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的人情好像挺多的……”连归小声嗫嚅道,“赌场,水产场,花鸟场,就连缃宜街的臭豆腐……”
慢慢缩起脖颈的战亦晚干咳了两声示意他即刻合上那张八卦的嘴。
“还有,您整夜留宿嫣缃楼,还整日混迹于赌场,您早没有名声了,除了那张脸还值钱外……”连归不屑的撇过头去,小声嘀咕起来。
战亦晚微眯着双眼踮起脚拧着连归的耳朵狠劲拽到自己近前,“还记得本城主日前让你去探查的任务吗?探得怎样了?”
连归痛的嘶嘶的倒抽着凉气,慌乱地点着头,“探查清楚了。”
“那人怎么样?”战亦晚转了转手腕,又加大了手指上的力度。
“哎呦!您轻点!”连归痛的眼睛都歪到脑门后了,“那人黑脸宽额看似很凶悍,在相貌上绝对不敌城主您。”
那这符礼也不怎么样嘛!战亦晚抬了抬眼思索了一会,忽然嘴角一撇顺手松开连归的耳朵。
“走,随本城主去瞧瞧。”叼着芹菜梗的战亦晚双手背到身后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往缃宜街尽头走去。
连归抽抽地捂着发红的耳朵,然后小心翼翼的与战亦晚时刻保持着三步的安全距离。
待两人走到缃宜街尽头那通往符府的大道时,城民已经将所有的小巷口围了个水泄不通。
奈何战亦晚个子比较矮,无论怎样踮脚都无法超越前面那些晃动的人头。
战亦晚“噗”的一声吐掉芹菜梗,双手叉腰,这些人明摆着就是来给自己女儿相夫婿的嘛!这眼光转的也太快了!本城主还在这儿呢!
呼呼冒热气的战亦晚刚想发作一下城主风范,就被一只大手提溜到了旁边珠宝铺的房檐上。
“城主,您还是这样看比较好。”连归用衣袖扫了扫一檐角,示意战亦晚坐下。
战亦晚抽了抽鼻子冷哼一声,然后一屁股坐下伸出手指使劲戳着连归的脑袋,“你小子,下次轻点提溜,别跟猫叼着只耗子似的……”
“呀!战城主也来了,在上面呢!”底下人群开始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开来。
战亦晚保持着一贯亲民的微笑,向自己的城民点了点头,心下可却有千万句话在冒出:本城主才是你们的亲城主,你们这帮子人跑人宜城来看人城主算是怎么回事?!
巷道里有些大胆的姑娘又开始向她们的美少年城主抛媚眼,战亦晚平时都是目不斜视的,但在今天却坏坏地向她们眨了眨眼睛。
“且看本城主是怎么把那黑不溜秋的符礼给踩下去的!”想到此的战亦晚又得意的挑了挑眉,“纵使他是盟友城的少城主,本城主也照踩不误!”
原来这缃城与宜城乃是盟友城,这两城位于依山傍海之地,常与外海通商贸易,两城人民生活也算富足安康,民风比较开化。缃城乃是战亦晚在一年前其父去世后接管,而这宜城的符老城主虽健在但他打算归隐山林,遂把其游学在外的儿子符礼召回,让其继承城主之位。
就在战亦晚既得意又挑衅的望向宜城城门大开之处时,一队人马缓缓地映入了他的眼帘,只见为首的确实是一黑脸凶悍的男子,肩上还扛着大刀,那威猛无比的样儿着实挺吓人的,但战亦晚非但没害怕反而还笑的见牙不见眼的。
哼哼!相貌这一关,本城主已经踩死他了!战亦晚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正打算心满意足的离开。
只听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又开始炸开了锅。
“真真儿的比战城主还要美上三分呢!”
“战城主那张脸是女儿柔弱的美,可人这少城主那是刚毅不沾染凡尘的美!”
“赶紧回去准备拜访符府!”
……
战亦晚回转头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就背过去,只见在徐徐前进的那一队人马的中间有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其上载着一仿若降落凡世的仙谪般的身影,再一看那静谧优雅仿若雪莲雕琢的面庞,战亦晚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妖孽啊!
战亦晚一直自认为美貌无双,但现在他只想找个蚌壳把自己藏起来,那是怎样一张脸,以至于他都觉得自己的心被攫住了无法跳动。
“连归!……”战亦晚压低声音嘶吼着,一巴掌撇过身侧早已看得呆愣的连归,“这就是你探查的结果?第一次外派任务就给本城主办砸了?!……”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连归苦皱着眉吓得结巴起来,“那天没有这仙人公子……”
众人只顾着欣赏人世间不常见的仙人公子,哪顾得上房檐上大打出手的战亦晚。
忽然“哗啦”一声,几页瓦片滑落,人群中瞬时砸开了一小块空间,正出外迎接自己儿子的符迟符老城主霍的停下脚步,笑咪咪地望向正暴跳起的战亦晚,“这不是战城主么?老朽还想请你来参加晚宴,没想到你竟然亲自来迎接我儿,真是有劳战城主了!”
战亦晚嘴角抽了抽,然后一脚踹开连归一个翻身跃下房檐,俯身拱手道,“符老城主说笑了,亦晚定当来迎接宜城的少城主,日后必少不了与少城主合作。”
端的是一副谦谦佳公子的模样儿,好久没看到战亦晚如此正经的连归幸得一剑撑地才没有摔倒。
“哈哈,日后我儿还得多需战城主指点啊!”符迟大笑着拍了拍战亦晚的肩膀,眼里有一刹那的错愕,这小子还真娇小啊。
在符迟的引领下,符礼只是微微一笑算是拜见了战亦晚,说话间一行人就缓缓地返回了符府。
战亦晚虽说笑着,可他的额头却冒出了冷汗,因为自打过招呼后,那符礼就一直冷冰冰的打量着他。
看的他汗毛都倒竖了起来,然后心虚的战亦晚就时不时的缩缩脖子以便于侧身摸摸他那喉结还在不在,一摸还在他就长舒一口气继续与符迟各种闲聊。
因为师父说过,要想装男人就要装的形像神像,想她战亦晚这十八年来一直顶着男儿身从未露馅过,那易容变声之术可不是白学的,若是让他符礼给轻易看破那她这十八年的功力可就白费了!
想到此的战亦晚似是无意地朝符礼挑了挑眉,心下不屑道,“看什么看?再看老子也是男人!”
“来来,战城主,”符迟拖着战亦晚就把她撂在了符礼边上,“礼儿不懂为城主之道,可老朽不日就要回老家了,礼儿日后还要靠战城主多多提点啊。”
符迟边说边张罗着管家备酒菜,可符礼仍旧是一副冰冷的气息向她微微一笑,战亦晚很是纳闷,这符礼自始至终只喊了一声“爹”,再无其他多余的话语,看他们父子的关系好像这父亲在极力讨好自己的儿子,有点说不出的不对劲,仿若所有人都欠他似的。
战亦晚向来不待见这种人,纵使他有一张妖孽的面孔,情随心走的她当即就拉下脸来朝符礼撇了撇嘴,外带还白了一眼。
或许白眼太过于明显,符礼忽然微眯着眼睛又打量起战亦晚来,被那张精致的脸给盯久了,某人竟不自觉地脖颈发热起来。
趁着符迟接待其他客人的时候,战亦晚捧起茶杯拽着连归就躲了出去。
“城主,你脸怎么红了?”被拖拽的连归惊诧道。
“热,热的,这天都热成什么样儿了!”战亦晚砸吧着嘴望了望天,然后以袖为扇摇着风,“保不准今晚又是一场狂风雷电啊!”
环视四周没人,战亦晚又赶紧压低声音吩咐道,“你且先按我的计划去准备。”
得令的连归一眨眼就消失于亭台楼阁中。
这厢由于符礼的归来,符府前门庭若市,直到天黑透时,晚宴才开始,而午饭都没有吃的战亦晚一接近饭桌就开始狂咽口水,她旁边的符礼在打量的同时还多了一丝鄙夷。
接风洗尘的饭局少不了平日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敬酒说些祝福语,就在那些布庄老板医馆馆主与符礼寒暄时,符老爷子忽然侧头到狼吞虎咽的战亦晚耳边,小声道,“听闻战城主夜夜留宿嫣缃楼?”
咳咳……
上好的鹿肉卡在战亦晚的喉咙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小脸都憋成了酱紫色。
“还望战城主在这方面多提点提点我儿。”符老爷子赶紧伸手给战亦晚顺了顺气,然后一脸期待的给她递了杯茶水。
战亦晚大张着嘴一脸惊恐,那刚咳出的鹿肉就那么华丽丽地落进了茶水里,还带着丝丝的口水。
这是什么老爹?这是让我带着他儿子去夜夜奋战青楼么?战亦晚的心底有一千只狼在怒嚎着!
☆、第三章 痛忆父 品豆花
酒宴上的战亦晚一直僵硬地扯着嘴角尴尬的笑着,还时不时的瞥两眼已换上月牙白衣服的符礼,他那副慵懒孤傲的神情再次让战亦晚不得不翻了个白眼。
心想往后与这种万年冰窖似的人相处,累不死也冻死了!
觥筹交错间,符礼与战亦晚并未搭话,纵使符老爷子在众宾客前大讲符礼明日起即将跟随战亦晚学习为城主之道,符礼也只是微微一笑,那笑容模糊仿佛氤氲于千里之外。
待得筵席散尽之时,战亦晚拜别了符府,自己一人摇摇晃晃的行走在缃宜街上,各商铺也开始打烊了,烛火明明灭灭间,白日繁华的街道开始显得萧索起来。
走了差不多半盏茶功夫,战亦晚忽的停下脚步手扶挑灯柱栏呕吐起来,心中说不出的酸涩,倒并不是因为酒劲大发,而是她回想起宴席上符礼对他父亲那冷冰冰的态度,她有一种想要一巴掌扇醒他的冲动。
想这战亦晚打小就没见过母亲,自记事起就一直被要求女扮男装隐于星巫山,一年也就只与父亲见几次面,一年前当接到父亲被人暗杀的消息时,她一口血喷出昏迷了三天三夜。
每次也只有在梦里她才会享受到那触摸不及的父爱。
想着想着战亦晚竟不自觉的泪流满面,一年了,父亲已经走了有一年了,她多想去彻查那暗杀的凶手,可是师父却禁止她插手此事……
“城主,您怎么吐的哭了?”暗影里闪出的连归拍了拍柱栏旁毫无形象的战亦晚。
哭了?回过神的战亦晚甩起袖子抹了抹脸又擦了擦嘴角,转过头去板着脸道,“本城主怎么会哭?只是他们家的酒太难喝了,吐的我难受。”
连归“哦”的同时还很好奇地凑到战亦晚脸上想探个究竟。
战亦晚将那沾染杂秽物的袖子在连归鼻前猛地一挥,接着紧捏他的耳朵吼道,“让你小子去准备的事干的怎么样了?”
连归嗷呜一声捂着耳朵颤声道,“绝对没问题,明天您就收银子吧!”
忽然一声闷雷轰隆隆的响起,阵阵凉风吹起地上的沙尘,战亦晚望了望黑漆漆的夜空,沉重的心情蓦地开朗起来,“天助我也!明儿会有好戏看的。”
“那,那您可以松手了吗?”
“闭嘴,揪着你耳朵我就不会倒了!”
“那您能换只手吗?这袖子味儿太重了!”
……
果不其然,一晚上狂风雷电,好似要把这几天的闷热带走一般。
早起的战亦晚望着院里一地的凋零,非但没有感伤反而欣喜地想要立刻奔到那些老兔崽子家里去。
“城主,有客人到访。”一路小跑到后院的老管家俯身对着打哈欠的战亦晚禀道。
“嗯?”战亦晚侧着头皱了皱眉,心想自己这刚起床洗漱完还没吃饭就有人上门了,谁这么大清早的来找抽?
难道是那些老兔崽子觉悟了,要迫不及待的来送银子?想到此的战亦晚竟笑的眼睛成了月牙。
“城主,城主,您……”老管家大睁着眼,胡子一颤一颤的。
“走!”战亦晚昂起头将双手背到身后美滋滋的朝前堂走去。
到了前堂,只见连归正一脸肃杀的盯着一黑脸凶悍的男子,战亦晚的心情瞬间由晴转阴,这不是那个符礼的贴身随从吗?
再一侧头,战亦晚的心情直接降到了最低点,只见那如雪莲雕刻般的男子正优雅的坐在黑脸男身后品着茶。
战亦晚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走到符礼近前笑呵呵的拱手说道,“不知符公子大清早到访是有何意啊?”
正专心品茶的符礼抬起那长刷子般的睫毛,冰雕的脸上无任何表情,“不是从今日起战城主就要带领在下熟悉为城主之道吗?”
泛着特有磁性的声音让人感觉仿若徜徉在湛蓝的海水里,但却感觉不到这声音是喜还是悲,觉察不出说话之人的任何感情。
战亦晚抽了抽鼻子,一翻白眼,他那老爹是怎么嘱咐的?大清早的就要开始学?老子还没吃饭呢!
“战城主眼睛不舒服么?”站起来的符礼正近距离低头俯视着战亦晚。
那双墨黑色的眼眸犹如无底的深潭般再次控制了战亦晚的呼吸。
“战城主好像呼吸有点困难?”符礼正要招呼候在旁侧的管家请郎中。
战亦晚转了转眼珠猛地咽下一口唾沫,狠狠地拍了自己两巴掌,同时在心底不停地狂骂自己竟然没有出息的拜倒在一张面孔下。
“没事,符公子无须慌张。”恢复常态的战亦晚刻意与符礼隔开了一段距离,“本城主每次起床后都会与先人神游一会儿。”
那毫无表情的脸竟然抽了抽,眼神中多了丝玩赏的意味。
“那啥,既然要学就先从吃饭学起吧!”战亦晚俨然一副教导者的姿态,“走,本城主先带你吃早饭去。”
符礼刚想要说什么,战亦晚早已背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