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故事本来就是一个讲完另一个讲,讲到我这里的时候,我能够想到的只有刘先生别墅的那件事。这件事,除了我、朱弟弟和吴主任,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也不想再提。其实到了现在,我对这件事依然很迷糊,我总觉得这件事发生得“太假”,即便我亲身经历了,我还是觉得它发生得很不真实,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或是我的脑子在那段时间出现了问题,我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我告诉朋友们,我没有故事可以讲,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看到过这些东西。我朋友说:“刘欣杨,我觉得你这人可能八字比较重。你发现没有,所有能亲眼见鬼的人,都有一个特质,存在感弱。他走在你背后,你却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像张亭萱(被英国鬼压的那位),以前在学校住校,她经常突然出现在我旁边吓我一大跳,我根本感觉不到她在那里。有一次我们寝室的人逃课早上9点还在床上睡觉,班主任来查房,我们全被抓去上课了,张亭萱躺在上铺睡觉,居然没人感觉到她在,把她反锁在寝室里了,并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但刘欣杨,你的存在感特别强。以前在班上,老师不是总点你名吗?你被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次数比谁都多,每科老师都爱点你。毕业后,我们回学校看老师,很多人的名字老师都想不起来。就记得你,说‘哦,你就是跟刘欣杨关系很好的那个女生’;你跟在我背后,我不用回头都感觉得到你在什么位置;你去我家,你还在上楼我就知道你来了。另外,你这个人,特别自我为中心。别人在说什么事的时候经常会隐去‘我’这个字眼,关键在于说事,但你每次说话,都是‘我’认为怎么样、‘我’感觉怎么样,‘我’字用得特别多,你一说话,别人就插不进嘴,一定要等你滔滔不绝全部说完,即便别人不听,你也可以一直讲下去……”
我的几位朋友七嘴八舌,批斗我平时种种自我为中心的表现,比如逛街我要看哪家店就自己走进去了,也不回头看她们还在不在;偶尔消失一段时间,不知道去哪里逍遥了,回头还问她们‘你们最近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啊’,好像完全意识不到我已经很久没打电话给她们了,基本上都是她们打给我。但这些她们已经习惯,所以也不在意。她们做出的最后结论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是看不到鬼的。按她们的说法,一个自我为中心的人,就像一个会行走的太阳,不论走到哪里,都被自己散发出的光芒蒙了眼,看不到那些身处暗处的东西。她们还说,我找不到男朋友很可能也是因为我存在感太强,会让男生感觉到被压制住了,很难从我这里拿到主动权。
“我真的有这么自我为中心吗?具体表现在哪里?我怎么觉得我也没做错什么?”我十分纳闷地说。
“你最大的错就是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即便真的做错了,回头你就忘了,根本不长记性;你的自我为中心主要表现在你完全不认为自己自我为中心这一点上。”她们如是说。
……好吧。我错了。
她们说起“打电话”这事儿,我就想到了朱弟弟。我习惯“接人电话”,却很少“等人电话”。两周前,我发短信给朱弟弟,说改天去再请他吃鱼羊火锅。随后,我认为他会“打来电话”,我等着等着差点忘记了这茬。现在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两周。208那件事,朱弟弟又帮了我的忙,按江一平的说法,他帮我是干涉我的因果,自己会受牵连。我早就该请他吃饭。想起之前朋友批斗我,总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别人会打电话给我,从来就想不起我应该主动打电话跟别人联络感情,于是,我拿起电话打了一个给朱弟弟。
当时是下午4点多,我与一帮朋友聊天吃蛋糕喝茶,刚结束聚会,正在公交车站准备搭车回家。手机彩铃声刚响起,朱弟弟就接了电话,与以往不同,今天他的声音听起来挺精神的。
我说:“弟弟啊,你在哪里,上次不是说要请你吃火锅吗,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朱弟弟说:“哦,那就现在吧,江一平说他肚子饿了。”
我愣了一下,惊讶道:“老江跟你一块儿?他什么时候来的?”
朱弟弟说:“刚下飞机……”
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我总觉得今天朱弟弟的话比以往说得长一点。但他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江一平夺了去。老江说,他们现在还在机场,正准备打车到市区,问我准备请他吃什么。
我说:“反正是你们四川没有的东西,对了,你怎么跑来了?”
江一平说:“当然是业务啊,贫道主业看风水,辅修符咒打鬼。”
我当时脑子懵了一下,心想,道士的主业难道不是修真吗?怎么成了看风水?三清祖师爷听到这句话怕是会哭。我问江一平,这次是来干主业还是副业的。老江笑道:“副业。怎么样,你请我吃晚饭,一会儿要不要跟着我一块儿见识见识?”
我脑子有点短路,竟然傻愣愣地问:“见识什么?”
老江道:“你这不废话吗,当然是见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快乐!
第58章 神棍的邀约(2)
朱弟弟跟江一平搭出租车从机场高速直接到新区;我则坐着公交车从市区慢悠悠地晃过去。当我抵达苗侗鲜香楼的时候;那俩家伙已经在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八仙桌中央摆放着一口黑色的砂锅,文火慢煮酸烫野生桂鱼和羊肉;旁边还摆着几个白色小碟子,朝天椒凉拌的黑木耳、侗族特色腌肉,青椒炒软臊子还有一碟花生米,可都是下酒菜。
朱弟弟依旧是平时那副模样,白t恤、牛仔裤;头发略显凌乱。他两只胳膊撑在桌上,双手捧着清秀白净的小脸,两瓣红润薄唇紧抿,黑亮的眼睛直直盯着砂锅里的肉,活脱脱一只披着温顺小白兔皮的狼。坐在他身边的江一平;动作神态与朱弟弟大庭相径,也托着个腮帮子盯着锅里的肉,隐藏在金属框架的眼镜下面的狭长双眸,精光忽闪。他甚至还舔了舔嘴皮,咽下一口唾沫,实在可怜了头上那顶道士冠和一身正儿八经的道袍。
“噢,你来了啊,快来,坐!坐!”
见我走来,江一平脸上笑容绽放,急忙站起来冲我挥手。朱弟弟比较直接,他省去了客套,只看了我一眼,就拿起碗筷子大吃起来。
“不是我说啊老江……”坐下之后,我看着江一平那身打扮,不由笑道:“您这是要去参加国家非物质遗产什么的讨论会吗?穿这么正式。”平时我经常看江一平的微博,他在道观里也穿道袍,不过是蓝布素袍,十分清雅,还真挺像清修的道人。跟朋友出来吃饭、喝茶,他爱穿那些图案稀奇古怪的文化衫,破洞洞的牛仔裤。只有在正式场合里,才能看见他穿这身锦缎面的道袍。我曾经看见过江一平与青城派刘掌门在某次文化交流会上的合影,还有少林寺的和尚,如果不是红色横幅上写着“文化交流”的字样,我还真以为那是在拍古装电视剧。
我原以为,江一平穿得如此隆重,是为了在大客户面前作作秀。但江一平却说,这次业务,并不是什么大客户。之所以这么穿,只是一种礼节,这跟别人上班穿西装是一样的道理。
江一平说,两周前,本市一位年轻人通过新浪微博私信的方式联系了他,说家里闹鬼,求他救命。江一平是四川人,道观也在四川省境内。平时他很少接跨省的业务。这也算是一种行规,毕竟每个省都有这方面的能人,你手伸太长,总归是不好的。不过,他这次遇见的事情,稍微有一点特殊。
大概在一年前,这位网名为“川流不息”的兄弟在江一平的新浪微博上留下了一条评论:“我每天做梦,梦见自己被人分尸,请教江道长,我是不是被人下咒了?”
在江一平的微博上,这类神神叨叨的留言挺多。我都看到过好几次,比如:“急急急,我外婆在医院里快要不行了,最近总是说胡话,她说有两个人站在她床边要带她走,还说他们认错人了,该抓的不是她。”又比如:“梦见已故的父亲回来与宝宝玩得很开心,父亲说想带宝宝走,我没答应。醒来之后很害怕,请问江道长,我该怎么办?”
这样的评论与私信,江一平每天都会收到几十条。内容虚虚实实,难以辨别,一般情况下,江一平是不会去回复的。而这类的评论与私信,出现过一次之后,往往也不会出现第二次。可是,那位名为“川流不息”的网友,这一年多以来,一直在江一平的微博上留言。江一平将这名网友以前的留言内容和最新的私信总结了一下,整件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2012年,这位网友在本市买了一套二手房作为婚房,一来,房价比较便宜,他入手的时候,是3000块钱一个平方;二来、这地段靠近市中心,肯定要升值;三来,他的妻子在市规划局工作,这个地段的老楼以后全部要拆。不论怎么看,这房子买来都十分划算。这名网友与妻子结婚后就搬进这套房子住,住了大约两周,他夜里经常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人用菜刀砍了。
一开始,这个梦不是很清晰,他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一把菜刀出现在他梦里,一会儿砍他的背,一会儿砍他的手。每次做梦,都是被菜刀砍。一个星期里,有两三天都梦见被人砍。这名网友是做输变电设计工作的,平时性格比较内向,不爱多说话,但是做事很认真。当时,他恰好因为设计款项分配不均的问题与单位的同事之间产生了一点争执,甚至有了辞职的念头。他认为自己做事做得比较多,责任也是扛了大头的,等到设计款下来,却只分到了很少的一部分,总之,他认为公司的上层卡了他的钱,同事背地里算计他,玩了不少小阴谋,但他性格内向,不会争辩,所以吃了亏也能自己生闷气。最初他连夜做这样的梦的时候,他还觉得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到了后来,情况似乎变得有些严重。
在他搬进新房住了一个多月之后,他连续几晚梦见自己的妻子手里拿着菜刀砍他。这一次的梦境比以往要清晰,他梦见自己与妻子发生争吵,随后,一把菜刀砍中了他的背部,接着,肩膀和腹部又被砍了好几刀。他倒在血波之中,好像已经死了,却依然清楚地感觉到妻子拿着菜刀在砍他。她砍掉了他的四肢,然后是头颅。接着,她从厨房拿了一块案板,像剁排骨一样,将他分尸,切成碎块。她将他的骨肉剃开,骨头用报纸包起来,肉全部砍碎,一点一点地冲进下水道里。墙上、地上全是他的血水。过了一会儿,有人按门铃,好像是楼下的人,说血水渗到了楼下,滴在他家卧室的被单上了。他看见妻子走到门外,给了楼下的人五百块钱粉刷墙壁,说:“对不起,我老公大出血。”
这位网友梦到这里的时候,他说自己当时已经醒来,眼睛都睁开了。但受梦境的影响,心里还是特别难过,那是一种难以诉说的绝望和无助,他想起身,想说话,可是不论他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动弹,整个人好像被死死的钉在了床上。
连续做这样的梦之后,这位网友十分不安。他怀疑房子有问题,可是他的妻子一直住得很好,也从没有做过这类的噩梦。按理说,男人比女人阳气重,如果屋子里闹鬼,那也该是女人先中招。于是,他开始怀疑有人给他下咒。起初,他的妻子还安慰他,让他别老去想单位里那些事儿,这种事情,在任何一家单位都是很平常的。他既然不擅于去争取利益,就不用太计较,反正家里也不缺这些钱。后来,他老说这事,妻子就生气了,说他一个大男人,没本事去单位争取自己的利益,回到家又老想着,她说他有“被迫害妄想症”。为了这件事情,这名网友三天两头与妻子吵架,闹得家宅不宁。
他的妻子是一个很强势的女人,在单位是副主任,在工作方面比这个男人厉害很多。在争吵中,她难免气急之下出言伤了他的自尊。他本身脾气比较温和,从谈爱了到结婚,一直都让着妻子,两人以前几乎都没有吵过架。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做了那些被人砍死的梦之后,他心里总压着一股子邪火。某一次争吵之中,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了一把菜刀,把自己妻子的肩膀砍伤了,当时就血流如注。他回过神来之后,立刻送妻子去了医院,好在下手不算重,缝了十针之后就可以出院,但她的妻子为了这事负气回了娘家,不论他如何祈求,坚决不肯再跟他过日子,还是跟坚决地要跟他离婚。
听江一平说完这事,我问:“完了?”
他说:“完了。”
我说:“鬼呢?”
江一平笑道:“所以我来了啊,今天晚上就上那屋子看看去,你要不要一块去?”
朱弟弟还在那埋头大吃,仿佛我与江一平说的这事儿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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