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耀宗手里把玩着茶杯,幽幽的道:“我不想娶一个没有感情的陌生女人为妻。”
“所以呢,你要娶素心?你和她……”素言欲言又止。
费耀宗淡淡的道:“毕竟我们原本是订过亲的……两家交好,和素心,这么多年,情份不浅。”
素言把要脱口而出的一声“啊”锁在了唇齿之间。原来,他和素心是青梅竹马。既然这么深的缘源,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的迎娶素心?
费耀宗低笑了一声,语调里带了点悲凉:“可是素心早已失贞,费家绝不会迎娶她。”
素言终于抑制不住的轻啊了一声,身子一个踉啮,几乎就摔跌在地,心扑通一声掉入了谷底。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这也是先前米素言做的孽。
为了什么理由,她这般不顾念手足之情,要把素心害到这样的境地?
女子的名节就是生命,素心这会就算活着,只怕也是生不如死。普通小户人家尚且不容这样的女人,更何况是费家!
素言忽然之间就无地自容起来。
米素言做了这么多的孽,她却还这么恬不知耻的用这种清高孤傲的面目示人,情何以堪?纵然她全不知情,可是看在别人眼里,这样的米素言是多么的可恶可恨!
同时心里又升起一丝悲悯。费耀宗和素心,不会有结果,不止是来自于家庭的重重阻隔,还有,做为男人,他真的能够不计较素心的失身?
如果不能消除他的芥蒂,费耀宗勉强凭借昔日情份将素心娶进来,也难免他日夫妻之间横生龌龊,到时候夫妻反目,口不择言,又是一对彼此伤害的怨偶。
素言抬头,短暂的慌乱过去,心反倒沉静下来,说道:“费耀宗,我问你,你当真愿意娶素心?”
费耀宗呵一声,道:“你真是无礼,不该尊称我一声二叔么?”
素言脸一红,辩解道:“你认为我还有这个资格吗?”不跳字。费家大少夫人马上就要另易其主。
费耀宗一笑:“你倒还有自知之明。”
素言有点弄不懂费耀宗的思维,跳跃的这么厉害,跟他要娶素心有关系吗?
费耀宗回想了一下,坚定的说:“不错,我要娶素心。”
“然后呢?”
费耀谦怔了一下,问:“什么然后?”
素言道:“婚姻不是两个人关系或是情份的结束,而是开始,你当真能做到不计前嫌,既往不咎?”
费耀宗怒目而视,素言淡定从容。素言知道,在他逼视的目光下,稍微退缩,就会屈服于他的混乱逻辑。
费耀宗恢复了冷静,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如果不能既往不咎,我就不会让你好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素言畏缩的退后了一步,先时的狐疑得到了证。
他们都是恨她的吧,所以想要撕碎她?究竟又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才饶过了她?素言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看不清眼前的所有人,更看不清自己。
素言艰难的问:“可是……素心呢,她怎么想?”
费耀宗重新坐回去,说道:“这些统统不是我的事。”那是她的事,包括米家两老是否同意,都是米素言要完成的事。
素言无力的苦笑。他凭什么笃定她必然会帮他?如果她和这位本尊一样,是个没什么良心没什么善心的女人呢?素心受着什么样的罪,和她没什么关系,费耀宗娶谁,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也不干她的事呢?
费耀宗悠悠轻叹,眼睛盯着黑暗里的某一处,喃喃自语:“素心,一直疯着……我怎么忍心看她这样自苦……”
什么?疯了?她疯了?
素言只觉得脑袋似乎被谁勒紧了一样,呼息变得不畅,头脑发晕,整个人几乎就窒息过去。
许久,她才找到自己的神志,想也不想的道:“好,我帮,我帮。”帮的不是费耀宗,帮的不是素心,帮的是她自己才对。要是再这样下去,她会被罪恶和忏悔活活折磨死。
费耀宗并没什么欣喜,喝下一杯冰凉的酸酸甜甜的山楂茶,起身道:“讨扰。”径直出门而去。
素言一直呆呆的站着,不觉得冷,只觉得无望,还有孤单。直到嫣儿站在身前,怯怯的提醒:“大少夫人,您该歇息了。”
素言回过神,无意识的哦一声,招了招手,叫嫣儿随她进房,坐下来托腮半晌,才问:“嫣儿,素心她……她……”她了半天,竟然如此难以启齿。
嫣儿脸也涨红了,轻声道:“奴婢也不知晓,只知道,那晚二小姐身边所有的丫头都不见了。”不是死了就是被卖了,为的是保全素心的名声吧。
素言头疼的敲敲自己的头,说:“嫣儿,我是不是一个很坏,很恶毒的人?”还用问吗?这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凡有思想可以判断的人都会这么评价啊。
嫣儿慌忙否认:“不是的,小姐,你不是……”真的不是么?这话谁信?
素言无耐的苦笑,说:“嫣儿,究竟我何德何能,能得你这样一个忠心的丫头?在你嘴里,我从来没听过你说我的坏话,在你眼里,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对我的痛恨和轻视。嫣儿……我——”
素言说不出话来。
嫣儿一时无语,张口结舌的看着素言,那双美丽而清亮的眼睛里满是痛楚,她感同身受这种椎心之痛,忽然落下泪来,哽咽着道:“小姐,这不都是你的错。”
不都是她的错?这不过是个借口,她终究还是错了。素言比听到嫣儿说自己恶毒还要难受,挥挥手,叫嫣儿下去歇息,自己也怏怏的回屋。
她彻夜失眠了。要费耀谦改变决定,难如登天。这还不算,费耀宗娶妻,是要费老夫人点头首肯的,让她同意,更是比登天还难。
素言真想一头撞死算了,揽下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是自讨苦吃么?可是一想到可怜的素心,素言的心又疼了。
昨日种种,已经过去,只当是死了,明日种种,重新开始,只当重活。
032、准备(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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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醒的很晚,整个人没什么精神,懒洋洋的。
嫣儿端了热水进来,却无比的兴奋,喋喋不休的说着:“大少夫人,昨天下了半夜的雪,地上都白了呢。老夫人一早就叫人来吩咐,说是今天午后请了婶夫人过来赏梅,一会就会叫人过来收拾打扫,中午还要送酒菜……”
素言心思全然不在,只是默然的净了脸,接过干净的巾子,把脸上的水珠擦净了,这才坐到一边,自己拿起梳子开始梳理散乱下来的长发。
嫣儿把脏水泼出去,返身回屋,还在唠叨:“大少夫人啊,你说,咱们要不要准备些什么?老夫人特意指定在这里赏梅,是不是有所暗示?到时候大爷一定会来的不少字您——”
他来不来,老夫人赏不赏梅,那是她们的热闹啊,与自己有什么相干?她们要来,也不过因为这梅恰巧植在了紫荆院。
这府里的梅花都比她纯净、美丽,谁会把她叫过去,白白的玷污了梅花,玷污了她们的好兴致呢?
素言轻轻放下梳子,站起身对嫣儿道:“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去扫院子。”
嫣儿的话戛然而止,立即醒悟过来,道:“是啊是啊,我倒给忘了,一会老夫人派的人就该过来了,要是雪还没扫,又该怪罪到夫人头上了……”
素言摇头苦笑。看来这一天都没办法出门了,不如找些事来打发。
任妈妈一早就来了,指挥着小丫头扫雪、摆好要用的家具、物什,看整理的差不多了,这地吩咐小丫头们在一边待命,她则起身去见素言。
嫣儿正在廊下扫雪,见是任妈妈,慌忙行礼。
任妈妈笑道:“大少夫人呢?可起来了?”
“今天早上起的有点晚,这会刚吃完饭,正在屋里刺绣呢。”嫣儿笑着将任妈妈往里边让,道:“您先坐着喝茶,奴婢这就去回夫人。”
任妈妈也不坐,起身道:“我跟你一起过去吧,给大少夫人行了礼,就该回去请老夫人了。”
嫣儿不敢耽搁任妈妈的正事,两人一前一后奔了正房而来。
素言听见脚步声响,又听嫣儿报说任妈妈来了,慌忙放下手里的衣服,站起来道:“是任妈妈,快请。”
任妈妈进来,便看见素言身着一件淡黄色家常衣服,头发松松挽在脑后,看上去亲和而随意。一张清净如玉的脸上不施脂粉,一双水润的眼睛略带了些倦意,却别有一番风韵。
见她恭敬的站着在候着自己,慌忙行礼:“奴婢给大少夫人请安了。”
素言微微往旁边一侧身,人已经到了任妈妈跟前,伸手扶住任妈妈:“妈妈快别行礼,素言受不起,您快请坐。”
任妈妈笑着起来,道:“大少夫人快别这么说,折杀奴婢了。”
素言叫嫣儿搬了椅子,请任妈妈坐了,温和的道:“妈妈只管坐,素言是晚辈,您该受的。”
任妈妈轻轻一叹,也不便再说下去,只是笑着说:“听说大少夫人在刺绣,奴婢年轻时也喜好这个,让奴婢跟着大少夫人学习学习。”
素言唉哟一声,道:“妈妈年轻时自是绣中好手,素言可不敢班门弄斧。”说着还是把绣活拿了过来。
任妈妈接过来只看了两眼,就赞叹道:“大少夫人绣的真好,这花草虫鱼活灵活现,竟跟真的一样,奴婢可再也不敢在人前夸嘴了。”
任妈妈见多识广,她既说好,那就不是普通的好。
素言油然生出一种欣慰来。
看着任妈妈,不由的觉得亲切,道:“有妈妈这么肯定,素言也就有了一点信心了。等妈妈闲了,过来多指教素言一二可好?”
任妈妈笑道:“大少夫人真是太谦虚了,奴婢还想跟大少夫人多请教呢。”
素言一笑,道:“听说上次我病了,多亏任妈妈帮忙,不然素言不会好的这么快,素言在这谢过任妈妈。”
任妈妈连连摆手,道:“份内之事,不值一提。”
任妈妈似乎真的只是来看看,和素言说了一会话,就起身告辞。素言亲自送出门外,任妈妈再三请素言回去,这才出了院子。
回到老夫人的院子,穆妈妈正走出来,笑道:“我正要去看,你就回来了,老夫人都等急了。”
任妈妈忙道:“都安排好了,叫人把软轿备好,这就可以走了。”
一进屋,穆妈妈正服侍老夫人念经。任妈妈不好打扰,便悄然站在一边,垂手而侍。
老夫人轻轻咳一声,一段经诵完,抬头看见了任妈妈,这才接过穆妈妈端来的茶,问:“都准备好了?”
“回老夫人,都准备好了,等几位婶夫人一来,就可以坐软轿过去,午饭也都准备好了一并送过去。”
老夫人嗯了一声,缓缓的将盖碗放回到桌上,又问:“紫荆院那边,怎么样?”
任妈妈知道老夫人问的是大少夫人,心里早有了思量,回答起来就很自然:“紫荆院很安静,只有大少夫人和她的丫头。院子里的雪早就清扫过了,嫣儿虽说只有一个人,倒也忙的过来。奴婢还去给大少夫人请了安,大少夫人就自己待在屋子里刺绣呢。”
老夫人微微睁大了眼,脸上微微有了丝笑意,道:“哦,大媳妇还会刺绣?”
任妈妈笑道:“是啊,不仅会,还做的非常好呢,奴婢看了看,针脚细密,花样灵活,竟是很下过一番功夫的。”
就连穆妈妈都惊讶了,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笑着对任妈妈道:“进府这么多年,老夫人身边唯有你的刺绣最好,很少见你夸过谁,想必这大少夫人的绣艺是罕见的了。”
老夫人便笑了,瞅着穆妈妈道:“怎么,你竟不服气起来了?不服气也没用,毕竟老了,哪比得过她们年轻人心灵手巧的。”
穆妈妈笑着道:“奴婢不敢不服气,只是也想去看看,顺便开开眼界。”
老夫人便道:“那可好,待会你就跟着我去和大媳妇比比,我做个裁判。”
正说笑着,丫头打帘进来回道:“几位婶夫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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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3、恩威(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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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婶夫人和媚娘陪着老夫人坐着软轿到了紫荆院,素言早就候在了门口,见众人下轿,忙上前行礼。
媚娘早早的过来搀扶着老夫人,一抬眼忽然看见眼素言,就怔在了那里。
因为太熟悉,闭上眼就可以看见她的嚣张霸道、颐指气使,心底不自禁的瑟缩,怕她凌厉的耳光抽在自己娇嫩的脸上。
疼痛早在身体各处留下了永久的记忆,敏感到一点风吹草动便泛起如临大敌般的防御。
可是忽然之间,她变的那么陌生。不只是相貌身材的变化,还有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淡漠、疏离,仿佛从来没有过交集。
也许因为她太过从容和平定,仿佛曾经那些宿怨和仇恨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她这样雍容的把从前过往一并抹杀,媚娘忽然就没了立足之地。她是凭借什么才能慢慢的在费耀谦心里博得一席之地,只有她自己知晓。
她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素言。素言太过明丽耀眼,她的美丽,都蕴藏在了她那双黑白分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