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嘴笑了笑,顿时盛夏最艳丽的花儿也失了颜色:“是,宝公子。”低头瞧见我掌心两寸长的口子,吃了一惊,轻呼道,“怎么不好好清理,小心溃烂了。”
我苦笑:“哪儿有时间,等这儿忙完了再去看大夫吧。”
他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罐:“我这儿正好带着祖传的伤药,止痛生肌,最是见效,您拿着用吧。”
我接过瓷罐道:“这怎么好意思。”
才掀开盖子,便有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好像是茉莉合着橘子花香,令人一闻之下倍感清爽,甚至连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一些。我心下欢喜,再次道谢便将瓷罐收入怀中。
“你其实不必谢我……”话说到一半,他便犹豫着没有再说下去,只略含深意地笑了笑,入内室去了。
好不容易捱到晌午,一担草纸全部分完。我擦了擦满头的汗,正要迈步,忽然一阵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忙扶住了墙勉强站稳,这才觉得腹内空当,自己竟然一天一夜没有进食。想起对过街的张老头包子铺的包子最是远近闻名,口水便如潮水般涌来,索性暂时不回府了,往对过街的包子铺买包子吃去。
穿过一条胡同口时,胡同里面传来一对男女的说笑声。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我不由得心头一阵狂跳,悄悄探头往胡同里瞧去。
“如何,不难吧?”那男声低沉暧昧。
“这我可得好好想想。”女人的声音清脆动听。
“你忍心?”男人故意做出一副可怜相,惹得那女人扑哧一笑。
“难倒不难,只是……我有什么好处?”那女子边笑边问,说不出的千娇百媚。
“你想要什么?”男人的声音也充满了笑意,打开纸扇轻轻地扇着,黄金色的扇骨在阳光下分外刺眼。
“我想要……”女人盯着男人缓缓伸出的手,眼睛又大又亮。
扇子停了下来,正好遮住了两人的脸,扇面后两人的侧影却分明重叠在了一起。
我只觉得血往上涌,猛地冲上去扯掉男人手上的纸扇,大喊了一声:“笑三少!”
若那女人是文怡倒也罢了,可她是公主哪,强盗婆公主,三少曾经不屑的公主!难道他以前说的那些对文怡一心一意的话,只不过是为了搪塞我,令我知难而退而已?
纸扇背后,两双错愕的眼睛正瞪着我。画面并不象我想象的那样难堪,看情形三少只是在给公主带耳坠,不过这也够暧昧的了。
公主皱眉道:“你这丑表弟怎么这么不知礼数。”
“是。他刚从乡下来京不久,臣下回去好好教教他。”三少的脸上又出现了那似笑非笑的玩味神色。
我怒极反笑,讥嘲地说:“我们乡下,男女幽会还知道躲到个秘密地方,还知道挑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没想到京城倒反这么豪放。”
公主柳眉一挑,叫了声“大胆”,推开三少一鞭就向我抽来。
我见识过她的蛮横,早料到她有这么一招,忙往后疾退。只是距离太近,我又没轻功,手背上还是被鞭稍刮了一下。幸好那鞭稍上没有倒钩,不至于皮开肉绽,但两寸多长的口子也有些触目惊心。
公主正要追上来,被三少拉住,轻轻带到身后,温柔亲密的动作直刺得我双眼生疼。
“公主何必跟臣下的丑表弟一般见识。”他笑着劝公主,回头面对我时却是表情冷漠,语气淡淡,“小宝,你和我赌气也就罢了,怎能在公主面前这般无理。”
看着他一脸淡漠,连日来的委屈、惊吓、挫败全都涌上心头,双眼又热又酸,他的脸也渐渐变得模糊。我努力睁大眼,只怕一眨眼就会有泪掉下。突然觉得自己是多么低贱可笑,居然会喜欢上这样一个口是心非的人,居然还这么卖力地去成全他和他的心上人。
我低声笑了起来:“是,我是在和表哥赌气,冲撞了公主,公主勿怪。表哥,都是我的错,我太把你的话当真了。”眼泪落下之前,我猛地转头,大踏步朝反方向走去。拐出胡同,脚步越来越飘,终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身边坐着奶娘,双眼通红,见我醒了,喜上眉梢,忙端过一碗燕窝粥,道:“总算醒了!这可是夫人亲自熬的,快趁热喝了,喝完了夫人还等着我去回话呢。”
“林姨省亲回来了?”我边问边接过汤勺,本想自己动手喝粥,却发现手抖得厉害,只好让奶娘代劳。
“快晌午的时候回来的,回来没多久就见三少背了你进来。小姐你也真是,怎么能一天一夜不吃东西呢?”奶娘的语气颇有责备,眼中却充满了关切合心疼。
我忍不住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道:“他怎么没让我饿死在大街上。”
奶娘瞪大了眼:“小姐怎么这么说呢?三少看起来挺紧张小姐的呢。”
我厌烦地皱起了眉头:“那都是装给别人看的。”
奶娘有些不以为然:“这紧张可是装不出来的。对了小姐,你这一跤是怎么摔的,怎么把同一只手的手心手背都摔伤了?”
我举起那只伤手瞧了瞧,已经密密地用纱布包扎好了,还散发着淡淡的茉莉加橘子花的味道:“先蹭到墙,再摔到地上的……你怎么知道那小瓷罐里的是伤药?”
“什么伤药?”
我举起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是你给我包扎的么,还有一股子药味呢。“
”我什么都没做啊,三少送你回来的时候,你的手就包好了。“
我心中一动,看着自己的手,纱布重重叠叠包得整齐,那包扎之人显然甚是细心。
正文 受不了!快被虐死了
下午,林姨和彦叔叔,还有昭雪都分别来探望,连顺儿娘舅和黎秀才都来了,说找了个杂役,让我不必每天起个大早去分草纸。独独不见三少。我心里郁闷,很想出去走走透气,三番几次都被奶娘按倒在床上。
这样静养了几日,身体早已无大碍,倒是每天被林姨、奶娘轮流灌以燕窝和人参鸡汤,才几日便养出二两膘来。最要命的是无所事事,这样下去,不用别人来下毒,闷也能活活闷死老娘。
到第四日上,我再也“养”不下去了,和黎秀才对过账后,便自告奋勇帮黎秀才写报条。
如今韦氏公厕的“产量”已能保证,相应“销售”方面也须跟上。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给附近的田庄农户写报条,告知城内有一新坑,粪源新鲜纯正,且供货稳定,价格公道,欢迎购买,多买还有折扣,若介绍亲友来买,本坑还奉送粪肥一担,外加黎秀才图文并茂的原创小说一本。
真正写起来,才知道黎秀才的本事。他一个时辰能写百十张,我写一张差不多花了一个时辰,不是字写的大小不均,就位置排得不够整齐。这广告可是代表企业形象的东西,马虎不得。
正写着,忽觉烛光晃了晃,一袭白衣出现在我视角边缘。那白衣飘逸,一尘不染,在我眼里却如同午夜幽灵一般。
“你的手在抖。”萧无尘沙哑的嗓音,划破了宁静的夏夜。
我没有抬头,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只顾埋头写字。
“你……很怕我?”他的声音低沉,分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很想告诉他,我不是怕,我是厌恶,厌恶到全身都在发抖。我厌恶他阴晴不定的语调,厌恶他捉摸不定的行踪,厌恶他变幻莫测的性格……但想到他一身骇人的武功,我还是把这话吞了回去,换成了以沉默对抗。四周安静得能听到毛笔在纸上划动的声音。
“来。”他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摄人的压力。我叹了口气,搁下笔跟着他出房门。当强弱差距太大的时候,无论弱者说什么、做什么,大概都起不了什么作用。
院子里的天空,清澈深邃,一轮明月当头,月光洒在青石板地上,象披上了一层银纱。我的心却阴霾密布,每迈出一步,命运的不确定就多了一分。
他站在院中,仰望夜空,背手而立:“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也是很多人的忌日。”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壶酒,手背一翻在地上密密地撒了一圈。酒色如红宝石般娇艳,酒香清冽扑鼻,还带着一股药材香味。
”听闻,这是我父亲生前最爱喝的酒。“
“这个……大侠节哀。”我的心突突狂跳,难道这疯子想拿老娘来祭奠死人不成?!
突然喉头一紧,咽喉竟被萧无尘牢牢掐住。他面具后的眼神晦涩复杂,竟让我想起第一日见到王旬时他看我的眼神来。只是萧无尘的眼神更深,更难懂,似乎除了仇恨、厌恶,还夹杂了许多别的情绪。
”节哀?你知道什么是‘哀’吗?你知道没有见过自己父亲的感觉吗?你知道……“他的话突然卡住,眼中满满的全是痛苦矛盾。
我觉得颈间象是被铁钳夹住,越来越紧,全身的血液象是都涌到了太阳穴和双眼之后,忍不住痛苦咳嗽起来。
”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哀,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努力从被挤压得变形的气管中挤出这句话,吸入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头顶的月亮好似越来越大,发白的月光在我眼中扩散,突然变成了无边无际的漆黑。
“宝小姐可起了?大小姐来了,夫人请您去前厅絮话。”帘外林姨大丫鬟的声音将我从昏睡中惊醒。
我猛地坐起身来。我还活着,没有萧无尘,没有月亮,只有奶娘打了盆水,准备替我洗漱。桌上还放着没写完的报条,一只竹雕花鸟笔,静静地搁在一边。一切,好像真的只是一场噩梦。
这位大小姐闺名叫王诗涵,两年前嫁给了吏部尚书的儿子李仲泉,因此我只闻其名却未曾谋面。我定了定神,接过奶娘递过来的湿帕子道:“你去回话,说我换了衣服片刻就到。”
今日的将军府与往日不同,今日似乎热闹些,丫鬟、小厮、婆子们一个个如陀螺般忙碌,见到我也只是匆匆地行个礼打声招呼,连平日里的寒暄都省去了。
我远远瞅见顺儿,追上去一把拉过,问道:“ 府上有什么事么?怎么大家都这么忙?”
“哟,宝小姐您不知道?再过三日便是夫人的寿辰哩!”忽的附在我耳边低声道,“听说老爷这次给夫人备了惊喜大礼呢!”
我这些日子来一直忙着自己的生意,倒是对府中的事孤陋寡闻。古人对长辈的寿辰看得相当重,这寿礼可得好好想想。
进得前厅,除了彦叔叔早朝未归,林姨、昭雪都在,连三少都来了。林姨对面坐着一名少妇,面容秀丽,与昭雪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王大小姐,如今已是李氏的王诗涵。
只是这诗涵看上去,脸色未免苍白了些,身子未免瘦弱了些,见我大大咧咧地直走入来,忙转过头去,悄悄拿手绢在脸上擦了擦。昭雪坐在姐姐身边,拉着诗涵的手,微有怒容。三少还是一贯地翘着二郎腿,低头慢悠悠地喝茶,只是眉头却紧锁着。
我有些诧异,大喜的日子,一家人团聚,怎会有这般古怪的气氛。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招呼。
林姨见我僵立在大厅中央,忙站起身来挽着我的臂弯,打了个圆场道:“难得大家在一起聚聚,说这些烦心的事儿作甚。小宝,快来见过你大姐诗涵。诗涵,这就是我给你提过的你的未来弟媳小宝,极有趣的一个可人儿,笑笑这回可有福气了。”
诗涵赶忙站起点头行礼,一旁的三少却别转头去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我白了三少一眼,对诗涵福了一福,叫了声“姐姐”。
林姨脸上登时乐开了花,特意将我安排坐在三少身边,还不停地和诗涵、昭雪挤眉弄眼,时不时咬咬耳朵,嘻嘻笑几声,气氛慢慢活跃了起来。
我不紧不慢地磕着瓜子,专心听昭雪咯嘣脆的声音讲述寿辰准备的情况,正眼都没瞅三少一眼。
“ 爪子好了?”三少一直盯着我磕瓜子的手,突然问道。
我举起手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恩,差不多了,又可以挠人了。”这身体的体质的确奇特,平常人十来日才能好的伤,我只几日就好得七七八八。
他又哼了一声:“一只快饿死的野猫,还想挠人。”
我仿佛被针刺了一下,停下手中的瓜子,转头瞪着他:“野猫?……”话说了一半便堵在了喉咙口。他的眼神居然不象声音那般充满嘲讽,似乎还有一些紧张、关切的神色。这眼神竟让我有一种想要靠着一个肩膀哭泣的冲动。
我别转脸,赌气道:“那你怎么没让我这只野猫饿死在大街上!”
“我舍不得……”
我听得手一抖,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我借出去的银子。”他的声音中有无尽的笑意。
正文 昏倒了!开始逃亡了
天!老娘才问他借了二十两银子预支工钱!人家长春院买一个清倌儿都要一百两银子,他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