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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沿着山道一路蜿蜒而上,宁欢明明早已体力透支,却被一股神气的力量支撑着不断前行。她能感觉到环在腰间的手正一点一点失去力气,背后的人的呼吸也越来越沉重。
“郁晴风你撑着点,就快到了!”她要费很大的劲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惊慌,她真的很怕他会在半路倒下。
她不知道他究竟受了多重的伤,直到小冷终于在守卫弟子惊异的眼神下奔入见风阁大门并放下背上的两人后,她才有机会看到他身上被鲜血染湿的大片伤口——右肩上的血洞深可见骨,背部的剑伤只差一寸便是心脏的位置。
她不可抑制地捂住嘴唇,将那声惊叫堵在了嘴里,只觉得也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喉咙里。
郁晴风的脸色白得像鬼,只来得及对守卫弟子说了句“叫钟玉来”便朝地上倒去。
宁欢惊恐地扶住他的身子,跪在地上茫然无措到极点。
他要死了么?
他会死么?
他是因为她才受的伤,要是他死了怎么办?
钟玉急匆匆地赶到大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那个坏心眼又总是风度翩翩温润似玉迷惑了无数老老少少的师兄此刻正千载难逢地跟个死猪一样姿态难看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而一个脏兮兮的姑娘跪在地上抱着他,眼里流露出的无助简直像是泫然欲泣的小动物。
“发生什
么事了?”她瞠目结舌地问道,飞快地在郁晴风身边蹲下,伸手便点住他全身上下几个大穴,“这家伙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她是郁晴风最小的师妹,不爱武功只爱毒术,但正所谓医毒不分家,她能毒死人,自然也能医好人。
“他……他受了伤……”宁欢语无伦次地说。
钟玉无语地一边施救一边翻白眼,“这个还用你说?我是问你他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宁欢简直要哭出来了,“为了救我……”
“救你?”钟玉像发现什么新鲜事儿一样,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啊哈,这从来眼里只有自己的家伙竟然会为了救人而受伤?
在她的记忆里,她师兄可是不折不扣的坏人,别说救人了,他明明从来都只会杀人好不好?
她一边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掏出大瓶小瓶的药来,一边颇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宁欢。
不过宁欢可没心思管这么多,她惊恐万分地问钟玉:“他会死吗?”
他要是死了,那她岂不是会抱着这种罪恶感活一辈子?
钟玉冲她努努嘴,无奈地说:“放心,死不了,祸害遗千年,他可没那么容易死。”
一句话,宁欢几乎忍不住哽咽着感谢老天。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从中午开始一直开各种会,党员会,团组织会,干部培训会……好不容易奔回来,直接饭都没吃就来发文了。
其实,这货说这么多就是为了说明一个问题,更新迟了,别跟我计较嘿嘿。
宁欢:贱人就是矫情!
时哥:。。。
七弟:。。。
晴风:意见终于统一了一次。
时哥:你好像忘了这章最后你还处于昏迷状态……
七弟:我觉得下一章你可以直接断气了……
晴风:。。。
看到妹纸们的留言动力那是杠杠滴!就算再忙,也会抽空一一回复,希望大家能多提意见啦~
下章看点:谢天谢地他终于醒了,可他醒来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她就开始后悔没趁他昏迷之时掐死他= =
、第十八章。变故纷纭阴谋初现(1)
神医谷的春日一向比江南其他地方来的早,山间草木郁郁葱葱,苍翠欲滴,遍地的辛夷宛若积雪般覆盖着绿草。触目所及,色彩明艳,景致秀丽。初春的风夹带着梨花香气,若有似无地拂过发梢,缕缕墨色摇曳了江南的温软春天。
陆梨骑着马从容地在山道上行走,忽然心血来潮地哼起歌来。
雨后初晴履平沙,池边柳,栖闲鸦。
满庭芳华,春色入人家。
堪惜罗裙谢芳草,携手处,即天涯。
她哼着歌,声音温柔细致,随手摘下一支探出头来的梨花,笑吟吟地回头掷给叶琛,“喂,拿回去插在房里吧,那房间太久没住人了,味道够沉闷的。”
叶琛下意识地接过花,看着她面上的盈盈笑意,只觉她的眼角眉梢都浸着融融春意,真真是春日已至的温暖。
“那间屋子,是你阿爹住的地方吗?”
陆梨奇道:“你怎么知道?”
“几上有墨宝,桌椅都是竹制的,格局简洁大气,雅致暗藏,和他的笔风如出一辙。”
陆梨轻快地笑起来,“来神医谷的人很多,多数都嫌那房子太寒碜,你能看懂阿爹的风格,若是他还在世,必定会认你为半个知己。”
“为何是半个?”
“因为另一半的阿爹,连我也看不懂。”她低头一笑,漫不经心地摸了摸小马的头,忽然问他,“知夏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琛看着手里的梨花,半天才说:“她是这世上唯一对我真心的人。”
“唯一?”
“嗯。”
陆梨想了想,“高处不胜寒,这道理谁都明白。堂堂见风公子,高高在上,地位尊贵,拥有了常人难以拥有的东西,自然也会因此失去些什么。不过,体己人就算少些,也不至于只有她一个吧?总该还有别的对你真心的人。”
叶琛笑了笑,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真真假假,谁说的清呢?昨日是真,今日也成假了,我也曾以为对我真心的人少归少,也不会只有知夏一个,可是到头来,竟是我太天真了。”
陆梨挑挑眉,若有所思地对他眨眨眼,“长路漫漫,总得找些事儿做,若是不介意,说来听听。”
叶琛给她讲了个关于自己的故事。
他的父母和师父同是见风阁有名的弟子,在二十年前的一场江湖仇杀里,见风阁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打击,阁主遇刺,阁下最富盛名的五个弟子在这场仇杀中死了三个,他的父母就是其中之二。所幸对方也在这次战役中损失惨重,最后终究没能取代见风阁的位置,他的师父领导着见风阁重新站了起来。
父母双亡的那一年,他只有三岁,懵懵懂懂的就失去了双亲,从此跟随师父
习武。师父还有一个小他半岁的儿子,名叫郁晴风,天资聪颖,活泼好动,自小跟在他身后师兄师兄地叫着,就连每次被师父惩罚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拽着他这师兄的衣角,可怜巴巴地叫着“师兄你帮我跟爹爹求求情,晴风不想罚跪”。
师父对他异常严格,日日督促他读书习武,事事都要他做到最好,稍有不足之处就会体罚他,常常是一点小错都会让他在阁楼后跪上半个时辰,哪怕是寒冬腊月又或者六月酷暑。但师父对自己的儿子却格外宽容,读书习武,都不要求他做到最好,只要都过得去就可以了。他曾以为这是师父疼爱晴风的表现,却在懂事之后才明白,师父是痛心他的父母为见风阁牺牲,心疼他自小失去双亲,因此有意把见风阁交给他,才会对他如此严厉,可是那个时候再回头看去,他其实是羡慕晴风的,羡慕他那么欢乐的童年时光,羡慕他不必日日与书本兵器为伴,羡慕他可以每日在众多长辈面前撒娇耍泼,享受着他们慈爱的目光。
他的童年里,有师父严厉的管教,有众人嫉妒的目光,有寒冬腊月练武的汗流浃背,也有酷暑骄阳下一动不动站在院里锻炼毅力时的晕眩昏厥。他果真如师父希望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可以领带见风阁的天才,却也失去了一个孩童应有的童年时光。
幸亏他身边还有一个顾知夏,她是他的暗卫,也就是传闻中的死士,自他十岁起就被安排在他身边保护他,为了主子的安全,随时随地可以牺牲自己。一开始时,他总是远远地看着她安静的背影,他也是个不愿与人说话的人,于是两人就这样默默地相处了大半年。
半年后他遭遇了一场意外,见风阁的位置有不少人觊觎,有人在他和师父外出办事时暗中给他们的马下了毒,师父被埋伏已久的贼人缠住,脱身不得,而他那时年龄尚浅,没有对敌经验,眼看就要被人一剑穿心。知夏就在这个时候出手了,她自暗中而来,似死神一般掷出暗器,一招制敌。
后来他问她:“你为什么要救我?”
她沉默了很久,只说了句:“他们告诉我,你是我的命,你在,我在;你亡,我亡。”
再后来,他的生命里多出了这样一个人,会永远在暗中看着他,保护他,哪怕后来他的武功已经好到不需要她来保护。可是顾知夏就是这样一个人,她说他是她的命,就果真全心全意地跟着他,于是她的眼里心里,从此都只有一个叶琛。
彼时,两人已能够交心,她终于不再做一个沉默的影子,在他面前能笑能闹,还能撒娇,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少女,而不是死士。
后来师父去世了,他理所当然成为了见风阁的阁主。
当晴风穿着好看的华袍、佩戴着好看的玉佩锦囊成为众人眼里那个温润似玉的翩翩贵公子与人谈笑风生时,他只能沉默地站在人群之上,做着尊者应有的从容举止,看阁中众人敬畏又或者嫉妒的眼神。
每一个人都对他俯首称臣,那些笑语晏晏又或者嘘寒问暖早已失去原本的意义,成为了众人应对他时的假面。
他唯一庆幸的,是身边还有晴风和知夏。
每日晴风也会前来与他谈天,仍是一口一个师兄地叫着,说着些毫不避讳的玩笑话,对他一如从前。而知夏一直陪着他,让他不再是一个人面对冷冰冰的见风阁大殿,让他也体会到了什么是真心。
“后来呢?”
他看着陆梨好奇的目光,突然不知自己为何说了这么多,也许是这个女子太过沉静温暖,竟让他觉得可以信任。在他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中毒倒下后,很长时间里他都觉得自己又重新活在了一个人的世界里,可是现在,能说出来的感觉让他觉得很轻松。
“后来,晴风叛变,他趁我不备用淬有乌月的利剑暗算我,却被知夏挡住,我盛怒之下给了他一掌,就带着知夏离开见风阁四处求医,这才知道她中的竟是乌月。”
陆梨的目光静止在他手里的梨花上,思绪清晰,“你师父对你如此偏袒,郁晴风自然心有不甘,你坐得了阁主之位,他当然也坐得,他要篡位实属常情。若是用乌月毒死了你,他就成了下任阁主的最佳人选,而现在中毒的是知夏,你就这么抛下见风阁前来求医,他自然也能利用这点告诉大家你不适合做阁主,不论如何,局势都对他有利。看来你麻烦大了。”
“阁主之位本来就是师父之意,我从未觊觎过,他若是想要,我绝不会吝啬给予。”说到这里,他拳头蓦然紧握,那梨花瞬间化作残渣从他手里飘落,“只是他竟然如此狠毒,令知夏代我受了罪,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他得逞!”
陆梨的目光随着那支梨花飘然坠地,最后从嘴边溢出一句若有似无的叹息,“你可曾想过,也许这一切是你师父早就安排好了的?”
叶琛一怔,随即怒道:“你在胡说什么?这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
陆梨没说话。
他的师父从小让他勤奋习武,把他培养成了一个孤僻的人,一来为自己博得毫无私心的好名声;二来令他成为众矢之的。然而那个师父却对自己的儿子却放任不理,让他自由发展,一来让大家都知道他不会是未来阁主,拉近了他和阁中众人的关系;二来让他对叶琛暗生怨恨,越是得不到那个位子就会越想争取。到这个时候,只要那个郁晴风有一丁点脑子,稍做手脚,叶琛这个被人孤立的
阁主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他自己就能名正言顺地登上阁主之位,并且拥有众人的拥护爱戴。
被自己最信任最尊敬的人当做一枚棋子,这样的人生着实悲惨。
她摇摇头,对上他怒不可遏的双眸,忽的一笑,“好吧我是在说笑,我爱看些阴谋论调的戏折子,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叶琛的面色稍霁,他不知道陆梨怎么会开起这样的玩笑来,令他莫名地心慌。
而后陆梨开始把话题转到别处,她指着路旁的植物对他说:“这是荩草,可以驱寒止喘;那个是白芨,止血补肺,生肌止痛,我们都要摘点。”
于是叶琛翻身下马,走到她身旁稳稳地扶住她,她搭着他的手臂也下了马。
叶琛一边学着她的样子往小冷脖子上挂着的竹篓里采药,一边问:“白芨可以生肌止痛?”
她点头。
“那你也应该吃点。”
于是陆梨转过身来,“为什么?”
叶琛轻笑道:“你这身子瘦的可怜,扶你下马时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吃点白芨,长些肌肉也是好的,以免下次我不小心又伤到你。”
陆梨噗的一声笑出来,“原来你也是会开玩笑的。”
叶琛看着她,唇边也是难得的浅浅笑意。
山间传来阵阵鹧鸪提交,轻轻浅浅,缠缠绵绵,好似一首悱恻的小曲。
而在风山脚下的那个镇子上,有一个去而复返的身影无声地立在镇口的梧桐树下,一身绿衫鲜明耀眼,眼眸里透着孑然的神采。四名黑衣人站在他身前,俯首请他责罚。
他平静地抬起头来,目光越过面前的四人延伸向了更远的地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