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的身边,周瑞家的偷眼看了看主子的那张冷脸,心里打了个突:主子这段时候真是越来越不耐烦了。这下头跪着的虽然有错,不过这错,放在往日,还真算不上个什么。太太连看都不会看的,就是那房里的琏二奶奶要发作,太太也会劝下的。哪像如今?
只是看着那婆子一边求饶,一边又挤眉弄眼地看着自己,周瑞觉的心思一转,悄悄地挨近王夫人,低声道:“太太,这婆子当差不上心,罚也就罚了。只是,太太原本就是善心的,如今为了宫里的娘娘,就越发仁慈起来,向来也不跟她们计较这个的。”
一边说着,周瑞家的嘴往东边花园处努了努,更压低了嗓子,意有所指地说道:“如今,那边拿着鸡毛当令箭,没事还要拉拢两个人。眼前这个,是王兴媳妇的娘家嫂子。”
王夫人听到提到女儿,就已经留上了心,最后更是缓下了脸色,冲着下头的人说道,“这事,要搁我往常,我也不见得会生气。只是,如今不比以往,你们啊,还好是在我这儿。罢了,我今儿个先饶了你。只是你得小心着,把皮子绷紧着点儿,省得哪日犯在别处,我也帮不得你。下去吧。”这短短几句,非但掩盖了王夫人这些日子的异常,反而更显出她的慈善了,顺便又给人上了点儿炭。
那人磕了头,感恩戴德的出去了。王夫人也懒得再坐在议事厅了,挥挥手,回了自己的屋子。
到了屋内,换了衣裳。屏退了众人,只留着周瑞家的在跟前伺候着,王夫人也不顾形象的往炕上一歪,恶狠狠地念叨着,“都是黑了心肝的,凭她也配!我看看,她倒是能拉拢些什么货色过去。还想着查账?就她那两下子?且让她得意些时候,可千万别让我抓着把柄!”
周瑞家的忙斟了盏茶,试了试水温,觉得差不离。才仔细地捧给王夫人,嘴上还说着:“谁说不是呢。太太且润润嗓子,没得跟那些人置气。那边啊。想再多妖蛾子都没用,还能压过太太您去?不说别的,只说宝二爷跟大姑娘,那是多大的福分?”
听着心腹提了宝玉跟元春,王夫人心气才好些。也是,那得有多大的福分,才能生出这样的儿子女儿来?别说那边那个,连个蛋都下不出,就是整个大房,又能有个什么?就是贾琏。也不过是管些庶务跑个腿而已。
周瑞家的看着王夫人明显因宝玉跟元春转好的心情,心中一喜,有陪着小心的奉承了几句话。句句都围着宫中娘娘说好话,直把王夫人引得心花怒放,才小心翼翼的问道:“也不知道咱们这省亲别院到底如何了,准备修在哪儿,都有多大。这样子图是请的哪位高人啊?”
便说,便凑到王夫人耳边道:“我可听说了。吴贵妃家,可是准备了这个数,”说着比划了一下,“说是光买邻近人家的宅子院子,就花了不老少。还请了个什么大家,叫个什么随园旧主给出了样子图。”
王夫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竖起来了,心里一突,那么多银子,都快是自己府上两倍了!还有那个随园旧主,听说是给皇家当差的,曾给那御苑出过样子图,如今退隐了。她知道这些,还是花了心思,让人在外头打听的。打听来消息后,还曾给老爷提过,想让那几个去请了这位大家来。可惜,等来消息说是人家年纪大了,给推了。现在,原来是给吴家请去了。也不知道是看不上荣国府,还是那几个根本就没有用心!
“消息可靠吗?”王夫人追问道。
周瑞家的忙点头,“太太您是知道的,我有个女婿,弄个个古董铺子糊口。生意虽不怎么样,可人缘倒是不错,平时有什么,人都愿意跟他说说。这事儿,就是他一客人,说是跟吴家那采买上头的人是个什么亲戚,他给说给我女婿的,还关照了,要是有什么稀罕物件,字画古董摆件什么的都不论,只要是好的,只管留着,那家园子可用得到呢,银子都不是个事儿。啧啧,好大的做派!”
看着王夫人渐渐变色的脸,周瑞家的又添上一笔,“不光是吴家那么大手笔,据说周淑妃家里,比吴家准备的银子更多,动静也更大。听说当初也是请那什么什么旧主,结果没争过吴家,所以周家就在银子上加了码,说是怎么样也要给他们家娘娘争过这个脸面。这个,也是那人说与我女婿听的。太太,您说,咱们家?”
周瑞家说的说到这儿就打住了,只拿眼睛看着王夫人。
王夫人这会儿脸色已经彻底沉下来了。人家都要给自家娘娘做脸,她又岂肯落在人后面?只是,这会儿,这事情,她是一点儿挨不上啊!
王夫人是坐不住了,抓着手帕子揉了一会儿,就问周瑞家的,“凤丫头这几日如何?我才刚得了些血燕,你拿着,替我去看看她。”
王夫人这几日亲自去议事厅,也是因为王熙凤的缘故。也就是前些日子,一向是要强的王熙凤,忽然就病倒了,这几日就一直躺在床上呢。忽然没了这么个帮手,王夫人只能事事躬亲。这几日,倒是比这几年都忙碌。
周瑞家听了太太的话,心领神会,忙应声点头,拿了东西就出去了,只是,这人心里却一再的摇头,这会子若大房二房正经打起擂台,就算是这姑侄再怎么亲,这琏二奶奶也要翻思量,她虽然是叫个王熙凤,可现在首先,还是琏二奶奶。
王夫人看着周瑞家的出去了,扬声让金钏儿彩云这几个进来服侍着,又打听了下宝玉今儿个的作为。边上的金钏儿笑着抢着说到:“宝二爷今儿个去学了,这会儿还没下来呢。奴婢猜着太太许是要打听,就先去问过了。二爷今儿个是带着锄药他们几个,还有李大哥哥跟着呢。现在眼看着热了,二爷身上穿的是那件新作的红锦云纹夹衫,因怕早起天凉,还给预备了哆洛尼斗篷。”
王夫人听着,才点了点头,又让人去前头打听,等着老爷回来,让人递个话,说是太太有事找,让老爷尽快回荣禧堂。
眼看着都吩咐下去,王夫人就在那儿焦心的等着了。这会儿越是心里有事,就越觉着这时辰难熬,心里是一刻也静不下来,一会儿是周家的吴家的事情,一会儿又好似看见自家女儿委屈的脸,就把个贾赦老太太恨得牙痒痒:这也说得出口,占着荣国府的爵位,竟然只肯出那五万两。别以为人都是傻子,总领了这么件活,连邢氏都派上用场,还加上了东府那个也不上台面的,却把正经儿媳妇给踢出来,这是打得什么算盘!老太太也是老昏了头了,竟然还点了头!
不行,还得多弄些银子,也不能就教给他们手里,这是情,怎么都要抢过来,没得让着起子人,借着娘娘省亲敛财,一回头却随便糊弄个园子,丢娘娘的脸!得好好想想,这银子,从哪儿来。还有,怎么跟老爷、老太太说这些事情。这样子图,也得再想法请个大家。这些那些,都要跟老爷好好说说,让他仔细盯着才行,省得那些人拿着钱还要偷奸犯懒。
王夫人在这儿一样样的盘算,林靖却再把事情安排下去后,又让人盯着,就撂开手了。
这会儿,林靖才从先生那里回来,正在碧草的伺候下换着衣裳。天气已经暖和了,再下去,就要一日日热起来了,林靖的苦难日子也快要到了。每年天热,总是林靖比较艰苦的日子,暑热不算,还要绑着布带子。
这才换上衣裳,还没来得及系好了汗巾子,就听见外头一阵啊哟声以及乒呤乓啷铜盆掉地上的响声,听那啊哟声,好似是兰草,还有一个,声音嫩些,也陌生些。只是,听着这些声音,碧草的脸色就有点不好了。那个陌生些的声音,正是碧草的小妹子,前些日子才上京的王二丫。
林靖拍了拍碧草的肩,让她出去看看,自己接过手,快速的弄好了,也跟着出去了。没走两步,就隔着门帘,听见外头那抽泣声,那小丫头哭了,边上还有兰草替她说着好话的声音。
林靖侧耳听了听,也就不管了,自己顺手拿了本书,就在一边榻子上歪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这几个才进来,碧草亲自端着水,兰草在边上搭把手,后头,王二丫跟着。林靖看过去,兰草的鞋面湿湿的,想是来不及换,主子等着梳洗呢,哪有做下人的先去换衣裳的道理?而边上的王二丫看着倒是没有什么,衣衫整洁,只是把个头,低得低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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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58是个傻子
林靖扔开了手中的书,站起来自己过去洗脸,嘴上吩咐道,“兰草先去换了湿衣裳。”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听见边上那王二丫哭上了,“都是,都是奴婢不好,请主子责罚,不要,不要怪兰草姐姐。兰草姐姐是不小心,才跟奴婢撞上的。不,不对,是奴婢不小心,才跟兰草姐姐撞上的。”
林靖顿了顿,眼睛略略一抬,只见那二丫半抬着头,满脸祈求的看着林靖,双眼红红的,泪珠子连串的往下淌。
林靖低头掬起一捧水洗着脸,然后接过边上碧草手里的干布巾子,擦干了脸,才说到:“下回小心些,下去吧。”
等兰草跟二丫都退了出去,碧草还尴尬的站在那里。林靖叹了口气,过去楼了楼碧草的肩,安慰道:“好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说起来,也是我想简单了。原想着你离开家太久了,好不容易家里人都过来了,让你妹妹进来陪陪你说说话。倒是有些疏忽了,若进来,不知道规矩,确实有些太突兀,于自己于别人都不太好。嗯,既然已经进来了,再又马上让她就出去,倒叫人面子上不好看了。这样,你得空先跟她讲讲规矩。若是觉得拘得慌,等过段日子,我想个法子赏个体面就好。”
碧草听了连连点头,林靖让她出去看看王二丫,自己又在一边歪着了,拿着书盖着脸闭目打起盹来,刚刚那小姑娘已经被她不知道丢在哪个旮旯里了。
林靖这儿浑身上下透着悠闲,别人那里却又是一番景象。
东小跨院中,王熙凤斜靠在炕上,没上粉脂,松松的挽了个堕马髻,也不戴钗环。连外头的大衣裳都没穿,倒是透出股子慵懒的风情,正跟平儿说着话呢。
“这才歇了几天,怎么我就觉得,浑身的骨头都酸疼酸疼的?”凤姐儿没精打采的说着。
平儿笑着说道:“奶奶且忍忍,忍过这段时候,也就海阔天空了。”边说,人就过去,给凤姐儿揉着腿。
凤姐儿听了这话,脸色有点儿暗沉。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平儿忙要去劝,凤姐儿却摇了摇手,“你别说了。我都知道。如今,也不去多想什么了,只等看着……”话还没说全,就听见院子里的婆子扬声道:“哟,这不是周姐姐吗?”
周瑞家的声音就传了进来。“奴婢给二奶奶请安,太太惦记着二奶奶,新得了些上好的血燕,让奴婢给二奶奶送过来。”
凤姐儿冷笑了下,使了个眼色给平儿。平儿点点头,起身迎了出去。
周瑞家的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被迎进了门。往里看见靠在炕上的王熙凤,见这副慵懒气虚的样子,倒像真是那么回事。眼皮子跳了跳,脸上堆着关切与忧心,嘴上忙说这请安的话,又把王夫人关心侄女的话说了一遍,才问着:“二奶奶这是个什么症候。大夫怎么说?不是我多嘴,奶奶一向瞧着康健。如今这样子可不能小瞧了。”
凤姐儿扯了扯嘴角,像是没力气说话,顺下的睫毛,遮去了眼中的不耐。边上的平儿马上担忧地接过话题去,“可不是嘛!我也跟我们奶奶这么说。前些日子已经请了大夫,说了个气虚晕眩的毛病,让好好静养着,万事不可操心。”
“如今,我们二爷都关照了,让奶奶只管养着,千万不可劳神。还嘱咐我们几个,千万不能拿什么事情让奶奶费心,不然,就一顿好打撵出去。”平儿说着,接过小丫鬟端过来的茶水,搁在了周瑞家的手边,“周姐姐喝茶。”
周瑞家的忙讪讪道了个谢,这回,她领了太太的话过来,除了那些小算计,就是来探听消息来了。可现在,平儿这番话,倒把周瑞家的一肚子话,给堵在了喉咙口。只得反复说着车轱辘似的关心话,喝了一肚子的茶水,才不得不告辞了。
等人前脚才走,后脚凤姐儿倒是生动起来,柳眉倒竖,打鼻子里哼出声来了。小丫鬟正好把那匣子血燕拿了过来交给平儿,见奶奶这样,吓得忙退了出去。
平儿忙着在宽慰凤姐儿,犯不得跟这么个人置气,不过是个奴才。不停这话还好,听了这话,凤姐儿更是难过了,“她哪儿配!我是想着我那好姑妈,竟然……”说着这话,想着连日来的惶恐,心里又是气恨,又是委屈,眼眶就红了,眼看着就要落下泪来了。
那日在老太太那儿说省亲别院的事情,就让王熙凤察觉到异样。她一个妇人,虽说是亲着娘家人,有时不免让娘家的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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