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映雪也露出了喜色,便起身去张罗。
费耀谦回了歌华院,素言听了丫头回禀,便迎了出来。
门帘一挑,他披着冷风就进来了。
素言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没动,只是微笑的看着他。每每看到他从外边回来,和她对望,她总觉得有一种新鲜的陌生感。
不是她不投入,只是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一样,如楚似幻。这个男人与她做成了夫妻呢。明明他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思想上也有着千差万别,可是就是这样凑到了一起。
若说惊天动地的爱情,还真没有,若说细水长流的了解,似乎也没有。他和她还是两个异常独立,又都有着自己坚持的两个人,却是怎么做到的求同存异,并且相处和睦,还要能长久下去,真是一门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分明简单而又复杂的项目。
费耀谦回视着素言。
她总是那么沉静,像是一滴水,清泉细流,总是润物无声。可他却总是为这种涓涓细微而感动。
他能感觉得到她的变化,或者说能感觉到她细微的表情。在和她对视的那一刻,他能感觉得到眼神里的欣喜。
那欣喜就像一抹璀璨的烈焰,忽然就照亮了她那黑白分明清将的心湖。这份欣喜,掩饰在她小心翼翼之中,却又明亮的掩饰不住,同时也温暖了他孤寂而疲累的心。
两个人都是内敛的人,情绪再浓烈,也不会做的太过明显,不过是眼神的交汇,彼此心意相通,已经能体会到了对方的欣喜。
素言笑着开口:“回来了?”并不奇怪他回来早了。
费耀谦也懒的解释为什么回来的有早有晚。有事就回来的晚一些,没事自然回来的早,因此素言的不做为有时很得他心。因此嗯一声,坐下来道:“累。”
素言奉上茶,道:“把鞋和衣服换了吧。”
费耀谦并不要人服侍,但素言又不是个惯会服侍人的,因此两人齐心协力,换好了衣服和靴子。费耀谦任由素言替他整理着衣服,忽然道:“这件衣服,是新做的?”以前没看见过。
素言低头替他系上腰间的玉珮,道:“嗯,昨天才做好,可还合身?”
费耀谦的唇几乎就抵在了素言的耳边,一说话热汽呼出来,就像是在亲吻一样:“很合身,连同这靴子,又暖又软和。”
素言微微一躲,直起身道:“这是我从库房里特意找的鹿皮,又找人弄了几层厚厚的硬皮子做成了鞋垫,这样就不易进雪湿了鞋袜。”
费耀谦便靠着素言挨的很近很近,道:“素言,你开始如雪初融了么?”
227、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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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忍不住白了费耀谦一眼,迅捷的离开他灼烫的身子,道:“天才放晴,你便贪心要化雪,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一语双关,说的很是巧妙。又兼无意间媚媚妖娆,只看的费耀谦惊喜十分,却只是笑着看她离开他,沉寂下来,道:“这场雪的确太大了些。”
素言便知他话中有话,问:“怎么了,可是有雪灾了?”
费耀谦点点头:“一夜落而知天下秋,也难得你除了赏雪这份闲情逸致,还能关心到天下苍生。”
素言倒是好笑,道:“我虽被困锁在这一方之地,好歹心是自由的,眼睛也没被蒙蔽,多日下雪,自是知道这场雪厚势延绵。再者你又连日晚归,前后连贯,想也知道是国有大事发生。”
两个人坐下说话,费耀谦微微叹息:“江南一代,素来是鱼米之乡,风调雨顺,少有这样连绵大雪的时候。如今可是百年难遇,只怕明年有半壁江山都要遭受饥馑之灾了。”
素言也不禁心下恻然,道:“人祸尚可避及,可是天灾,只怕也只能听天由命。只盼着这雪别再下了……”
费耀谦停顿了一时,道:“皇上已经派人收集粮食、过冬的棉衣、柴火,防疫的药材,发往灾区赈灾,只是一时半刻,路途遥远又泥泞难行,难解燃眉之急。我想……亲自去看看。”
这是国事,自然轮不到素言插话,便道:“你如今位极人臣,国家有难,自当首当其冲。什么时候走?需要准备些什么?”
已经开始替他筹划起来了。
费耀谦心中一喜,继之以惆怅。喜则是有贤妻如此,他出远门便无后顾之忧。惆怅则是她全无留恋,夫妻感情尚未到的浓烈的地步,不由得他不感叹。
只垂了眸子,道:“不急,这些事我自叫明秀去办。”忽的抬头道:“你呢?”
素言不解,问:“我,怎么?”
“你可愿意和我一同长途跋涉,前去赈灾?”
素言愣住,盯着费耀谦看了半晌,才道:“你是说,叫我随你一同去?”
费耀谦点头:“是,你可愿意?”
素言忽然就笑开,道:“当然愿意,只是……”
听说她愿意,费耀谦就觉得心口一松,听她又说但是,便问:“你还担心什么?”
素言叹道:“能出门走走,我求之不得,可是家里、还有朝中,会不会对此颇有微词,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官威声望?”
又不是游山玩水,他却带着无知妇孺,传出去只怕要会被言官上奏折奏上一本。倒时便是有几百张嘴,也是说不清的了。
费耀谦轻轻一笑,吁出一口气道:“久在官场浸yin,哪有不被言官奏上几本的?我从前处处严律,就是不想授之于柄的机会。可是现在想来,未免枷锁太多,做人太累。”
他若不在乎,素言就更不在乎了,见他想的开,对即将到来的行程便多了几分向往。
费耀谦看的出她的高兴,便知道这决定做对了。尽管有几分艰难,但是能够一起上路,也可以稍解乏味和烦闷,还是一件很值得的事。
他又道:“你从前总说一间茅屋,守着一人,生下一双儿女,便此生于愿足矣,我带你且去看看这一路的风土人情,这一世的布衣百姓,若你矢志不改,那我们便中途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如何?”
费耀谦是个不惯开玩笑的人,因此他这样冷丁一说,倒把素言说怔了。又因为太过重大,她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仅只“好”这样一个字就能承担的起吗?
她求之不得的地事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仿佛伸手就能抓倒,她却犹豫了,怔怔的看着费耀谦,有点不相信这话是他说的。
费耀谦看着素言发愣,一时倒好笑起来,道:“只需一个字或两个字,就足够了,不必想这么长时间。”
素言便怔怔的道:“好。”
就这样,相信他一次,也不是立刻就真的离开纷扰红尘,再不回来。如果他真的愿意离开官场,为什么不可以呢?
高兴开心到了巅峰,素言竟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她似乎并没有多高兴。
便暗自想,也许是自己一向低调惯了,凡事没能达成之前就不敢过于高兴。
万事万物都在旦夕间变化多端,现在就表现的太过高兴,万一事情没有达成意想的效果,岂不白白的成了他人笑柄?
而且就算到那时真的没达成,期望不高,也许失望就那么强烈呢。
费耀谦收拾完毕,和素言一起去了长青院。
费耀宗也已经回来了,带着丫环婆子,围绕着莫殊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长青院。
老夫人高兴不已,叫人捧了一坛好酒,每个人面前都倒上了一盏。老夫人笑着对莫殊静道:“今天人多热闹,大家也高兴,你也别躲清闲,喝一小杯不妨事。”
莫殊静便也不拂老夫人的好意。
众人一起举杯,饮了这盏酒。
一家人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
老夫人问起费耀谦的身体,道:“天寒地冻的,叫你身边人都仔细些,早出晚归多添些衣服,别受了寒。”
费耀谦道:“不妨事。”
老夫人又问费耀宗最近可还好,与同僚的关系如何,公事做起来可得心应手。费耀宗也一连声说好,老夫人这才放心。又照顾着莫殊静多吃些,又招呼着梅映雪别光顾着服侍别人,也坐下来喝一杯。
酒至半酣,老夫人放下酒杯,笑着朝费耀谦道:“我今天有事同你说。”
费耀谦认真坐正,道:“儿子也正有事要跟娘说。”
老夫人笑呵呵的道:“等我说完,再听你的。过两日便是映雪的生辰,我想好了,这是她在费家过的第一个生辰,一定要过的热闹些。再者素言和她的日子相近无几,索性就一并过了吧。也不必请别人,就是咱们这一家子,都聚在紫荆院,喝喝酒,赏赏花,你说呢?”
众人便都望向了费耀谦,只等着他点头同意,皆在欢喜。
费耀谦只是哦了一声,目光掠过梅映雪,又回到老夫人面前,道:“娘说的极是……”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二十这天,大家都到紫荆院……”
费耀谦忙拦住老夫人的话头道:“娘,且等一等,儿子还有话说。”
老夫人见费耀谦脸色凝重,便收了声,问:“怎么,你不是同意了?”
费耀谦忙解释:“给梅氏过生辰,自是无可厚非,只是儿子过几日便要离京去江南赈灾……”
“什么?”老夫人惊讶失声,忙问:“南方的雪灾如此厉害?怎么没听你提起?”费耀谦这几日一直不曾得见老夫人,自然这话无从问起。老夫人又看向素言,儿子忙,没功夫提倒也罢了,怎么她天天和耀谦见面,应该早就知道,怎么也不提一声?
素言坦然的迎视着老夫人责备的眼神。
她也才知道这个消息而已,自然不可能提前就乍乍呼呼的传得满府皆知。老夫人不过是恶乌及屋,不能迁怒到费耀谦身上,便只得发泄到她身上了。
费耀谦解释:“这几天儿子一直在官署,忙的就是此事,因为皇上还未下定论,所以无意宣扬。如今圣旨才下,便是刻不容缓的事。”
老夫人无耐叹气,却也理解,便道:“你既为官,自然要为朝廷效命,为皇上分忧,为百姓一解疾苦,我自是没话好说,只是……亏欠了映雪。”
梅映雪心中委屈。怎么她一过生辰,费耀谦就得了公务即刻要离开呢?心中失望,想勉强装出一个理解的笑来都难,听老夫人这么一说,泪意上涌,不敢抬头,只得埋下头去暗自饮泪。
费耀宗见气氛低迷,便道:“娘,大哥虽然走了,可是还有我们呢,给大嫂过生辰是一样的,再把初雪几位妹妹请来,还有元雪……”
老夫人勉强打起精神道:“这主意极是。”
费耀谦歉然的道:“我和素言不在家,这府里就有劳耀宗操持了。”
这下不仅老夫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费耀谦和素言,就连梅映雪都忘了掩饰脸上的狼狈,睁大眼睛望着费耀谦。
他,他在说什么?他竟要带着,米氏,和他一起走?
那是什么地方?雪灾重地,闲人不可勿进,他怎么可以带着一个女子?他就和她到了这种地步,连分开短暂的几天都不舍得了?
梅映雪就觉得眼里如同被尖针密刺,酸涩一片,怎么也睁不开眼,她下意识的紧紧闭上了眼睛。
老夫人终于缓过来劲,道:“你有公事在身,此去千里,身边是该有个人照顾,只是,素言一向身子弱,只怕未必经得起车马劳顿。不若叫映雪跟着……”
素言只觉得可笑之极。她身子弱,那梅映雪便不孱弱吗?她可是素来以孱弱为名的。若是另外挑一个女子出来,倒还说的过去,可这般强词夺理,分明偏向。
费耀谦道:“娘说笑了,儿子此番要带素言,倒不只是为了路上有人照顾。而是……奉了皇上旨意,着素言替皇上物色皇后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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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俺如此勤奋的份上……
228、昵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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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借口未免太过冠冕堂皇,连同老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的为之诧异非常,紧盯着费耀谦,想要从他脸上判断出是否只是个玩笑。
就是素言,也犹疑的看向费耀谦。
他垂眸敛目,一脸正色,再正经不过。
谁都知道他一向不苟言笑,玩笑在他身上几乎绝迹,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况且皇上的事,就相当于国家机密,他又怎么敢以亵玩之心随意当了挡箭牌说出来?
可是他说的这借口,竟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可真不是一个好差事。
素言虽然犹疑不定,倒也沉静,知道这会不是向费耀谦询问的好时机,便很快的垂下眸子只顾看着自己眼前的小碟子——上面只有几根青菜。
她用筷子挑了挑,漫不经心的,显见是没有食欲。
凭空伸过来一双筷子,费耀谦夹了一块炖的极烂,色泽鲜艳,透着泌香的牛肉放在她的小碟子上。
素言一抬头,对上他平静之极的眼眸,不自禁的便点了点头。眸子里跳跃着只有他能懂的笑意。
他一字不说,她已然明白他的心思。他是怕她不安,故此以这样的行动来安慰她莫怕。就算她真的害怕了,有他这样默默无言的在背后支撑,怕也是不怕了。
更何况,她从来就不怕。
老夫人叹口气,从费耀谦的手上收回视线,无耐的道:“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