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言这才对小丫头道:“给两位姨娘奉上热茶,好生照看着,等大爷吃完了再叫她们进来服侍。”
小丫头转身出去,两个人才安静下来吃饭。费耀谦最先放下碗筷,等着素言用完。素言看他那样子似是有话说,便也跟着放下碗,瞧着他。
费耀谦道:“一会我陪你去看看梅氏。”
素言哦了一声,道:“好。”
为什么是他陪她,而不是她陪他呢?这也要分主次,以显示他和她的不同?
因着这一句话,素言刚刚有起色的胃口立时就不大好了,看着满桌子的饭菜,竟像是一桌子的残羹冷炙。
心口还是堵,素言下意识的揉了揉心口,无言的再吁出一口气,道:“我吃好了,这就走吧。”
费耀谦却不急,命人收拾了,叫人把媚娘和墨儿叫进来,肃着一张脸教训道:“以后不经传召,不得随意闲逛乱串……媚娘需要教管盈儿,如果你真的力不从心,我便回过娘把盈儿教给别人。”
媚娘脸色惨白,低头道:“大爷,妾身可以的,可以的……”
墨儿也心如鼓擂,半晌也跟着道:“奴婢谨遵大爷的吩咐,再不敢无事生非的……”
素言只在一旁喝着茶,连眼皮子都懒的掀了。他不痛快,她更不痛快。原本她是想打发媚娘和墨儿走的,可是现在,她又改了主意。
等费耀谦训完了,素言这才柔声道:“你也不必生那么大的气,她二人来服侍也是一番好意,你既不喜欢,就叫她们别来就是,何必连她们的自由也给限制了?我虽不喜欢热闹,可也不是容不得别人热闹的人……”
费耀谦看一眼素言,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厌恶,这才道:“也好,就由你处置便罢。”说完拂袖进了内室。
素言好声安慰媚娘和墨儿:“你们两个也别多心,大爷没别的意思,他不喜欢吃饭的时候人多在眼前服侍,你们若是来请安问礼,也只选个合适的时机……”
费耀谦唱黑脸,她便唱红脸,左右都是要把这二人压制降服住了是目的。安抚了媚娘和墨儿,素言这才进内室。
费耀谦手里拿着书,却不知在想什么。见素言进来,抬头问:“准备好了?”
素言点点头,道:“我备了一份薄礼,你先过过目看合适不合适?”
费耀谦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越发的黝黑,不置可否。素言便叫蕙儿把东西一一呈上来。除了一些常用摆设,就是家常要用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很精致。
费耀谦一时倒说不出什么来。素言这一着,就已经把梅映雪钉在了寄居的位置上。不管以后怎么样,起码现在梅映雪是矮她一头。
梅映雪身形纤弱,脸色苍白,眼睛红肿,脂粉不施,别样的楚楚可怜。
三人相见,俱是无言。
素言是实在无话可说。她理当安慰梅映雪节哀顺便的,可是这话她现在实在说不出来。梅映雪是羞辱交加,又当着素言,许多话根本不能说,不方便说。费耀谦更不是一个会劝慰人的人,又掺杂着尴尬种种情绪在里边,这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素言先打破僵局。
她必须主动,就算不是出击,哪怕只是防卫呢,也得做足姿态,不能叫人先看破了她和费耀谦之间的嫌隙,凭白的让人瞅准了空子钻。
等丫头退下,便先叫了梅映雪一声:“大嫂——”
这一声,立时引的梅映雪雨泪涟涟,如断线的珍珠,顺着她苍白的脸庞滚落下来,低了头拿着帕子拭泪。
素言咳嗽了一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嫂,以后只怕要姐妹相称了。”再丑陋也要揭开,她不是那种蒙着布过日子的人。
梅映雪越发变本加厉,竟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是在哭逝去的米兰卿,还是在为现下她可怜的情状而悲泣。
她哭的肩膀微缩,浑身颤抖,说不出来的凄清可怜。
费耀谦只盯着桌面上的茶碗,不发一言。素言却只盯了他的脸看,仍然不紧不慢的说下去:“一切都会过去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这话虽是陈词滥调,于你我来说却是良言。我带了些东西过来,你若还有缺的少的,只管来找我。我这决不是搪塞之词,但凡你有需要,我一定尽力相帮,毕竟,你是我大哥的妻子。”
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仁至义尽,剩下的,那便是梅映雪她自己的事了。
费耀谦跟在素言的话后面道:“素言说的极是,你也不必过于苦着自己,在这府里,我必不会叫你受了委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护你周全。”
素言听着泛酸。谁说他不会说甜言蜜语,谁说他不会许海誓山盟?这样掷地有声的承诺说的多自然?配上坚毅的表情,还有他一向的人品,换成谁会不为之心动?
她再大度,想着这个名义上自己的丈夫和另外一个女子说着护她一世周全的话也难免心生怨恨。她甚至想,他都没对自己说过,却对别的女子说了,怎么不怨她心生怨恨?
梅映雪听出来了,费耀谦这话的意思便是他不会再有其他的想法。他今天带着米素言一起来,就是要逼她永远都记得她自己的身份。
她是米兰卿的遗孀,是他好朋友的妻子,不管皇上下了什么样的圣旨,他是不会有一点非分之想,也不会有一点逾矩的行动。
只怕他从这里走出去,就再也不会来了。
他说的好听,不叫她受委屈。可是她大好的二八年华就死了相公,就要被安置在这偏僻冷清的紫荆院独孤终老,叫她情何以堪?她心里的委屈,他怎么负担?不是他好吃好喝好住好穿的供养,她就能开开心心的没有一点委屈了。
他护她周全?还能怎么护?不过是占着朋友妻的名份罢了,她以后的生活,他能替她染上绚丽的颜色吗?
他不能,所以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梅映雪适可而止的收了泪,朝着费耀谦盈盈下拜:“费大爷,奴对你的大恩大德,十分感激,此生无以为报,但求下世结草衔环……”
说到此处,又是不可控制的哽咽,孱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就要玉山倾倒。费耀谦只得伸手相扶:“别这么说,我和兰卿是自小长大的朋友,况且他又是因为我才会……见外的话就不必再提了,从此以后就是一家人。”
梅映雪借着费耀谦结实有力的手臂缓缓的站直身子,抬起一双红肿的眼看向费耀谦,眼神里有一抹说不出来的凄绝,让她像一朵白色的风雨中飘摇的白玉兰,让人心碎。
晶莹的泪珠尚且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濡湿了那一排细密的黑盈,看上去别有一番风情。
素言执拗的立在一旁不动。
她就要看着梅映雪如何在她面前和费耀谦旁若无人的演下去。她有这个资格看他俩眉来眼去,不是么?
捉不捉奸,她已经没资格了。吃不吃醋,也没什么意义了,她只剩下最后这点癖好,以显她被压抑的阴暗。
可她显然低估了梅映雪的能力,也太高估了她的承受能力,梅映雪竟然微微转身,朝着她道:“妹妹,能否让我与大爷单独说两句话?”
素言气的吐血啊。她叫她大嫂没错,这梅映雪这一声妹妹叫出来,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呢?有心就是不给他们这个独处的机会,可是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越是不同意,费耀谦说不定越要寻找这个机会。
203、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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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勉强一笑,颇为诧异的道:“现在吗?”
她话里有话,梅映雪一时不解,只是狐疑的看着她点点头。
素言故意看了看天色,初晨的太阳暖融和煦的照进来,一室金色。素言自言自语:“哦,离天黑还早着呢,是挺让人心急的。”
费耀谦不自禁的瞥了一眼梅映雪,见她双颊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只是哀恳的看着自己,便出声道:“素言,你想到哪去了?”
看吧,这么快就兑现他的诺言来护梅映雪周全,不叫她受一点委屈了。
素言掠过他略带愠怒的脸,呵呵一笑道:“多想么?我没有。我不过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已。其实也没什么,我本来就是陪你来的,该做的该说的,我已经尽到了本份,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
再站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她还没低贱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她想做什么,也不会傻到用这种直接的方式还击,这样除了让费耀谦更加觉得梅映雪可怜自己可恨外,不会有任何效果。
素言毫不犹豫的踏出门,梅映雪却在后面叫她:“妹妹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想跟大爷说两句话,如果你介意……”
费耀谦不悦的声音传来:“别理她,她就是一时小孩子脾气。”
素言真想笑,嘲弄的笑,可是她只是无谓的动了动唇角,露出一抹无甚意味的弧度,很快出了紫荆院。
费耀谦看向梅映雪,催促她道:“你要说什么?”
梅映雪却只是委屈而又可怜的看向他,解释道:“是我做的不太妥当,我不知道妹妹会这么介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耀谦——”
她忽然换了称呼,上前一步,离着费耀谦只有半步之遥。
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空气中是无处不在的淡淡的梅香。熟悉的气味,熟悉的人,熟悉的情愫,仿佛一切都消融在了过去的温暖回忆之中。
回忆是属于一个人的,温暖也转瞬就会消散,所以才弥足珍贵。梅映雪并没有看透时势,因此当费耀谦突的抽离,她不可置信之余是说不尽的哀伤。
却只是勉强一笑,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凄绝,像一朵娇艳的花却遭受了霜打,随时都会殒落,分外的凄美。
费耀谦的心里没有任何悸动,他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他自己是谁,他身后那个已经走了却应该随时就站在他身后的人是谁。
他并不怀疑自己的平静,也不怀疑自己的清醒,甚至还平和的笑笑:“她不会放在心上的,所以,你也别太内疚。”
一副很熟稔的,对素言知之甚深的样子。
这种粉饰太平很让梅映雪失望和愤怒。
明明他们没有那么夫妻情深,为什么他总是在掩饰,而从来不愿意面对他的心和她的心呢?
从前他甩不开这个包袱,她亦使君有夫,没办法无视道德,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得不荼毒和践踏着彼此最珍贵的情感。她都能理解。
可是现在呢,已经名正言顺,他为什么还要撇清?
梅映雪有满腹愁肠,有着一肚子的话要问要说,可都咽下去了。
现在,她很知道分寸。在接连的触壁之后的绝望和痛苦中,她早已经学会了如何小心翼翼的往前或是往后,从而不惊动她想要的目标。
她温婉的笑,道:“那就好,妹妹真是贤惠,你也算是有福了。”不怎么真诚的恭违,还在留着余地,希望他加一句:“如今更有福。”
费耀谦却似乎不懂风情,争着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清清淡淡,明明白白,梅映雪就觉得她精心烹制的一锅好菜都因为这清淡而变成了白汤,枉费了心机不说,还腻味了她自己。
她婉转低头,悠悠的叹息了一声。这一声三叹,似乎要挠进费耀谦的内心,把他的感情、怜惜、宠爱都激发出来。
费耀谦浮起一抹笑,道:“福不福,也不过如此罢,映雪,你究竟有什么话要单独对我说?”
他问的很直接,很无礼,可是又很强势,如若梅映雪不答,他虽不至于指责她是胡搅蛮缠,却也要拂袖而走了。
梅映雪很警觉的意识到了他的变化,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里又满是泪意,低怯的道:“我,就是心里很难受,想找个人说说话……”
找人说话,并不构成她非要赶走素言,单独留下他的理由,费耀谦的眼眸里便起了一层意味不明的淡雾。
梅映雪的眼里滚落出一滴泪来:“我又怕当着妹妹的面,会让她更伤心。毕竟,那是她的大哥,她心里其实比我还疼……”
费耀谦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同时心里也起了一丝疑惑。他委婉的对梅映雪道:“我固然明白兰卿的处境,可也替他遗憾,父母高堂健在,又是你这个结夫之妻,他做事之前总要顾虑周全,怎么就……”
梅映雪又悲从中来,拿帕子拭了泪,道:“我也不知,他平素最是开朗不过的人,怎么就撇下我们,做这样的傻事……”
费耀谦就愣了。他并没有说米兰卿是自尽而亡,就算梁熠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米兰卿在皇宫里一直都好好的是个秘密,梅映雪如何判断得出他是自尽而亡?
费耀谦沉默了一瞬,接话道:“他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没有,他的事,我一向不怎么过问的,只怕帮不上忙,反倒添乱。”梅映雪答的很快,不似做伪。可是费耀谦却觉得说不出来的苦涩,不是为着她,是为着米兰卿。他曾经一直怀疑他如何真能撇得下,可现在,他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