙,于是把这个光荣任务一脚踢给了三少,说过两日便是端午节,让三少代二老尽地主之宜。其实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因为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三少再不愿意,也不好拒绝。
三少前脚刚走,林姨便将“出卖亲人”这四个字体演绎得淋漓精致,不但将亲生儿子的习惯喜好向我透露得干干净净,连拐骗诱惑的方案,也剖析得清清楚楚。末了还语重心长地说,让浪子回头的希望,就着落在我身上了,弄得我觉得好像不卖力去勾搭勾搭她儿子,都对不起他家十八代祖宗。
回来的路上,我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堂堂定国将军会怕老婆。左督御史夫人只不过会作两首歪诗,就迷得左督御史大人七荤八素;将军夫人不但拥有天使容貌,还同时拥有魔鬼头脑,将军大人除了溃不成军、弃甲投降,好像也没有什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