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叹气,这一场初会比想象中要繁琐的多。
就在史四娘说这话时,堂中有人隔岸看戏,有人心中暗叫不好,史月琼更是苍白着脸色扯了扯自己娘亲的衣袖,那谢玉娘立刻明白了过来,斜斜的瞥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起身吩咐丫鬟婆子们准备更换的衣服和暖婆子,“桑嬷嬷你也别闲着,速速回我房里去吧我那紫貂披肩取来。”
那紫貂披肩是她当年带来的嫁妆之一,相爷家嫁女儿,还是嫁给当朝榜眼,那披肩的价值自然不是小数目。
如今她这样一说,也就是等于把那紫貂披肩给了小舟,这话传出去,人们自然会觉得她这二娘贤淑。
“去去去,那东西有什么好,还好拿出来显摆,我房里多的是。”史四娘说着就对自己身边的丫鬟喊了声:“还杵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我柜子里那身雪狸袍子取来。”
“这倒也是理,我那披肩确实不若意萝妹妹的名贵,那便如此吧。”挥手示意桑嬷嬷无需再去取披肩,那谢玉娘走过来,拉起了小舟的手。
“瞧瞧这小手冰的,可是掉进了池子里,怎么不换身衣裳再来,走路的时候也不稍留些个神儿。”
刚才明明已经接触过了,现在才说手冰是不是晚了点,而且这衣衫湿了也不是看不出吧,这满屋子的人有哪个没瞧见,不过都装作没瞧见罢了。
小舟心底冷哼一声,刚才她与那史月琼间的互动她可是瞧在眼里了,但心里再清楚,面上却不得漏声色。
“回二娘话。”小舟福了个身,“小舟不过就是被泼了盆子水,老夫人这边一唤,我心里一急,便没来及换衣裳。”
说完这话,小舟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里满是无意言多的懊恼。
那谢玉娘一直不曾变过的脸色略微有些松动,声音也透了分古怪,“是谁那么大的胆子?”
小舟又福了个身,有些为难的看了看周围的人,那些人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由低垂了头。“不过是孩子间斗气罢了,二娘您就别责怪月琼妹妹了好不好。”
扁扁嘴,小舟自己都觉得自己坏,但是今个不趁机整治那史月琼一番,怕日后她还当她是怕了她,那才是真麻烦。
伸手又拉了拉谢玉娘的衣袖,小舟仰起脸,让自己更为显得纯良无辜,“想来妹妹是怕被苟责,所以还未来及跟二娘您提及这事儿。”
“原来如此啊。”
听到这,史四娘眉梢一挑,看向了谢玉娘,几个字儿绕着弯儿的吐出来,里面含着的意思不用多说,分明是故意是指责谢玉娘教女无方,才使得这史月琼以下犯上,不懂礼数。
如她愿,那谢玉娘脸色果然大变。
“我这女儿我省得,刁蛮的紧,你放心,这事儿我自然会给你个交代。”谢玉娘说着便是
那史月琼本来还气恼,却见自己娘亲冷眼扫了过去,顿时吓的花容失色,小舟看了眼上座的老夫人与姬廉,那二人皆是一派怡然,显然不愿掺和此事,于是小舟垂了目。
正巧这时候那史四娘那雪狸袍子被送了来,正巧来到门边的人顺手接了,给小舟披了上去。
“谢谢。”小舟抬头道谢,然后有些惊讶的发现给自己披上的人是刚才和那史月琼一同去找自己麻烦的女孩,只见她婉笑着福了个身,然后站到了沈姨娘身边。
瞧她眼观鼻,鼻观心的怯怯的杵在那,小舟心里便将她身份猜了个大概,想来应该是自己的庶女姐姐,只是为何从未听提起过?
、第二十六章 感激
心中呵了一道,心说没想到,这史清名所负之人不只是阿娘一个,你争我抢为个无心之人,无人不悲,无人不怜。
想着便冲她笑了笑。
“阿嚏——阿嚏——”小舟本来还想说什么,门廊一阵冷风吹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打了个喷嚏。
“快快,送小姐去换衣裳,你们还愣着做什么。”
旁边的三婶婶立刻张罗了起来,手往身边的小丫鬟手背上一拧,那小丫鬟疼的眼水儿打转,应了声便上前来扶小舟。
“你争什么啊争,你那园子远着吧,还是我那园子离的进一些。”大婶婶也没命人,自个儿就上来抓小舟的胳膊。
“哪里的话,你那院子,怕连个火盆都没升上吧,这要是去了,没病也得冻着。”三婶婶一番冷嘲热讽。
大婶婶立刻跟被踩了痛处的猫一般反应起来,手上也不撒手,对身边的丫鬟便是呵斥一声。“梅香,还不快去把咱们的火盆儿全升了,没瞧见小姐要去吗?”
那叫梅香的丫鬟立刻应声往外跑。
“别,别去了。”小舟又连打了两个喷嚏,一群夫人小姐们紧张的跟天塌下来一般,争相表现着,一时间你争我抢好不热闹,但是真正有几个是真的担忧,便不得而知了。
如果姬廉没有走这一遭,自己现在将会是什么光景,想及此,小舟便有些感激的看向姬廉。
“我要回去,阿嚏,阿嚏。”她可不想去任何一个地方,如果没有姬廉,她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但是姬廉能保她多久?以她现在的道行,是绝对不能去掺和这园子里的事儿的,她只求安安稳稳过了这阵子,将阿娘的牌位摆进祠堂去。
“也罢,我与你同去,也好看看你的吃穿用度是否缺了什么,好及早补上。”
姬廉好似忽然兴起的说道,却把在座的皆吓了一跳,老夫人脸色略变,撇了眼那谢玉娘,谢玉娘则给桑嬷嬷使了个颜色,那桑嬷嬷点了下头,随手拍了拍站在自个身边的两个小丫鬟,悄悄退了去。
“园子是九进九出,差距均是不大,这孩子才到府上,怕别是走岔了道,不若就让粉桃为大人引路。”瞧见桑嬷嬷离开,老夫人又笑盈盈的对姬廉说道。
她身后的粉桃是个机灵人,听老夫人如此一说,立刻明白了其用意,立刻上前给姬廉行礼,道:“大人吉祥,奴婢粉桃,是老夫人手跟下的大丫鬟,打小便搁在这园子里长大,便是闭上眼睛也走不岔道儿。”
姬廉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这才前半步。
杯盏中的茶水饮干,姬廉起身,小舟也拢了拢身上的雪狸袍子,跟老夫人告了个退,随粉桃出了去。
打门出,回廊九曲,小舟步子小,走的慢,姬廉也随之放慢了步子,对那前面的粉桃说道:“你先行几步,我与你们主子儿说会儿悄悄话。”
那粉桃有些意外,却只是笑盈盈地应了声,前行了十余步。
等粉桃走远了,小舟便唤了声爹爹,姬廉点头。
“爹爹怎么想起来这看小舟?”这是小舟最好奇的事情,这姬廉与自己只是挂名父女,甚至没有端茶改口,只是那戈承戈大人一手波澜,而这姬廉给戈承薄面,不好当口让他们难堪罢了。
二世为人,她自然是瞧的清楚,不可能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
“你倒是聪明,我回去后想了想,戈承既然把你交到了我手上,我不能就这么随便就给你打发了去,何况,你那亲爹越是不痛快,我就越是快活。”
小舟心说,这后面的一句,才是真的原因吧,只是看这史府上的人上上下下地奉承,实在想不出他和自己那便宜爹有什么过节,乃至于他要那么把人当节过。
“你虽然是嫡长女,但没娘亲势力庇护,不论是主子还是婢仆,一来有些小人会欺你年幼,二来得有不少人还需要观望风声儿,看看是你是否会得势,还是被些人吃的死死的,我今个就是要给你立立威,让他们个长长眼。”
小舟一下子反应过来,仆大欺主,自己不也见识了,如果姬廉今个不带她在这史府上走一遭,自己以后在这府上说是寸步难行,也不为过。
瞧见小舟一付担忧模样,姬廉哼笑一声,道了句:“你也别怕,他们若敢做什么,便差身边的丫鬟婆子去我府上予我一声。”
小舟心中一喜,随即又冷静了下来,这喜的是她虽然不明白姬廉究竟是个什么身份,但以今日的情形来看,绝对是能护她一护,可是转念又想。
这姬廉看着荒唐,但也终究是那在官场沉浮的主,这种话多半是逢场话,就如改日请宴一般,请不请,是个热乎。要真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小事去烦他必然是不妥,但若是大事,不逾越还好说,万一事儿大了,这护或是不护,真不好说。
说白了,这姬廉与自己,不过是个挂名的父女罢了。
姬廉话至此,也没什么好再说,便与小舟寒暄了些家常,小舟紧随他的脚步,乖巧的答应着,倒让他舒心了不少,这史清名烂竹子一根,却也发了棵好笋子,只是这孩子不似一般孩子,聪明圆滑的有些过分,没有孩童该有的天真,让他平添几分,厌恶。
“打今个起,你就跟着老夫人,她念恩识趣,自然会好好待你。”
“小舟省得了。”小舟低头称是,这老夫人便是不念当年阿公对史家的恩,也是个聪明人,经此一事后心里自然有杆秤,虽然不会说对自己多好,但绝不会薄待了自己。
“你地处弱势,来到了这都城后,自当事事小心,谨言慎行,莫要想那些异想天开之事。”
“小舟明白。”她自然明白姬廉的意思,这都城地界不比家乡小镇,处处显贵,谁也得罪不起。那二娘虽然只是庶出,但相爷家的千金,史府上的平夫人,自然不是好绊倒的角色,姬廉便是要她不要去招惹那人,至少在现在,保住自己小命,留得青山在才是。
、第二十七章 争春
“对了。”姬廉话锋速然一转。“今个,你表现的不错。”
小舟只是笑,不语。
她有些摸不透这人性子,只能如此,静观其变。
“啊,对了小舟,你看看那边。”姬廉伸手一指,小舟便抬头望去,只见廊前是满眼桃花树,不禁翘起嘴角,难怪她刚才就嗅着一股香气,原来已经有的枝头绽开了。
“今个我就把这园子里最艳的那枝摘了予你,你拿去放在案台上看个昼夜,待它谢了无用,你便自那窗儿丢出去便是。”姬廉说这话时,便已抬手将那枝在骨朵间盛开的桃花枝头折了下来,放在了小舟的手里。
“小舟谢过爹爹。”小舟笑着福身,总觉得姬廉说的这话儿透着几分古怪,但是瞧见他面色如常,她也只能当是这是姬廉的一时兴起。
“莫要谢我,要谢就谢你手上那枝桃花,谁叫它满园子争春争艳,偏偏还是个枝子低矮呢。”
闻言,小舟愕然抬头看向姬廉,见他正瞧着自己,面上毫无方才的温情,这让小舟脸上血色不由地褪了个干净。
于是,深深一拜,“孩儿谨遵教诲。”
姬廉闻言一笑,倒是个聪慧明理的孩子,难怪戈承会喜欢,临行前还恳请他庇护这孩子。
难得那家伙对这孩子挂心,倒不如趁着机会将那家伙逼回都城来,想着,便把视线放在了园子中的雕栏上,轻哼一声道:“好些年没来了,倒也没有太大改动。”
小舟不答话,她知道姬廉看似是在跟她说话,其实更多的是感慨,至于为什么,她不知,也不需知道。
只是想起方才老夫人说这园子是九进九出,差距不大,自个儿又才到这府上,怕走岔了路,这才让粉桃带路的事儿,便觉有几分笑意。
这园子怕与这荒唐老爹,还有几分悠远的渊源吧。
绕了好一圈,小舟谨慎小心的收敛着,怕被姬廉给瞧出什么,姬廉倒也没再将注意放在她身上,二人一路无言。
等姬廉和小舟携步到了垂花阁,一进园子,小舟不禁挑眉,园子里早已被收拾的利利索索,陈嬷嬷正坐在园子间眯着眼睛吧唧嘴,瞧见小舟回来了,立刻颤巍巍的走过来,手指着她刚才坐的地方,那里是一个竹制的两层屉格食盒,上面只有朴素的几片镂空铜片加固,甚至连装饰的花纹都没有,用篾席围着,很是朴素。
想来是这陈嬷嬷自己使用的食盒。
屋子里还有些丫鬟婆子们在打扫着,姬廉只是稍坐一会,甚至连奉上的茶水也没碰触,便离开了。
小舟将他送出园子,却不宜走远,只能遥遥的一拜。
等姬廉走后,小舟进了正屋,扫了扫,门廊上被擦拭了干净,椅子也换了新的,屏风倒是没换,想来是太沉了,不好抬,所以只是派了个丫鬟擦拭,屋子边上也升起了火盆,暖暖的。
这一切跟方才不似一个园子一般。
“浴水已经准备妥当,小姐是否现在前去?”瞧见她进来,其中两个丫鬟便上前来扶她,这让她有些不习惯,但是也只能由着她们扶着,穿过回廊。
到了园子后的独筑小屋,守在门外的小丫鬟立刻把门推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小舟打眼一看,几个丫鬟婆子正在一个翠色衣衫的大丫鬟的指挥下一桶桶来回的往那屏风后提热水。
转过屏风去看,只见小筑中心挖了个中空,用青石砌了个池子出来,原来这是个用来洗浴的小筑,这倒是有些新意。
说不惊讶是骗人的,毕竟小舟来到这里后多半都是在浴桶里洗浴,便是在戈承那也是浴桶罢了,没听说过这官家还有这般待遇。
就在这时,丫鬟福了个身,上来要帮她脱衣服,这下小舟算是吓到了,刚开始的时候阿婆要帮她洗的时候她就因为别扭才闹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