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是小宝吗?”身后传来温婉端庄的声音。一听见这声音,我顿时停了手,心中汹涌澎拜。
啪叽一声,宁掌柜曾经永不离手的艳本,掉在了柜台上。
正文 偷着乐!有热闹看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那位有着温婉声音的端庄少妇跟前,一把握住了她双手,一连串地问:“诗涵!怎会是你?你怎么来的?昭雪呢?”
诗涵微笑着瞅了瞅我沾满菜汤油污的手,道:“自然是沐雨轩的人送我们来的。如今风头已经过去,我们住在山庄也着实闷得慌。”又得意地指了指身后,“其实有昭雪在,我们才不需要那些沐雨轩的木鱼跟班呢。”
她身后闪出一位年轻俏公子来,腰间悬着把古朴长剑,正是昭雪。我喜极而泣,又执了昭雪的手,把对老公的思念情绪,全都当作对她姐儿俩的思念,滔滔不绝地倾倒了出来。
说了半天,却发现昭雪一直未开口,只是安静地瞧着我。我轻拍她的额头,打趣问道:“见到我高兴傻了?”
昭雪微微一笑,却仍未开口,我不解地转头望向诗涵:“她这是怎么了?”
才短短的功夫,宁掌柜已偷来了我的明前龙井,泡好了端至诗涵手里。诗涵只轻轻点头说了声谢谢,那张肥脸上便堆满了痴笑,活像一只正在被主人爱抚的沙皮狗。
“自你离开后,她就一直这样,不言不语,如哑巴一般。今日见到你还笑了笑,已是极少见了。”诗涵吹凉了茶正要喝,被我这一问,柳眉一颤,似乎也没什么心情喝茶了。那碗失宠了的上好明前茶,立即被一双肥手接过,刷的一声,茶水被倒弃在地砖上,转眼诗涵手中又换上了一碗温凉的红豆沙。
“山庄的神医都是吃干饭的么!”我瞧着昭雪的呆样,心中着急,顾不上理会宁掌柜的突然失态。
“治不好,名贵的药材倒吃了不少。”诗涵摇了摇头,舀了一小勺红豆沙放在嘴里抿了抿,红豆沙的润滑香甜,似乎有缓解她心中焦急的功效。她又轻扯了几下衣领,“外面已经凉了,你这儿倒是热火朝天。”
我看着她连贯自然的端庄动作,心里不禁感叹,有些女人,无论遭受什么境遇,就是能保持大家闺秀的风范,这一点,我怕是一辈子都学不来。忽感一阵凉风袭来,我诧异向诗涵身后望去,宁掌柜那本平日里视如珍宝的艳本,此时竟然被当作了折扇。他似乎还嫌风力不够,干脆将艳本一撕两半,双手齐动。清脆的纸张撕裂的声音,听得我心里一颤。
这下,诗涵再矜持也稳不住了,起身对宁掌柜福了一福:“这位大叔倒是热心人,敢问尊姓大名?”
宁掌脸上的肥肉,在听到“大叔”那两个字的时候,抽搐似的颤了颤,紧接着听到后面的话,又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表情,活像正在向主人讨肉吃的沙皮狗。
“鄙人姓宁,名盛财……哦不是‘剩菜’的‘菜’,是‘发财’的‘财’。现年四十有二,尚未娶妻,家中上无老,下无小,颇有些积蓄,不知王家大小姐……”
诗涵涵养好,只微微皱了皱眉,昭雪的火爆脾气却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太阿已出鞘,抵在宁掌柜喉前三存处颤动低吟。宁掌柜慌乱中连连摆手道:“鄙人未有半点轻薄之意!倒是王二小姐的病,鄙人在一旁观察了许久,已看出些端由!”
诗涵闻言忙伸手拉住了昭雪,急急问道:“你会看病?你倒说说她这是什么病?”
宁掌柜拿指尖小心拨开喉前的剑尖,盯着那把貌不惊人的利刃缓缓回归入鞘,这才掏出块帕子,边擦拭额头、颈间沁出的汗水,边道:“方才鄙人听太阿龙吟之音,颇有愉悦欢畅之意。这炳宝物沉睡近二十年,终是认了新主,恭喜二小姐了。”
我闻言吃了一惊,这宁掌柜虽说长得肥白猥琐,但居然能一眼认出太阿,还随随便便说出这么高深莫测的话,想起三少曾经对他恭敬行礼,看来人真的不可貌相。令我更吃惊的是,原本喜怒不行于色的诗涵,此时却掩不住一脸焦躁,不耐烦地催促:“宁先生还是快请说说昭雪的病吧。”
宁掌柜似乎受宠若惊,一连声说“是”,立马切入正题:“二小姐乃是心病,一些问题郁积在心中,导致失言失笑。此乃郁结之症,非普通汤药可医。”
诗涵神色激动:“如此说来,宁先生知道这病的医治之法?”
“不知。”宁掌柜痴痴地瞧了一眼诗涵朝自己伸出的双手,咬了咬牙,在那双手握上自己的手之前,说了实话。
诗涵愣住,双手渐渐握成了拳。她颓然坐下,端起那碗凉了的红豆沙,机械地一勺勺往嘴里送。
宁掌柜万分懊恼地扇了自己一嘴巴,那声脆响让大厅中每个人都缩了缩脖子。
“我不知,却有人知!”宁掌柜眼中精光一闪,陡然提高了声音,吓得围观的众人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谁?”诗涵眼中又重新燃起希望。
“就是两位王家小姐的三弟,我们东家的夫君……的二师兄楚玄,楚神医。”
诗涵冷冷地回过头,手中瓷勺在碗里不停搅动,发出嘶嘶的令人牙疼的噪音。以我对诗涵的了解,这位曾经是京城有名的大家闺秀,说话做事极有分寸,这种失态的小动作说明,她心中已是狂风暴雨:“楚玄神龙见首不见尾,和三弟已有两年失去联系。若三弟能找到他,早就去找了,何必让沐雨轩的大夫们辖忙活。”若不是淑女注重自己的形象,我猜宁掌柜早就被掀翻在地了。
宁掌柜急得又开始掏帕子擦汗:“那是以前,最近楚玄却突然出现,并联络上了你家三弟。”
“宁先生,”诗涵犹豫道,“所说可是真?或还有什么后话,一并说了吧。”
“真的!当然是真的!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说假话,虽然时常说些废话。”一声嗤笑,从门外传来,言辞间满是戏谑。
众人被门外那人的灿烂花衣裳,灼伤了眼,尤其那人手中不停晃动的金光,令好些人不敢直视,纷纷抬手遮眼。我的心跳猛然加速。说话那人,白衣敞着怀,露出里边花团锦簇的深红长袍,歪戴一朵山茶花,手中一把金股折扇,散发着浓郁的暴发户气息。俗艳得不能再俗艳的打扮,除了京城第一痞笑三少,还能有谁!
我下意识地整了整领口,掩饰住心里的慌乱,冷冷地抛出一句:“都入秋了,还扇扇子,不冷么!”
那家伙厚颜无耻地嘻嘻一笑,朗声道:“外边儿冷,少夫人这儿却暖和。”语气暧昧,惹得客栈中几个较年轻的公子哥吹起口哨来。
我“啪”的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碟跳动碰撞,发出一阵丁冬脆响。整个大厅霎时间安静下来,人人都神色紧张地望向我,只有门外那家伙,依然满不在乎地盯着我瞧,一副眉歪眼笑的痞相。
不但满不在乎,此时他还将那把宝贝折扇往颈后一插,背着手踱着方步走了进来,大咧咧地往我身边一站,正站在宁掌柜对面。没等我发作,他脸色一凝,朝宁掌柜拱了拱手道:“前辈可知王家之事?”
宁掌柜微微一笑,脸上的猥琐之色在那一笑过后一扫而净,举手投足间倒象是驰骋沙场的老将:“知之甚详。沐雨轩给的情报,从来不掺水分。”他又是一笑,替三少斟了碗茶。
三少却没有接,犹豫道:“这茶若为公,在下自当恭敬不如从命。若为私,前辈却是敬错了人。”说完有意无意瞟了诗涵一眼。
宁掌柜又是一笑:“你已不欠我什么,尽管接了这茶。我只是佩服你,公私分明,可见足下已领悟经营之道之精髓。这世上,令我为之斟茶的人,寥寥无几。”
三少再不犹豫,举起茶碗一饮而尽,忽地转头朝我咧嘴一笑:“明前龙井?”
我心神一晃,朝宁掌柜飞了一计白眼:“他偷的。”
三少立马神色一肃,冲着宁掌柜道:“前辈不顾身份,居然偷拙荆珍藏之物,未免将沐雨轩太不放在眼里了!”
宁掌柜把头一昂,脸上肥肉随着口形变化而抖动:“若为爱情故,名节皆可抛!”客栈里一片此起彼伏的呕吐声。他诧异地环视了一圈厅内的惨状,忽然对三少道:“明年,除了《兵器谱》、《功夫谱》、《京城异常青年谱》以外,我是不是该加著一本《脸皮谱》,排名按脸皮厚度,你排第一,我排第二?”
三少认真思索了半天,忽回头问我:“夫人,我原本就占全了他那三本谱的三个第一,如今又多一个,是不是太招摇了些?”
我感觉自己的嘴角已开始有些不正常的抽搐,正要骂娘,门外传来男女厮打叫骂的声音。
“你干嘛到哪儿都要跟着老子?”
“千刀杀的!整天就知道往外边跑,孩子万一要是想出来,我上哪儿找你去?”
“想出来?他才在你肚子里呆了四个月!哎呀,别揪耳朵,疼死了!”
“那你也不该答应皇兄去凉州,孩子生在那个破地方,兵荒马乱的,都不知养不养得大!”
“我这不是来搬救星了嘛。你瞎操什么心!”
“救星?什么救星?还不如我去皇兄面前寻死去来的利落!”
“傻娘儿们!那可是圣旨!快别闹了,叫人家三少看到笑话!”
“三少?他在这儿?你怎么不早说。”
“你……别跑这么快!小心摔了!”
正文 脸儿红!收到礼物了
尘香早在三少进来的时候就在嚷嚷着打烊了,只剩几个喜欢看热闹的熟客磨蹭着不愿离去,不一会儿就被君醉连哄带吓推出门去。我暗叹了一声,这客栈叫他俩整的,动不动就打烊,银子花花的不知损失了多少,赶明儿是不是应该跟三少算算帐,多少赔偿一点本客栈的物质损失费以及业主的精神损失费?
正在暗自盘算,一团红云从门外闯了进来,与客栈中的十八道目光一撞,才堪堪停住了身形。长公主虽然改梳了少妇发型,模样倒是一点没变,依然喜欢着红衣,依然是那张刁蛮成性的公主脸,只是虽然穿了宽松衣裳,仍然遮不住隆起的肚子。
见众人把目光都投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公主高高扬起正要发作的眉毛突然低垂了下来,红着脸干咳了一声:“本公主今日微服私访,尔等不必跪拜了。”
众人忙低了头,其实咱本来就没有要跪拜的意思……
三少瞄了一眼随后跟来的张毅,又愁了愁公主的肚子,挤眉弄眼道:“没看出来啊,赖皮张的绝活居然是将生米煮成熟饭。”
张毅讪讪地笑了笑,挠着头不知说什么。三少已招手让伙计端了两碗酒来,端到张毅面前道:“这酒是恭喜卫指挥使‘高就’的,也算是给张兄的践行酒。”
张毅接过酒碗闷声道:“从都指挥使降到卫指挥使,你少拿老子开心!”
我从未见过三少饮酒,有些吃惊,看来张毅的被贬和远行都有些蹊跷。
果然,三少收起了笑,面色一肃道,“皇上对你,是明打暗保,明贬暗升,你看不出来么?”
公主闻言眉毛一挑:“什么明啊暗啊的,我不懂。我看皇兄就是被那帮老头子们气坏脑壳了!”
三少微微一笑道:“目前朝中状况微妙,看起来似乎是一边倒的倾向,户部尚书权倾朝野,皇上此时自然须保存实力,等待时机。”
张毅皱眉道:“既然皇上身边缺人,因何还要将我远调凉州?”
“因为此时凉州对你来说,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还有你爹爹,表面上和户部尚书亲近,暗地里却是皇上的人。自你和长公主联姻后,他的处境颇为不妙。皇上此时将你贬去凉州,正好打消了户部尚书对你爹爹的怀疑,同时也与你脱了干系。况且凉州看似不是个好地方,却是本朝镇守西北边防的要塞。此地埋没了不少人才,亦可以造就一朝名将,就看你怎么做了。”
公主有些不服,撅着嘴道:“皇兄连我都瞒着,你又怎么知道他的心思。”
我心里暗笑,就公主这火爆脾气,皇帝不瞒她还瞒谁啊。
“几个月前在下奉召前往关外查看军情,便知皇上必将在凉州有所动作,只是没想到,这次派出去的人竟是张兄。”
“居然动用了沐雨轩……我这究竟是接了个什么差事?”张毅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翻来覆去地玩弄着空酒碗。公主双眉紧蹙,一手摸着肚子,一手轻轻搭上了张毅手臂。
“当然是好差事。”三少浅酌了一口,似笑非笑道,“在你之前,去凉州上任的已有九人,其中四人战死沙场,三个御敌不利被撤职查办,两个死于军兵哗变。”
大厅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几声乌鸦叫,似乎是黑毛儿,叫声中充满了对人世间的不屑。
“这还算是好差事?!你可有办法?”长公主的叫声比黑毛儿的尖利多了,一个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