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帐里的氛围再次变得沉默起来。
宝音开口打破了这种沉默,“难道不问问我的想法?”她倒是很好奇,假若她说出了她不要去大金,莽古斯与祭司长又该是怎样的表情。
偏偏与她想的相反,莽古斯却是保持了沉默,低头捋着他的白胡子摇头喟叹。
当她把视线挪到了祭司长爷爷身上的时候,就正好听到祭司长对她说:“宝音,随我一起出毡帐走走,呆在这里太闷了。”说话之际,这为祭司长已经是率先起身,朝着毡帐外走了出去。宝音见状正要起身,又瞧见莽古斯对她挥手示意她赶紧跟过去,她便冲着莽古斯点点头,快步追了过去。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已经是一片金黄色。
天气比她来的时候似乎有些好转,浅灰色的云层后已经有浅金色的光亮落下。
宝音跟在祭司长的身后慢慢踱步,祭司长已经很老了,除却身躯有些伛偻头发花白外,他还是那么的精神奕奕,步伐稳健。他与宝音一样,走的很慢。脚下厚厚的草,吸去了脚步的声音,只有衣袍摩擦在草丛上发出的悉悉索索声响,在寂寥的草原上,听上去格外响亮。
“宝音,你相信轮回么?”距离莽古斯的毡帐有了很长的一段距离后,祭司长爷爷苍老而厚重的话语声终于响起。
轮回?相信么?
宝音不由的顿足,惊异地望着面前也同样的顿足的身影,愣住。怎么不信?她不就是一个例子么?灵魂都可以穿越,那一生于此生而言,就是前世。来生转世,这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此刻,她的心底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好孩子,不用害怕。我供奉长生天天神这么多年,观测星象这么多年,哪有我不知道的?!”祭司长爷爷的话语里全是轻松与愉快,“我知道你看见了我看不见的事物,你知道了我此生可能也永远不知道的东西。可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你并非空命。”
宝音听到这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可是好奇心也被祭司长的话吊了起来。
“并非空命?那又是什么?”她问道。
祭司长转过身来盯着她,那严肃的眼神让她感到了害怕与畏惧,她从来就没有见到过祭司长爷爷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在她看来,那是一种可以洞穿一个人灵魂前世今生的眼神,穿透了命运的过去与未来。在这样的眼神下,宝音感到自己无处可寻,仿佛最大的秘密就要被看穿一般。
就在她要忍不住挪开眼神不与祭司长对视的时候,便听见祭司长极轻极轻的语调说出了一句话:“帝星辅命。”轻微轻细的快要听不见的话语声,却犹如雷暴的轰鸣一般落入了她的耳里,顿时就让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莫日根爷爷,任何人都有看错的时候!”她才不承认这个,祭司长爷爷的这句话,就已经告诉了她太多的消息。她现在可以十分的肯定,莽古斯肯定是知道这个的,更是清楚的知道了为何当初要弄出那样的流言蜚语来。可是,她才不要做这个人,她极力的否认,甚至还大声嘲笑,“莫日根爷爷,你更定是看错了,说不定我出生的那天你喝了酒醉了。长生天的天神,说不定也在那天喝了酒,弄出了一点错误呢!”
“宝音!”祭司长忽然一声厉喝,让她挂在唇边的笑意顷刻间冻结,“你从将来而来,你拥有了长生天赐予的能力,你知道科尔沁与大金的命运与未来,难道还想要否认?不然的话,心脏处的胎记又是什么?”见到宝音愣在了原地,眼底浮现出的惊恐,祭司长一声长叹,“好孩子,不可以在对长生天这样不恭敬的说话了。”
“莫日根爷爷,你也看见了?”陷入巨大震撼中的宝音,更关心的是这个老人,是否真的看见了未来。
祭司长点点头,肯定道:“我看见了一大片的红色,以及血腥的屠杀与无尽的争斗。宝音,你知道未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发生,你有能力去改变去影响,难道你想无动于衷?”顿了顿,他又语重心长地告诫道,“宝音,忘记我今天和你说过的所有话。不可以对第三个人提起。”
“不然呢?让我去做一个侍妾?”宝音也很生气,大金的命运关她屁事!
可她不可否认的是,大金的命运,对无数大明子民的命运却是息息相关。朝代更替的乱世里,遭殃受苦的永远是那些平头百姓。对于那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譬如阿敏对永平的屠城,譬如皇太极死了之后两年就发生的扬州十日大屠杀。不要说将来,就是现在她所知道的,努尔哈赤的那什么‘满汉合居’的制度,下令要女真和汉人同住一村,合食粮谷,合以草料饲马,甚至要同住一室,所谓“房要合住,粮要同食,田要同耕”,实际上就是要将汉人完全沦为女真人的奴隶,更是要让汉人成了依附在霸气子弟门下的农奴。前身读过这一段时期的历史,这更是让宝音她心底是更本无法忍受,更不要说那些正在轻声经历的汉族同胞。她庆幸她穿越成了蒙古人,她庆幸她没有穿越在大屠杀的那个时候。可是,她的灵魂里,她的心底最深处,文明传承烙下的痕迹却是无法磨灭的。祭司长今日的话语,又让她刻意掐灭在心底的怒火再次疯狂的燃烧起来。
“宝音,难道你的目标就是一个侍妾?”祭司长闭上眼,难得地嘲讽道,“你的眼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短浅狭隘了?”
听到了这里,宝音脑海里却是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她忍不住问:“莫日根爷爷,难道你和我一样,也来至那一处?或者更遥远?”这一刻,她的心底是无比的震撼,她真的很怀疑,面前这个祭司长是不是也是穿越的同胞。
“宝音,你该是去做个决定的时候了。”祭司长并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催促道。
宝音深吸了一口气,坦然道:“可莫日根爷爷,我看见的未来,那个真正该拥有帝星辅命的人,不是我,应该是布木布泰才对。”
“可你出现了,未来没有你,那你为何又出现呢?”祭司长忽然笑起来,笑容意味深长,“你出现了,一切就改变了。”言罢,祭司长转过身,朝着莽古斯的蒙古包方向走去,边走边低语,更像是自言自语地记叙,“还好有个空命之说,不然就是东哥的命运重演。不过他却主动找上了你,难道你想要接受命运的被动?我想你不是那样的人,科尔沁的宝音格格。”话音很轻,可是宝音还是听的清晰无比。
望着祭司长的身影,宝音内心波澜起伏,她忽然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喊:“我要他来这里,亲自来告诉我。”想要她去大金,除非他皇太极亲自来迎娶。她才不要做什么侍妾!
祭司长的脚步声并没有停下,可是她却看出来,莫日根爷爷的脚步似乎轻快了不少。
第016章
第016章
等宝音回到了莽古斯的毡帐里之际,祭司长莫日根爷爷似乎已经与莽古斯商量好了事情。见到宝音回来,莽古斯一脸的愁容,更是唉声叹气的。他望了宝音好几眼,每一次都是欲言又止。
宝音见他如此,便主动说道:“族长,你不用担心我。”
莽古斯一听,担忧道:“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顿了顿,又道,“祭司长已经告诉我了,我这就回信去。你的要求,我会写信转达的。”言罢,就独自一人转到了毡帐里隔出来的内室去了。
见此情况,宝音也没有久留,瞅了一眼坐在围坐边悠哉哉品茶的祭司长莫日根爷爷,轻轻地打了一声招呼后,便离开了这里,骑马回自己的蒙古包去了。
一回到了自己蒙古包,侍女娜仁托娅与娜森布赫就急忙迎了上来询问有什么事情发生,宝音对两位婢女也没有什么隐瞒,简简单单的两三句把可能要被嫁到大金的事情说了一下后,两位侍女顿时就没有了好心情。
于是宝音她也偷偷地猜测着,看来娜仁托娅与娜森布赫也是不愿意离开草原的。不过她也没有多想,也没有多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纠缠。每日里该做什么的就做什么。
莽古斯的信件很快地就送到了大金。
指明的收信人是皇太极而非哲哲,这一份心中明确的指出,宝音是科尔沁的格格,若皇太极想要娶宝音,必须亲自前来一趟科尔沁,要求他亲自来提亲。皇太极收到了这封信的时候,哲哲也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的内容重点不一样,莽古斯交代哲哲,一定要为布木布泰选一门好亲事。并且还提醒道,让她之前与他商量的事情,在见到这封信之后都重新考虑。
皇太极在与哲哲提起要宝音之前,他就已经从德长安打听收集来的消息里知道了宝音自身有空命的流言。也有些明白了为何当初在陪着哲哲省亲的时候,会在篝火聚会上见到了那些蒙古武士对她是那样的态度。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皇太极也不例外。
他当时就在想,既然是一个空命的人,为何又要取那样的名字,还要祭司长亲自教养?越是这样想,就越觉得奇怪。到如今收到了这封信之后,他觉得他心中的某一个可能猜测要变成了现实。所以,在心底的期待与好奇之下,他带着自己的亲信,前去了科尔沁。
此时正是天命九年九年的十月时节,整个大金的铁蹄都处于休整状态。八月的义州城西岛战事,大金军队大胜而归后,就一直在休养生息中。皇太极便是趁着这个间隙,前来了科尔沁。这么前去科尔沁,□□哈赤大汗不可能不知道,皇太极他也没有隐瞒。把自己的福晋哲哲有孕,并且把自己有意再娶一位科尔沁格格的事情告诉了□□哈赤。
早在大金进占了辽沈之前,明朝就曾经利用互市、抚赏等手段,拉拢了蒙古察哈尔林丹汗,共同遏制新兴的大金。林丹汗有意恢复祖业之志,欲借明朝关系缓和之机,统一蒙古各部,重建蒙古的统一政权。可是大金的兴起,就与其利益出现了明显的冲突。
因此,要与科尔沁结成永固联盟,联姻才是巩固两股权势交好的最好手段。
皇太极要娶科尔沁的格格,这个格格是谁□□哈赤并不是很关心,他关心的只是这一桩政治婚姻带来的好处。再一听说是哲哲的侄女儿后,他也就没有多问了。因为哲哲可是科尔沁草原上最显贵的莽古斯一脉的,她的侄女儿且能差到哪里去。
十月份的大草原上,又比九月多了一些变化。
金秋的色泽已经开始减退了,或许在等不了几天,就要迎来初冬的雪。
这一日早晨,宝音早起在蒙古包不远处悠哉哉地与狼王朋友其各其一起悠哉哉的散步聊天,其各其告诉宝音,在过不了一两天,就可以见到大批迁徙的黄羊群,到时候邀请她一起去打猎。宝音爽快的答应,跟着狼群一起去捕猎,那种体验,只有她一个人才知道有多刺激与惊心难忘。所以,与其各其约定好了之后,她就准备回到毡帐里去准备准备,到时候就好出发。
有狼群驻扎在宝音蒙古包隔壁,在她方圆十几里之内,是看不到别的蒙古包的。
草原上的无忧无虑的生活节奏让她很快地就忘记了哲哲当初的那一封信,她更是把要求皇太极亲自上门来提亲的事情给完全忘到了脑后,因为不是重要的人,她才不会放在心上。
她倒是忘记的爽快,可是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太极他还真的来了科尔沁提亲了。
皇太极是昨天下带着亲兵来到了科尔沁,他来提亲,莽古斯自然是没有什么议论的,祭司长似乎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天,他只是告诉了皇太极,宝音知道了这件事情,并且也把宝音当初那句“我要他来这里,亲自告诉我”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了皇太极。
然而宝音因为经常与狼群呆在一起,所以她的蒙古包必然是游离在族群之外。尤其是在这个初冬的季节,没有谁敢去靠近她的住处。除却宝音的两位侍女,每隔十天就会准时前来一趟莽古斯的毡帐里走一趟告知一切平安。
只是皇太极他来的时间很不巧,恰逢前天娜仁托娅才从莽古斯这里离开。
得知了宝音的要求以及眼下的情况后,皇太极的第一想法并非是莽古斯的刁难,而是想着,这应该是一场考验。
因此,他不顾莽古斯与祭司长的告诫,独自带着几个亲兵,准备前去宝音所在的蒙古包驻地。祭司长到底是不放心的,所以也是一路更随前去。
入了初冬之后,这一处夏季水草最丰美的地带如今已经变得荒芜人烟。
一群人骑在了马背上,祭司长莫日根成了领队。在蒙古的草原上,狼群对于侵入其领地的侵犯者是异常的凶狠残暴。还未靠近地界,距离宝音蒙古包还有几十里的距离之际,就有一处敖包出现,见到了这个敖包后,祭司长莫日根就让皇太极的队伍停了下来。
更随前来的亲信德长安有些不满:“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让贝勒爷在这里停下?”
祭司长莫日根并不回答,而是拿出了跨在腰间用牛角做成的号角,轻轻的吹了起来。呜咽的号角声悠远而凄长,分明就是那一夜他在篝火聚会上听见过的狼嚎身。只是这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