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院外静悄悄的,所有的丫头都躲了起来,只有绿柳战战兢兢的守在门口,真怕不知什么时候素言会突然到来。
费家大爷一直没出来,眼看着未时都要过了,大爷下午不必去衙门的吗?若是耽误了大爷的公事,老夫人怪罪下来,她有几个头能抵挡得住?
可是这会进去,坏了自家少夫人的好事,她也别指望着以后会有好日子过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素言没来,费耀谦终于出来了。
无形之中,绿柳松了口气,上前行礼。费耀谦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大踏步走了。他的形容不算狼狈,只除了衣服有点褶皱,衣领上丢了一个扣子,好像腮边还有一点点浅红。
绿柳红了脸,低头进屋,在门口犹豫着站了一瞬,才轻轻叩门:“少夫人……奴婢进来了。”
梅映雪娇哼了一声,道:“进来吧。”
绿柳进去,见梅映雪柔软无力的半躺在床上,脸色潮红未褪,一双眼睛盈盈如炬,竟是说不出的娇艳妩媚。
绿柳不由自主的掠过梅映雪的衣衫,心里在忖夺只怕今日好事已谐。
梅映雪很快的重新躺下去,微微喘息了一声,闭上眼,道:“我好累。”只说了三个字,就再无声息。
绿柳蹑手蹑脚的将屋里的残羹冷炙撤下去,回头时正看见梅映雪腰间的薄被晾了开来,一抹雪白莹润暴露在空气之下。
绿柳不敢再看,匆忙的走过去替梅映雪盖好薄被,这才发现她的小衣都凌乱的堆在床脚。顾不得害羞脸红,绿柳匆忙将衣服卷了,转身出去。
半晌,心还在急剧的跳着,也不知道是在后怕,亦或是在替梅映雪感到庆幸,更多的,像是劫后余生,感激中带着悲凄。
211、凌虐
当夜,歌华院没能等到费耀谦。
没人送来只言片语,提及费耀谦的音讯。是刻意,蕙儿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是屏着的,别说提到费耀谦了,连话都不敢放开了和素言说。
午时的事,府里传的比比皆是,歌华院,大少夫人又成了笑话。
这笑话里带着善意的嘲讽,没带任何偏向的情绪,那只是旁观者的笑话: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报应总是不爽,来的那么快。
蕙儿不敢去探询这消息是从哪传出来的,她甚至不想分辩真伪。无风不起浪,不会无缘无故传出这种风声的。
她只是小心翼翼的捂着。
却是捂不住的。
晚间时,素言才用过晚饭,媚娘抱着盈儿,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忽然说来请安。
素言正歪在榻上看书,听蕙儿报,便抬头诧异的问:“她这么好雅兴?”
蕙儿并不是个嘴笨的,平时怎么也会说两句,今天却一反常态的闭嘴摇头。
素言一笑,放下书道:“请——”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要么是替别人作伐的,要么自己就是那杆枪,来看笑话看热闹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满足满足她的辛苦。
素言换了衣服。倒不为了炫耀或是掩饰什么,只因为她穿的太过随易,不适合见客。而且素言从来没有穿着睡衣见人的嗜好。
她在内室里怎么舒服怎么穿,但不代表她就可以随易到让任何人都窥见她的所有状态。尤其是这种完全放松时候的状态,其实处处都是破绽。素言不得不承认,她现在已经慢慢习惯了武装自己,虽不能做的滴水不漏,无懈可击,但足以让她不心虚,不怯懦,让她足够坦然,足够雍容。
媚娘衣着鲜艳,脂光四射,朝着素言行礼,抬头时微微怔了下,脸上略微带了些不可置信的神情。
素言并不在意,叫她起来坐了,自去逗弄小盈儿。小盈儿九个多月了,奶娘抱着,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四下打量,对着好奇的物件注目凝神。又看见桌上有梨和葡萄,便吚吚呀呀的伸手要取。
素言叫蕙儿拿了一个梨给小盈儿送过去,奶娘便抱着盈儿出去玩了。
媚娘这才慢话家常。
先恭敬的等着素言抿了口茶,自己方敢开口,声音里都是笑:“奴婢不该打扰少夫人的,只是大爷吩咐说是怕长夜无聊,故此叫奴婢把盈儿抱过来坐坐,说说话。”
先把费耀谦拿出来祭着,她推脱的倒也清爽。左右不过是填堵,多一件少一件,素言并不当回事。
只嗯了一声,轻抬手放下茶碗,道:“你有心,劳你跑这么远的路。”
是谁的授意,并不重要,她只当做是领媚娘的情好了。
媚娘便又笑吟吟的道上:“奴婢一路走来,倒是听说了很多笑话,不知道少夫人可有听说?”
如若没听到呢,她不介意讲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若是听到过了,她也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素言似乎很有兴致,笑道:“是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媚娘清了清嗓子,道:“是关于梅氏少夫人的。上午老夫人见了梅氏,好生劝慰,叫她以自己身子为重,别耽搁了大爷的公事。谁想午间大爷回来,她就把大爷留在了房里……一直到辰时末,大爷才得空出府。依奴婢想,这大抵是传言吧。”
是不是传言,还用想吗?费耀谦一回府就去了紫荆院,自然是放不下新宠。媚娘这最后一句不啻于一根刺,直扎进素言的心头。
素言只是盯着媚娘看,脸上若有所思,等她再无别话,才轻笑一声,道:“既是传言,就是不辩真伪了,拿大爷的事当做笑谈,又有毁誉之嫌,你可也真是闲呢。”
媚娘脸色一变,刚才那志得意满的笑就是一缩,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本能的反应太快,来不及收回刚才的惯性伪装。
她早就失宠,没有老夫人和费耀谦的仗恃,素言要想收拾她,易如反掌。
媚娘立即道:“奴婢失言,少夫人教训的是。”
素言淡淡一笑:“倒也不必请罪,凡事每个人心中自有度量,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素言不愿意跟媚娘计较,可不代表她心里就不知道她此来何意。
媚娘便勉强一笑,道:“少夫人宽宏大量,容人容世,岂是奴婢能及的?奴婢只是替少夫人不平罢了,还有也是替费家着想,奴婢听说老夫人嘱意下个月替二爷办完了婚事才替大爷娶妻,如果到时……到时……”见素言没什么反映,媚娘便道:“若是梅氏到时诊出喜脉,岂不是贻笑大方?”
素言无所谓的道:“这是好事,届时双喜临门,老夫人和大爷不知道有多欢喜。”
媚娘冷笑一声,道:“少夫人心地慈善,那人却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呢,平妻若是诞下长子,便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和您一样可得诰命,到时候得了封荫,这府里哪还有您的立足之地?”
媚娘当初有孕在身,便极力撺掇费耀谦立她为平妻,还想方设法的要把素言送出府,自然也是盼着能够诞下费家嫡长子,将来得了封荫,一朝为主。
如今谋事不成,又只生了个女儿,自然心有不甘,偏偏又半路插进来一个梅映雪,媚娘更是不服不愤。好歹她跟着费耀谦时是个黄花大姑娘,可那梅映雪却是败柳残花,竟然能使出那样色媚的手段来强行承欢,真是让人不齿。
虽说已经有了圣旨,她就是平妻,可毕竟仪式尚未举行,并没有得到府里老夫人和少夫人的承认,就行此敦伦之礼,简直和那青楼里不要脸的娼ji没什么分别了。
偏生大爷就受用这一套,竟然真的撇了歌华院,进了紫荆院。
媚娘义愤填膺,颇有不平之态,素言却只是摆摆手,心平气和的道:“这些事,大爷心中自有考量,不是你我所能关心的事。我的立足之地是小,费家子嗣香火是大。”话头一顿,素言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几年之内都不能有孕。”
媚娘露出十分吃惊的表情,颤抖了一下唇,道:“怎么可能?”
素言垂眸,不想再谈这个话题,道:“盈儿很可爱,平时都吃些什么?”
媚娘一时转不过来,愣了片刻才道:“她也不过才长了两颗牙,什么东西都吃不得,还是吃着奶娘的乳汁呢。”
素言又问了问奶娘的乳汁可还够,最后又叮嘱道:“平时还是多给盈儿喂些软烂的米饭、馒头,每天至少抱她在外面晒晒太阳……”
媚娘的来意已经达成,便不再耽搁,只说不打扰素言休息,自抱了盈儿回去。
蕙儿收拾了茶盏,悻悻的道:“黄鼠狼给鸡拜年,就没安什么好心眼。”
素言见她终于肯开金口了,倒来了兴致,逗她道:“你这是骂她呢还是骂我?刚才她可不是来给我拜年的。”
蕙儿扑一声笑出来,道:“奴婢哪敢骂少夫人,只是看不惯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罢了。从前多么嚣张,如今生了小小姐,又开始假装正经起来,还装模作样的要替少夫人打抱不平呢,她分明就是不愤大爷宠了梅……哼,有胆子自去寻衅,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素言笑道:“她也不想来。”
蕙儿不懂,疑惑的看着素言。素言也不解释,只是玩味的回看着蕙儿。
想了一瞬,蕙儿恍然道:“她说是奉了大爷之命……”
素言点点头。
下一刻蕙儿又不解了,道:“大爷不回歌华院,不拘打发个谁来知会一声都好,干吗要……”
素言收了笑,脸上又是一派漠然,道:“这我也不懂,你若能想的明白便自己去想,我可要歇了。”
蕙儿收声,良外终是咕哝道:“少夫人,你也不要太软弱可欺了。”
素言抬眸望她一眼,道:“也好,现在我就命令你带着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打将去紫荆院,将梅映雪拖出来,把你家大爷强行拽回来,你可愿意?”
蕙儿缩了缩脖子,摇摇头诚实的道:“奴婢不敢,真要是那样,咱们本来有理,可也就变成没理了。”
“孺子可教。”素言轻笑一声,低下头,吩咐道:“准备笔墨纸砚,我该抄佛经了。”
蕙儿撅着嘴抱怨道:“老夫人也真是的,她老人家礼佛念经倒也罢了,可您年纪轻轻的就成天抄佛经,那成什么了?”
“怨妇。”素言无所谓的吐出两个字。不等蕙儿分辩,又道:“你不懂,占着做点事,总比做怨妇强。”
费耀谦说她对她漫不经心,他说她心如冰雪,所以便要变着法子的刺激她凌虐她。
一是泄愤,表达他的不满,二是或许真的是旧情复燃,新欢胜过旧宠吧。
宠?这个字真是可笑的紧。宠谁,谁宠,也不是她。
媚娘就是个最佳的例子,所以他才会打发媚娘来,就是让她看看没了他,她将会变的多么悲惨。
他说着不在乎有没有子嗣,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是拿孩子当做伤害她的利器?
素言搁下笔,看看外面朦胧而温柔的月色,轻轻吁了口气。只怕他要失望了。
212、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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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在紫荆院歇了数夜。
他没计数,也没人劝谏和提醒,就连老夫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请安时淡淡淡的,并不多话。
他知道是对他失望了。连番苦劝,他不仅不听,还一意孤行,明着忤逆老夫人的意思,再次留在紫荆院,还滞留了那么久。
传言老夫人未必轻信,但是他偏生又坐实了传闻,老夫人也无话可说了吧。
素言更是无声无息。
他晚间歇在哪,早起在哪吃的早饭,她不闻不问,又和从前一样陌生而漠然。他叫媚娘去传信,还带着盈儿以示极尽浮浅的炫耀和得意,她还是无动于衷。
他不去歌华院,她也不来紫荆院,就是去长青院的晨昏定省,她都有意无意的错过了和他偶遇的时辰。
费耀谦的失望溢于言表。人在紫荆院,却越发的心不在焉,再也提不起兴致来和梅映雪言笑若若。
梅映雪殷勤的替他擦拭着头发,衣衫单薄的她,身上传来若有似无的香气,刺激着费耀谦的感官,却让他觉得厌腻。
他厌腻了这样功利的殷勤和爱意,也厌腻了这几乎千篇一律的女人,更厌腻了这种男女间的相处模式。
梅映雪察觉到了他反常的沉默,不由的在以往轻柔的语调中又放柔了几分:“大爷,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说来听听,也许妾身能帮得上一二呢?”
她放下巾子,替费耀谦按起了肩背。
费耀谦眯起眼享受着梅映雪力道适中的按捏,微微绽出一抹似有还无的笑,道:“没,就是累了。”
梅映雪停下手道:“妾身泡了薄荷菊花茶,提神醒脑的,妾给大爷斟一杯来。”随即扬声叫绿柳进来,去倒她泡的薄荷菊花茶。
费耀谦坐直身子,闻了闻清新薄荷味,问道:“这是新采的菊花吧?”各个栩栩如生,在水里沉沉浮浮,娇艳鲜妍。
梅映雪温婉一笑:“是啊,闲来无事,妾身瞧着院子西边长了一丛野菊,开的正艳,便带着绿柳采摘了些,打算晾干了泡茶喝呢。”
茶里不只有薄荷香,菊花香,还有淡淡的甜味。费耀谦一扬眉,又问:“茶里加了什么,有股淡淡的甜,是冰糖么?”
“不是,冰糖太腻了,又不容易化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