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紧,忙伸长了脖子向后张望。不过多时,便隐隐看到远处有些尘土,似乎还夹杂着刀光剑影。
君醉的声音中掩饰不住的兴奋:“快到了,时间刚好。”
我紧张问道:“你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刚才说的蟑螂又是谁?”
萧无尘轻笑了一声:“我欠他一个人情,这次送件大礼给他。”
骡车走不快,后面的追兵眼看着就近了。我顾不上问话,与昭雪双手紧握,紧紧盯着后面追兵。昭雪的另一只手,已搭上了藏在腰间的匕首,我忙按住她,摇了摇头。
板车转眼进入了一处狭长山谷。君醉猛抽了一鞭,骡子吃痛,不满地嚎叫了一声,速度总算快了些。饶是如此,官兵和我们的距离也是越来越近。
正文 不得了!蟑螂发威了
眼看就要追上,忽闻两边的山崖上锣鼓齐鸣,震天的喊声铺天盖地而来。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约有四五百人,穿红戴绿,有赤脚的,也有蹬着破烂官靴的;有绑着虎皮的,也有反穿着绫罗长袍的;有舞着扁担的,也有握着缺了口的砍刀的……当真是形形□,什么样的都有。
强盗们只一瞬间便将我们和官兵包围,配合默契,面目狰狞,见了官兵的盔甲和兵器,并无半点惧色,反倒兴奋雀跃,挥舞着手中家伙叫得山响,显见得是做惯了这档子刀头舔血的生意。
京城的官兵并未打过真仗,个个面色惨白,更有几个年纪小的竟哭起来。李仲泉与几名骑马侍卫离我们只十几步之遥,却被一股强盗插在中间,过来不得。
强盗们忽然安静了下来,我朝他们注视的方向望去,山崖跳下一名大汉,光着头,精赤着古铜色上身,脸上、身上爬满如巨大蜈蚣般的骇人疤痕。他举起手中鬼头刀挥了挥,刀上的铁环沧浪浪作响,身上如山石般的肌肉也随之颤动,甚是霸气可怕。
他声如洪钟,似金属撞击,震得人耳膜发痛:“都给我听好了!要活命的,弃了兵器盔甲,留下钱财,老子放你们一条生路!”
官兵中已有人丢了刀,开始解衣甲上的扎绳。
李仲泉脸一沉,眼中露出一道残忍的神色,抓起身边正在解甲的小兵便是一刀,吼道:“退怯者,格杀勿论!杀一个山贼,赏银一百!”
强盗们一听到“银”字,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一个如恶虎般红了眼,与官兵们战作一团。一时间血光四溅,场面很是混乱。强盗们更本不讲章法,见人就砍,见物就抢。那光头大汉最是勇猛无敌,边打边喊:“给老子截住那辆马车!谁截住车归谁!里面的人归老子!”
几句话间,便冲到了我们的板车跟前,一刀砍在车头,车板硬生生被削掉了一块。君醉一个跟斗栽下来,浑身抖成筛糠般,不住磕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那大汉扫了扫车上众人,把眼一瞪道:“老子不抢百姓,快他妈滚,莫妨碍了老子生意!”
君醉忙抖抖索索爬上车头,举手便是一鞭,扬长而去。
李仲泉在十步之外看得清楚听得明白,无奈公主那边情况危急,张毅已经挂了彩,只得狠狠盯了我们一眼,疾向公主马车方向奔去。
我听着喧嚣的喊杀声和哀号声渐渐远去,长长地吐了口气,不满地白了萧无尘一眼:“萧大侠,你说要会会李仲泉,原来是为了让我们做一回诱饵。将来若还有什么惊心动魄的计划,也跟我们知会一声,行不行?”
萧无尘微笑不答,易容后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昭雪惊魂未定,闻言愕然地看着我。
“那个强盗头子就是蟑螂,对不对?萧无尘你真是个疯子,长公主你也敢卖!”
君醉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宝小姐既猜到那人是蟑螂,就该知道公主不会有事了。他只不过是将公主借去,让李仲泉把他爹从国库中拿的银两吐出来些,接济附近的穷苦百姓。”
昭雪【炫】恍【书】然【网】大悟,好奇问道:“看他那个头……怎么叫‘蟑螂’?”
君醉笑得更是厉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什么都不怕,却偏偏象个女人似的怕蟑螂。一日竟突发奇想,命人总在他耳边喊‘蟑螂’二字,只为练练胆子。日子长了,大家一见他便喊他蟑螂!”
说说笑笑间,已近黄昏。车行至一片树林前,我远远便望见林姨她们的马车等在那儿,奶娘正站在路边,翘首遥望。
穿越这半年来,无论我遭遇什么,她总是尽力在离我最近的地方等着我,等着我平安归来,对她叙说途中遭遇的千奇百怪,再将之编成更光怪陆离的故事,说给更多的人听。我欢呼了一声,仿佛真的回到了十七岁那时的天真烂漫,直向她扑去。
她却意外的表情凝重,捂住了我的嘴,摇了摇头:“王旬死了。”
我嘎然愣住,回头望去,尘香正低声对萧无尘说着些什么,那对原本娇媚爱笑的眼,此刻肿得只剩下了一条缝。君醉早已除了人皮面具,脸色由愕然到悲愤,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萧无尘浑身一僵,突的一个箭步跃至马车前,手在握住车门的刹那硬生生停住,五指都因紧张而发白。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打开车门,诗涵的抽泣声便幽幽地传了出来。
车厢内躺着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面容陌生,并不是王旬那副瘦小猥琐的模样。那只干瘦黝黑的手我却认识,正是那日从门缝中将我解救出来的那只手。他面上的肤色却和手上的肤色大不相同,带着病态的苍白,仿佛许久没有晒过太阳。
“笑笑十一岁时他来的王家。十二年了,我一直当他是‘王旬’,却不料原来是他。”车厢里,林姨正轻轻地为王旬擦洗。才几天功夫,原本保养得当的脸上布满了沧桑。
萧无尘蹲下身子,认真地替“王旬”/炫/书/网/整理(。。)衣衫:“他带了十二年的面具,今日终得以真面目视人。”
林姨抬起头,呼吸有些急促:“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为什么十二年了都不和我相认?”
“他本想回到了沐雨轩再……”萧无尘的话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扭头望向了窗外。
窗外,明月高照。生命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而明月依旧是明月,依旧按照那恒古不变的规律,升起落下。
当月光渐渐暗淡下去时,树林深处已多了一座土坟。坟中之人无论身份贵贱,无论生前背负多少仇恨和秘密,千百年后,终将和这坟墓一起,化为尘土。
此时正是黑夜与黎明的交界时分,众人终不敌劳顿,纷纷睡去。我心中疑团更多,一时也不好发问,在车厢内辗转难眠。
不多一会儿,林姨和诗涵的轻微鼻息,和奶娘震天的鼾声,均传入耳膜来,其间还夹杂着一些怪异的声音。我仔细听了听,竟然是摇铃声。荒郊野外,怎会有铃声?莫不是传说中的赶尸人?我心中发怵,忙捅了捅身边熟睡的奶娘。她只一个翻身,不知哼唧了一句什么,又沉沉睡去。
我正想开口唤她,那铃声陡然提高,如针刺般直钻入我脑中,刺得我脑中剧痛。正要勉强起身掩实车帘,铃声竟轰然作响,似乎就在我脑中一般,令我完全不能思考,只顾抱住头抵御头痛。铃声最终在我脑中炸开,如同一声巨雷,将我震倒在地。一切,终归于宁静,而我,早已大汗淋漓,状如虚脱。
马车外划过一道柔和的亮光,吸住了我的视线。那道光线逐渐扩大,竟在半空中拉开了一道口子,似有五彩波光在那道裂口后荡漾。
“时空隧道!”我兴奋地尖叫起来,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跌出马车,一脚深一脚浅地迎向五彩波光。想起科幻片中那些激动人心的场景,我闭上眼一个饿虎扑食向隧道入口扑去……身体却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进入千变万化的隧道,倒是被某人有力的双臂钳住,并且还在急速向后退。
眼看时空隧道的入口离我越来越远,老娘怒了,拳打脚踢张牙舞爪:“靠!滚开!让老娘穿回去!”
一个熟悉的声音自我耳后响起:“想活命,就给你家爷老实点。”
正文 中计了!调虎离山了
这声音带着点调侃,带着点戏谑,却令我立时平静了下来。没来由的,我突然觉得,似乎穿越回去好像也不是那么急在一时。霎时间,亮光、时空隧道、彩波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黄沙、树林和马车依然如旧。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我的幻觉。
如果这些都是幻觉,那么他的声音呢,是不是也是幻觉?我忙回头一看,果然,哪有什么三少,眼前只有萧无尘那盏冷冰冰的银质面具。
“怎么?很失望?”萧无尘仍在疾驰中,嗤笑了一声,心情似乎还不算太糟。
我感觉他的步伐有些异样,往后瞧去,不禁惊呼了一声。一只纯钢打造的摇铃,仿佛被施了魔法般,紧随萧无尘身后不过一尺,从铃铛中央时不时射出一片片薄如蝉翼的利刃,都被萧无尘身形一晃堪堪躲开。
凌晨的第一道曙光,穿过树林斜斜地洒下。我这才发现,原来摇铃的一头拴在一条半透明的细索之上。这细索似没有什么重量,另一头握在一名看似也没有什么重量的黑衣人手中,轻飘飘的浑身散发着鬼气。
“长春院的龟奴?!”我大吃了一惊。
萧无尘冷哼了一声:“黑无常,你不老实在龟兹国呆着,难道忘了二十年前的教训了么?”
那被唤作“黑无常”的龟奴皱了皱眉,手臂一震,摇铃又发出那种古怪的声响,我顿时觉得胸口烦躁不安,双拳不受控制地向萧无尘胸前砸去。
“怎打起你家相公来了!”熟悉的带些戏谑的声音又钻入耳膜。我一怔,便觉得萧无尘在我身上几处不知什么穴位按了按,几股热力直透进体内,有些刺痛,胸口反倒一轻,神智也恢复清醒。
萧无尘的情况就不这么好了。尘香和君醉不知何时竟围攻起他来。两人目光呆滞,神情痴狂,显然也和我方才一样,被摄了心神。萧无尘既要躲避索铃暗器,又要护着我,还要避开两人自杀式的夹击,着实有些吃力。
“抱紧!”他低喝了一声。
呃?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爆发出一声厉啸。我的头正贴在他胸口上方,他胸腔中令人骇然的轰鸣有些让我魂惊魄惕。身体突然有了失重的感觉,我吓得赶紧牢牢掐住了他的腰。眼前的景物,变得模糊不清瞬息万变,全都失去了本有的形状,化作色彩斑斓的万道直线。
“你竟练成了幻影仙踪?!”黑无常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话音刚落,一声断金削玉的脆响,萧无尘陡地停住身形。要不是他环在我腰际的手臂紧了一紧,我差点便要弹飞出去。
纯钢打造的摇铃只剩下半截,落在黑无常掌心。黑无常有些失魂落魄,盯着手中玲索,喃喃自语:“乾坤指剑……这便是乾坤指剑么……二十年前不曾得见,想不到今日……”
铃声一止,尘香和君醉便恢复了神智,纷纷赶到萧无尘身后,紧张地盯着黑无常的一举一动。黑无常脸色一变,仰头发出一串尖利的短啸,不过多时,远处此起彼伏地传来六声尖啸,一声高过一声。
我感到萧无尘浑身的肌肉,立时变得僵硬。
“西域六煞?”
黑无常怪叫了一声,人如利箭一般冲了出去,轻功竟似不亚于萧无尘:“不错!你敢来么!”
萧无尘傲然一笑,将我教给尘香,便要追去。
君醉忙上前一步拦住,道:“公子,索铃已毁,就让尘香和君醉代劳吧。公子前段日子元气大挫,方才强行运功,已受了内伤。此番前去独斗七人,恐怕……”
我一惊,偷眼向萧无尘瞧去,毕竟他受内伤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他摇了摇头道:“西域六煞亦擅迷幻术,非同小可,且生性残忍,若不趁此机会除去,江湖上恐不得安宁。黑无常既已重现江湖,白无常定在不远处。此人内力平平,但行事最是诡秘,你等要小心了。”话刚说完,人已在十丈开外。
他的背影孤傲而超俗绝世,白衣飘扬而一尘不染,让我的记忆出现了片刻的混乱,脑中竟然出现了端午节那天,三少一身白衣、负手而立的一幕。
或许是因为我想起三少时微微皱起的眉头,令尘香有所误会,她轻轻拉了一把正望着萧无尘消失方向出神的我,道:“公子出道以来从未遇到过真正的对手,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我突然想到张毅提过的一件事,问道:“听说凡是对沐雨轩出言不逊的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件事可是真的?”
尘香双颊飞起两道红云,低下头掩嘴笑了起来。我发现每当她想起什么好玩好笑的事情时,总是未闻笑声脸先红。君醉正站在她身边,一副痴呆的表情,只怕魂儿都被这娇媚的笑颜勾去了。
尘香猛地用手肘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