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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日子好像……很苦。”何华轻声说，“明明是离女娲大神最近的地方……”
陵越微微摇头，“他们很开心。”
何华愣了一下，看向不远处的人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希望与热情——哪怕他们知道自己此生都不会见到外面的世界，他们依然无怨无悔，过得幸福快乐。
“因为……他们有信仰。”何华喃喃着，忽然笑了，“是我傻了。”她便是如此。天策营中的日子很苦，也很危险，但是她从来没后悔过。因为……这冷硬的城墙背后，是她父母想要守护的国家，也是她想要守护的天下。会怕死，但却不会后悔因为拾起父母留下的长枪而死。
陵越看着她脸色忽然明媚了起来，不由愣了一下，问，“可是有喜欢的东西？”
何华也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咱们看看有没有卖兵刃的……？”
“……兵刃？”陵越怔愣，想了想他概念里的士兵的标准配备，问，“可缺一把趁手佩剑？”
何华想说她其实更想找趁手的弓箭，但她看到陵越专注的眼神的时候，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陵越犹豫了一会，拿出了一柄短剑递给何华，“试试看可趁手？”
何华接了过来，拔出了短剑。
这柄短剑并不是用多么好的材料铸造的，只是精铁。但何华能看出来这块铁经过千锤百炼，定是打造这兵器的人费劲心血而成。普通铁块经过如此锤炼，韧性早已不可与寻常铁剑相比。虽然质朴，但这剑确实是柄好剑。
“是柄不错的剑！”何华笑着挽了个剑花，还剑入鞘，提着剑鞘便要挂在腰上，“那我就……”
不客气三字未说出来，便被她咽了回去。那柄剑上虽然没有铭文——但这剑鞘上却有字。
何华提起剑鞘仔细看，隐约能看见上面用篆字刻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八字，另一面她原以为是花纹的地方仔细摩挲了一番，却发现那是个“卿”字。
“陵越你……知道铭文？”何华抬头看向陵越。
陵越默然点头。
“你知道的，我不能收下它。”何华反手把剑递了回去。
陵越只是看着她，不言不动，一双眸子只是盯着她。
何华有点僵。这么举着一把剑当街站立实在是尴尬，陵越不接她也没有别的法子。
这里毕竟是市集，幽都毕竟就那么大点，陵越何华两个奇装异服的一看就知道是人界来的，很快便引起了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
“喔，那对人界来的……小夫妻？在闹别扭？”
“哎，人界的人就是别扭，哪像咱们幽都的女孩子，大大方方的，多好。”
“就是就是，晴雪家那个刚让静虹说得满面通红的走了呢……”
何华听见周围的私语声，黑着脸放下手，拽着陵越随便捡了一个方向扎了过去——反正幽都也不大，走一走总能走到边界的。
陵越低头看了看何华拽着他的手，反手握住。
何华的脚步一僵，见四周没什么人了，便站定回头，“陵越，我觉得我们之前说的很清楚。”
“……”陵越沉默，“是很清楚。”他想说，我以为你至少是需要一个依靠的，我以为我可以做你的那个依靠，这些天来你也并没有拒绝……那么为什么一定要拒绝这柄剑？
何华叹气，“所以，收回去。”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可以偷得她的*情，而且……也负不起责任——我对此世毫无牵挂，我无力与你并肩。
“那么……换个剑鞘？”陵越试探着问，“只是朋友给你的一柄剑也不可以？”
何华的手顿住，她知道陵越给她这柄剑就是为了剑鞘上的铭文，收回剑鞘而让她留下剑……她的拇指轻轻顶住了剑柄。拆散它们真的好吗……
“外乡人？”忽然有个小女孩从一个墙角转了出来，眼睛眨啊眨的，“我不是故意听你们说话的，我只是以为你们很快就会走……”
何华和陵越相视无言。
“咳，小妹妹……”何华和这个小女孩交谈，有种拐带幼童的不良感，“我们不是故意的……嗯，要么，这个给你？”她拿出了一串糖葫芦。
小姑娘摇头，“啊呀，我是说我打扰你们啦，不是这个意思啦……”但是眼睛却死盯着糖葫芦不放。
何华笑了，把手中的糖葫芦递给她，“没关系，送给你的。”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谢谢姐姐，姐姐你是好人！”她嗅了嗅糖葫芦，抬头笑呵呵地看着何华，“哥哥姐姐，我不白要你们的东西，给你们讲个故事好不好？”
不等二人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讲了起来，“你们有没有见过彼岸花？就长在忘川。这种花，花开叶落，永不相见。幽都有一个传说哦，说彼岸花其实是一对双生姐妹的化身，姐姐喜着红衣，性情顽劣；妹妹喜着绿衣，性情温柔。”
彼岸花何华是知道的，但她一直以来听的便是那是鲜血浇灌的死亡之花，这女孩却说得很开心的样子，而作为女娲族人，应该……不会出现喜欢死亡的变态人物吧，何况只是这么一个小孩子。她抬头看陵越，陵越眼里也有些诧异。
然而讲到这里，小姑娘却顿住了，憋得满脸通红，“嗯，嗯……后面的我记不住了，好像是姐姐犯了错，妹妹帮她结果自己也一起受罚了……那个姐姐一定很伤心吧，再也见不到妹妹了，还害的妹妹一起受罚。”
陵越忽然出言安慰她道，“但妹妹却是心甘情愿的。所以她……无需他人同情。”
小姑娘怔怔地看着陵越，何华也侧头看他，“嗯……甘愿如此，所以……无需他人置喙。”然后她默默地把短剑挂在了腰间。
陵越什么都明白，却还是想要对她好。她拒绝也没用……只是，注定负了他了。
“你们……和婶婶说的好像。”小姑娘低头玩弄着肩头的辫子，“我问婶婶，外面有那么多好玩的，一辈子留在这里她不后悔吗……她说她是心甘情愿的……”
“外面……晴雪的娘亲？”陵越记得女娲提过风广陌和风晴雪兄妹俩之所以能出去幽都就是因为他们的娘来自人界，不能算是完整的幽都人。
小姑娘点头，“你们认识晴雪姐姐？我叫风梦，算是晴雪姐姐的表妹……你们既然是晴雪姐姐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有要帮忙的事情和我说就是——”说着，忽然把糖葫芦背在了身后，“嗯，这个，我已经拿故事换了！”
何华笑道，“嗯，它已经是你的了，很好吃的哦。那个哥哥叫陵越，我叫何华——你知不知道，幽都哪有宽敞的、可以练法术的地方？”
风梦偏了偏了头，“法术？——神殿附近最好啦，千万不要去外面啊，娘娘告诫过我们，不要随便出幽都。”
何华拍了拍风梦的头，“多谢啦！”随后转头对陵越说，“咱们……还是回去神殿那边吧。”
陵越颔首，转身离去。
风梦鼓了鼓嘴，伸手拽住了正欲跟着陵越离开的何华，“姐姐……不生哥哥的气了哦？大神教诲过我们，大家要和和气气的，不可以内斗。”
何华失笑，“乖，放心吧，我和他的事……嗯，总之我们不会内斗的。”
风梦这才点了点头，松开了手，看着何华快步跟上了陵越。
“法术哎……原来人界的人也会用的？”小姑娘侧着头，“好想出去看看……都是人，外面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第四十二章 魂之彼岸
对于何华的法术天赋；陵越真心只有无语二字。
他作为大师兄；免不了是要对师弟师妹们指点一番的。
但是他觉得他所接触过的所有人都没有何华悲剧。
这姑娘学得很认真练的很认真，但是她就是学不会第三招了；好像她关于法术的全部天赋都在学习叠岩术和无量净土的时候用光了一样。
饶是陵越；对着这样一个学生也不由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何华倒是洒脱；既然学不会就不学了，她会什么便用什么。
多年的戎马生涯让何华对招式的实用性的追求达到了极致；她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好吧她想贪多也贪不了。
尤其是无量净土；可以让她硬抗一次法术——要知道她的枪法扛法术可不怎么好用。
陵越发现自己完全帮不上忙之后便在一旁旁观。
可能是巫姑那道法术的缘故；何华虽然再学不会更多的法术，但施放出来的法术威力都还不错，而且这几日在陵越的耳提面命之下也不再对其它法术两眼一抹黑了。
陵越深感欣慰；他觉得好歹这三天没白费。
而何华也心满意足；她终于摆脱对灵力法术一知半解的窘境了，正常人如何修习灵力也有了眉目——红玉毕竟是剑灵，自有一套修习方法，她教予何华的法子虽然没什么错处但也并不系统。
至于相对越发清楚的战斗思路，两人之间越发模糊的关系被何华刻意地忽视了。
三天时间一到，她便心满意足地随着其他人一同踏入魂之彼岸了。
欧阳少恭的目的是百里屠苏魂魄中的焚寂剑灵，这是他们已经推敲出来的。
然而玉横、焦冥、乌蒙灵谷灭族惨案……当年的事情到底如何，还有许多细节未曾知晓。
何况还有……风广陌为何变成了尹千觞的问题。
通向忘川蒿里的魂之彼岸只有一条石头路，除了他们之外没有其他的生灵，倒显得有些阴森而诡异。
与布满瘴气的地界大部分区域不同，这里却有着十分充沛的灵力——经过这几天的训练，何华感觉到土系的灵力异常充沛。
她试着凝聚灵力，发现比在幽都时快了不少，不由欣喜。
陵越瞧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魂之彼岸岔路很少，也并不长，不多时他们便看到了一片奇异的景象。
浅蓝色的、雾气般的灵气飘散在空中，地上的小草闪着莹莹幽光。
就像风晴雪说的，“有种非常宁谧的感觉。”
“由心中念想，或许便会看见你所牵挂”是女娲给予的提示，这提示太过飘渺，实在无法让人猜测他们会看到什么。
何华并不想看见谁。她仍记得这里的魂魄都是耽于往昔，不肯进入轮回的人。
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己身边有谁会这样放不开……而没有轮回。
他们慢慢地往中央处走着，四下打量。
“那边有个人！”风晴雪忽然瞪大了眼睛，“好像是……”她却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希望后的绝望……那日在乌蒙灵谷已经有过了。
百里屠苏唤着“娘”快步走去，随即变成了小跑。
而那人却一直在蒿里伫立着，不曾偏头。
但她确实是韩休宁……真真正正的韩休宁。
她没有回头，只是因为她早已感知不到身边的事物……只剩下了回忆。
当年的事情她娓娓道来，她回忆中最后也是最放不开的片段在众人面前展现。
她说她对不起韩云溪，但是她希望他活下去。
哪怕很痛苦，但是请活下去。
何华怔愣地看着这个母亲，她所说的正如她父母留给她的唯一一句话：“好好活下去。”
职责所在，这位巫祝要守护焚寂。
亲情所在，她想要保护她的儿子。
所幸，虽然坎坷，但百里屠苏确确实实地还活着，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听他的母亲讲述当年的事情。
何华微微低头，她不禁扪心自问——“为了所谓的对与错而放弃身边的感情，真的值得吗？”
是不是一定一定要等到像韩休宁这样，失去了一切，才开始追悔莫及……
她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戴的短剑的剑鞘。
那是陵越给她的“卿”。
她没有问这柄剑的来源，但是她知道这样一柄剑必然意义非凡。
陵越就这么给了她……他说无悔。
何华知道这个男人是合她心意的，专注、认真、责任感很强，有担当。
只是她不能……她觉得陵越的感情不是她的，而她也注定不属于这个世界。
眼前，韩休宁的目光仍然在无限远的地方聚焦，也许她看到的是年幼的儿子，也许她在后悔为什么没在在世的时候多给她的孩子一点关心。
——她是不会知道泄露谷中结界秘密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但是，也许当年她多关心一下韩云溪，那个男孩就不会私自跑出去玩，后面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
只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
何华微微叹气，她侧头对陵越说，“我不喜欢这儿。”
陵越讶然，“为何？”
“因为……只有后悔的人才会在这儿。”何华垂下眼帘，“我不想死后在这儿站着……也不想我认识的人有人在这儿站着。”
陵越愣了一下，不知道何华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何华却也不再说，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忘川河。
……或者，她应该真正地活在这里，而不止是为了对姜离的承诺与——漂亮地死去。
风晴雪也皱着眉。
她在韩休宁的回忆里看见了她的大哥——巫咸风广陌，而不是尹千觞。
她依然不知道她大哥到底是如何变成尹千觞的，以及“尹千觞”在欧阳少恭那儿是不是安全。
这让她忧心忡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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