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深行。”顾绵低声,拉他。
季深行看她一眼,那凌厉的,他当家做主,顾绵不敢出声了。
他把奶奶扶起来,奶奶叹口气道:“老头别犟,我们做老人的,不要让孩子们担心。”
季老爷子可能也实在撑不下去了,起来时顾绵分明听到他背脊骨头在响,捏了把汗。
季深行立刻喊护-士找来一辆轮椅。
苏云和季深行把二老送走,顾绵抱着皱皱重新回到座位上,胳膊酸的难受,椅子上凉,即便医院里暖气足,也不敢把皱皱放在上面。
“小嫂子,我抱一会儿吧。”
苏采采脱下棉袄外面的大衣,冲顾绵笑笑,大衣包住皱皱,把小东西从顾绵怀里抱到自己怀里。
顾绵双手得空了,从包里拿出纸巾给皱皱擦嘴边的口水,苏采采咯咯地笑:“小家伙睡得真香,这小口水给流的,真像你。”
反应过来苏采采指的什么,有些囧:“也只有你说她像我,平时在小区里抱上抱下的,没人说她像我,倒是见着你哥,缝人就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俩生的,你跟我哥吃什么醋啊!”苏采采哧她,揪皱皱的小黄毛:“看这头毛,又卷又乱的,还少,不像你像谁呀。”
顾绵认真了:“头发卷这点是像,不过,我头发多,皱皱头发真的太少了,你看,又细。”
正聊着,手术室的大门啪嗒一下突然开了,惊得顾绵和苏采采一震。
穿着无菌服的医生摘了口罩,手里拿着纸板和笔走过来:“签一下病危书。”
“什么?!”顾绵脸一下子白了。
苏采采紧紧握住她的手,也是一脸苍白:“医生,我小侄子怎么了?手术前不是签过吗?怎么又签?”
医生走到她们面前:“你们两个谁是林妙可的家属?”
“啊?”苏采采没反应过来。
顾绵却是明白了:“林妙可怎么了?”
“取肝过程没有问题,缝合时突发意外,她之前做清宫术的伤口崩裂,腹部大出血,需要家属签字,我们才能实行抢救。”
“她家属不在。”顾绵紧皱眉头。
“怎么这样?病人情况糟糕,你们能联系上她的家人吗?”
顾绵犯难,可能季深行有林家那边的电话,但他不在啊。
“你们是她朋友吗?”医生又问。
苏采采不说话。
顾绵点头,想了想,一把拿过病危书,拿了笔。
苏采采拦住她:“小嫂子,不能乱签的,你又不是妙姐姐的朋友,她以前那么对你,万一她出事,林家指不定怎么编排你呢!”
顾绵反问:“没人签字让她在手术台上血流干吗?这个时候不能考虑那么多,总要有一个人签。”
她刷刷几下下笔。
顾绵想的很简单,林妙可不是朋友,林妙可害她失去了一个孩子,难道她就要让她这么躺在手术台上吗?那她和林妙可有什么区别?
做人不能这样。
苏采采撅嘴看着她:“小嫂子,你这样的性格吃亏。”
顾绵淡笑:“吃了半辈子了,最大的亏,就是你哥。”
苏采采调皮眨眼:“你不是吃了我哥的亏,你是吃了爱情的亏。”
“……”
四十多分钟后季深行回来,苏采采大嘴巴立刻把林妙可的事说了,季深行深深看了眼顾绵,淡淡点点头,无话。
他让护-士准备了一间VIP高级病房,给皱皱睡的,说皱皱被抱着睡,不会舒服。
顾绵和苏采采匆匆吃了点他带过来的晚餐,没有胃口,吃的那几口,都是勉强应付。
手术时间一再延长,中途也没有医生出来报备情况,季深行说这事好兆头。
顾绵和苏采采都悄悄喘了口气。
林妙可抢救过来了,两个小时后被推出手术室,顾绵跟着过去看了看情况,林妙可在麻醉中,医生说一时半会儿不会醒。
顾绵回到手术室外的走廊,苏采采撑不住去皱皱的病房睡了,只剩下季深行。
清冷白光下眉眼疲惫的男人,黑色大衣,黑色西装,侧面峻挺,五官深邃,显得越发深沉。
他靠坐在椅背上,头后仰,双腿交叠的姿势,漂亮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烟,没有点燃。
这些天他太累,因为莫靳南,也因为季子陵,身体累,心更累吧。
顾绵走过去,纤细小巧的手放在他肩上,片刻后,中指移到他的太阳穴,轻轻给他按着。
他舒服喟叹了一声,伸手,大手包住了她的小手,把她拉到跟前抱在膝盖上,夹着香烟的手,修长手指在她莹白脸蛋上抚了一下,眼眸深幽含情:“下次,我洗澡时,你进来给我这样子揉,上面,下面,都来。”
顾绵恼他这时候还不正经,脸却慢慢地热了。
他笑,又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恼什么,让你分点心罢了。”
他把她的脑袋摁进怀,给她满世界的温热坚硬,鼻息在她发间,执起她的手,十指交握,幽然叹:“绵绵,你我,这样的日子,我等了四年,特别好你知道吗。”
他说特别好,她笑,也这么觉得啊。
顾绵现在幸福,幸福时会有信心觉得,这样的日子会一直继续下去,平和细致安宁到永远。
…………
等到后半夜四点,手术室那扇沉重的大门终于开了。
顾绵几乎要等睡了的,听见声响,立刻从季深行怀里弹起来:“医生!我家子陵怎么样?怎么样?”
摘了口罩的主刀医生走到季深行跟前,在这个高大挺拔眉眼深邃的男人面前,微笑着点了下头。
那是手术成功的意思!
顾绵几乎是喜极而泣,激动地双手勾住季深行的肩胛骨,往他身上跳。
男人眼眸溢满笑意,温柔地接住了她。
“季深行,子陵没事了,没事了!”顾绵实在难掩情绪的激动。
季深行皱眉给她擦眼泪,比她淡定太多。
主刀医生也被这喜悦感染,笑了笑,严肃道:“病人家属,可不是没事啊,病人意志力坚强,撑过了手术,脱离生命危险。但还有很多困难等着你们,并发症,排异反应,他现在在麻醉中,未来十二小时内醒来是最好,超过这个时间,情况就不会太乐观。”
“嗯!嗯!听到了!”顾绵眼弯成了一条缝,现在,满脑子里只有手术成功四个字。
主刀医生看着她这幅傻样,和季深行同事多年,是好友,他冲季深行挑了挑眉,好像在说,怎么娶了这么个缺心眼的女人?并发症排异反应都是大问题,她还笑?
季深行当即就不太高兴了,把媳妇往怀里揽,再傻,那也是他的事,他们管不着。
…………
凌枫睡到半夜接到一直负责跟踪莫靳南的警员的电话。
说是莫靳南半夜从莫家宅邸出来,独自一个人驱车往景枫湾去了。
凌枫立刻起床穿衣下楼,开车往那边赶。
景枫湾是A市有些年头的别墅区,半山腰的位置,环境清幽安逸,适合调养生息。
莫靳南把车停在别墅院子外面,里面的人大概听见了引擎声,二楼的灯亮了。
莫靳南转着车钥匙走上台阶,两个门灯亮了,指纹门叮咚一声打开,柔光里,女人穿着厚厚的睡衣,长发蜿蜒颈侧胸前,素净的脸,被橘色光线照出了细细的绒毛,目含淡淡笑意看着他,说不清的味道与风情。
“睡不着,过来看看你。”莫靳南靠着门边的柱子,身长挺拔。
女人低敛眉目,白颈微露:“外头冷,进去吧。”
莫靳南跟在她身后,望着她厚厚睡衣遮不住曲线的背影,目光深幽。
女人没惊动佣人,去厨房,想了想,端了杯白水过来。
莫靳南坐在沙发里,像是不经意地提了句:“今天你去医院见林妙可了?”
“是。”她知道他派人跟着,索性自己说了:“我知道今天她儿子做手术,特地挑今天去的,我把她故意引到楼顶。”
莫靳南手点着下颚,看她:“如果你不想看见她,我有办法让她从这世界消失,不必你自己动手。”
女人轻笑:“她当年把我害死,今时今日,我却并不想她真的死,我只是去出口气并且告诉她,我没死,我活得很好。我了解这个妹妹,知道她不会跳的。”
莫靳南没说话。
女人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下,这举动让莫靳南有些受宠若惊,他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女人也在看他,半晌开口:“靳南,对不起,我为了气林妙可说了一些对你很过分的话。”
莫靳南挑眉:“都说了些什么很过分的话?”
女人低头:“我说……你爱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我还说是我唆使你让你找上她的,靳南,你别误会,没有针对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在她面前摆高姿态……”
莫靳南眼里有光在闪动,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原来你也知道,我爱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靳南,别这样。”女人手有些轻颤地挣开,马上起身。
莫靳南知道她抵触男人的靠近碰触,不强求,黯然道:“妙妙,我希望你明白,这么多年,一个男人是有需求的,我找林妙可,只是因为她像你,感情和需求,男人分得很清楚。”
女人不语,这些话,给了他压力。
她低头:“我无法给你什么,心不可能,这幅早就不堪的身体,如果你不介意……”
“妙妙!”莫靳南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泪和脖子上凸起的经脉。
他神情有些冷:“你当我是什么人?”
莫靳南放下水杯,立刻转身,朝门口走。
女人疾步跟在他身后,试图解释:“靳南,是我的问题,我接受不了任何异性的碰触。”
莫靳南在气头上,听她哭,心里疼,又拉不下脸回头。
他出了院子走到车旁,女人一路跟过来,白玉路灯不高,清晰地照出了女人那张绝美的容颜。
…………
不远处树底下停着的路虎里,凌枫满目震惊。
他见过林妙可,又想起了那天给季深行的他们高中的合照,季深行当时望着里面的一个女孩,看了很久。
那个青涩穿校服的身影,不无意外的,与眼前路灯下长发及腰温温婉婉的女人正面,重叠!
凌枫怔住,说不出话来。
直到莫靳南上车,驾车离开,直到女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别墅院子里,凌枫缓缓地,才回过神来。
手放在方向盘上,墨眉紧锁。
这个女人,如果没猜错,就是那个妙妙。
不是多年前就死了?
如果他看到的不是鬼,那就是说,她还活着,凌枫确定,那天和季深行在机场看到莫靳南怀里抱着的那个女人,就是这个妙妙了。
她和季深行不是初恋吗?
为什么多年后居然和莫靳南搅合在一起?要知道,莫靳南暗地里对付季深行,是季深行的死敌啊。
太奇怪了。
凌枫觉得事情太不寻常,复杂到他都不能理解。
沉寂在黑夜里的路虎,停了很久,启动,往山下而去。
车里,凌枫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拨通季深行的号码。
…………
季子陵被推出手术室。
眼睛紧闭,嘴里带着呼吸罩,安静地躺在那里,推车本来就不大,可他躺在上面却显得那么小,毫无生气的模样。
这孩子遭罪遭得太多了。
顾绵紧紧握住他的小手,和季深行两个人都没说话,尾随季子陵的推车进入指定病房。
医生护-士忙活一阵,出去了。
病房安静,只有滴答滴答的仪器响声,顾绵搬了单人沙发到病床前,握着季子陵小小嫩嫩的手,趴在床边盯着点滴频率。
快六点的冬天,窗外一片沉黑。
季深行把手机设置成了震动,但在安静的病房,顾绵也能听见嗡嗡的震动声,这个时间点来电话?
她歪着脑袋朝季深行看过去。
男人拿出手机,见她神情有疑,挑眉把手机凑到她跟前,声音特别低沉:“这下放心了?”
顾绵一看上面来电显示是凌枫二字,有些窘迫,怏怏地别过脸。
的确,她就是特别放心,季深行这样的男人言语上的不正经,只会对她。
回国这段日子里,他身边别说女人,母的都很少出现,工作也是带着高尚,他不是那种耍暧-昧纵身花丛乐此不彼的男人,或许是他根本不屑这样偷鸡摸狗,如果非要出-轨,大概也会直言说明。
顾绵记起他们四年来的第一回,就是抓了莫靳南的那天,他在儿童医院急诊室对她暗示让她半夜去找他,她没去,结果他倒是半夜上来了。
皱皱睡着,房子隔音效果很差,他把她拖到洗手间。
就在那里面,他要了,硬来的,痛的顾绵直哆嗦,可没几下,他就没动静了。
顾绵愣了老半天才知道他是完事了,黑着脸看她,顾绵当时脸红到了底,想笑,憋着,安慰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