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姐姐还要收拾行装,咱们该告辞了。”一个声音,善解人意地适时响了起来,秦可儿回过神来,对自己的神游太虚,报以谦虚的一笑。
“众位姐姐走好,得了闲还请多来坐侍。可儿进宫的时日不久,宫里的事儿,还有赖姐姐们指点呢!”
这话说得极是温和谦恭,众人连道“不敢”,才陆续散去。
只留下沈才人和陈淑仪,自恃与她关系非同一般,仍微笑着喝茶。
秦可儿心里嘀咕,她如今才知道应付这么一大票人,简直可以让耳朵都爆炸出来。
“婕妤这回倒是因祸得福,虽然进了一趟冷宫,出来立刻升了位份。如今住这座店,可是名正言顺了。”沈才人恭维。
“可不是吗?兴许从秋叶渡回来,婕妤又要换一座殿了呢!”陈淑仪抿着唇笑。
秦可儿淡淡地笑:“只一辈子能住在这里,便是妹妹的福气了。”
“这是说哪里话?若是怀了一男半女,婕妤的日子,还会更好呢!”两个人异口同声,怕是对应付这种客气话,已经驾轻就熟。
“这是妹妹的心里话啊”秦可儿叹息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两个人的面色。
“这宫里”沈才人刚说了一个开头,又紧紧地咽了回去。
陈淑仪笑着说了些趣话,把刚才的沉默又转成了闲话家常。秦可儿有些失望,只能勉强应承。
细致的声音,夸张成了一个季节的萧索。树叶已经有了微黄的底蕴,夏天的碧绿,就这样渐渐褪尽了底色。
好容易,两人结伴走了。
秦可儿送出宫门,看着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很纳闷地回过头来对紫莞说:“我怎么觉得她们有话要说?可是坐下来,又总是不着边际地跟我说些张家长李家短的”
紫莞抿唇:“是有话要说,只不过没找着机会罢了。”
秦可儿会意:“你是说,她们互相提防着?”
“大约是都靠上了某个皇子,只是不在一条路上。”紫莞微哂,笑容仿佛带着两分讥讽。
“是这样么”秦可儿皱眉,“拥立哪个皇子,该是天大的事,**妃嫔…我记得史书上,都有**不得干政的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哪个人真的能和朝政撇得一干二净?”紫莞不以为然,“主子也该好好打算,三皇子如今军威正盛,这回再立了宫,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但太子的身后,有皇后和太妃替他撑腰,又是名正言顺的正统嫡出,想来也难动根基。主子若为稳妥见,不如两方交好。”
秦可儿看着院前的芭蕉,绿色的大叶子,已经被镀上了一层焦黄。
秋天果然到了。
第42章 秋狩
他们出行的时候,正是秋天最好的季节。
秦可儿看着紫莞替自己打点的行装,哭笑不得:“又不是搬家,哪里要用这么多的箱笼。也不过一个月的样子,只带些换洗的衣裳就够了。”
“既然是跟在皇上的身边儿,华服丽装总是少不了的。这次淑妃和贵妃也去,一准打扮得富丽堂皇。主子的位份虽然低些,但明眼儿谁不知道真正得宠的才是主子呢?况且,这回太子和四皇子、五皇子都随驾,还有七公主。到时候,少不了需要打点的地方。”
“那不用这么些件衣服,我看到书上说,那些游牧民族的服装,并不喜欢丝绸,还是皮袄子实用。这些服装既轻又软,到了那里恐怕也没有什么机会穿。”
“主子,这些衣服,是穿给皇上看的。”紫莞忍笑。
秦可儿却仍是摇头:“这些华贵的绫罗绸缎,皇上早就看得厌了,哪里还稀罕再多看几眼?况且,要讲排场,谁能讲得过司徒贵妃?连李淑妃都知道在素雅上下功夫,难道我还要去跟她们争这个?”
紫莞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主子说的是,倒是奴婢太执着了。”
秦可儿连忙安慰:“你这也是为了我好啊,我明白的。”
于是,秦可儿的行装,便显得极是单薄。除了随身携带的一些细软,只有两箱衣服和日用的东西。便是司徒贵妃那里的贴身宫女,都比秦可儿还排场些。
绿仪少不得抱怨了一通:“姐姐,咱们主子带的东西,也太寒酸了些。咱们就不该听主子的话,好歹也多弄上几个箱笼,外面看着也光鲜。瞧瞧那些小蹄子们,是什么眼神啊!”
紫莞白了她一眼:“寒酸比张扬好。主子年纪虽轻,却懂得韬光养晦的道理,你也凡事都缩在后面,别和贵妃淑妃她们的人比。”
绿仪很不服气,却只是扁扁嘴,没有说话。
秦可儿坐在马车里,随着车一颠一簸,有点昏昏欲睡。撩开锦帘,却看到碧水悠悠,两岸的里菊,开得如火如荼,竟是一片绚丽的景色。
岸边的垂柳,已经半落叶片。秋风微荡,一条柔枝,便缓缓沁入水中,掀起半边涟漪。
“这里的景色真好。”秦可儿轻舒了一口气,“咱们什么都不管,就当是来玩了一趟,可不好么?”
绿仪连连点头:“可不是吗?奴婢自进宫以来,还不曾出过宫呢!”
“你是几岁进宫的?”秦可儿随意地问。
“我和姐姐在七八岁上,就在宫里了。”
“这么早?”秦可儿暗暗乍舌。
七八岁的年纪,懂得什么呢?那时候,天天在琴房被老师和妈妈轮番逼着弹琴,看到黑白的琴键,就扁嘴巴。就是秦可儿的真身,也只知道在田里捉蛐蛐儿玩,还是懵懂的年纪呢!
“是啊,亲人的面容都已经模糊了。”绿仪黯然。
“那紫莞进宫的时候,要大着些儿吧!你们两个差了几岁?”
“只两岁。”紫莞怅惘,“奴婢进宫那年,正好满了八岁,绿仪才六岁,真正是什么都不记得。”
“还好,至少我十四岁才进的宫。”秦可儿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暗自庆幸的鬼脸。
“那怎么一样?主子是进来当主子的,不知道多少人家盼着进来呢!”绿仪很快地接了口,“主子的荣华富贵,还有得享呢!看皇上如今”
“绿仪!”紫莞板着脸斥责。
绿仪吐了吐舌头:“忘了这里已经是宫外了,还当是咱们几个呢”
紫莞肃容:“这回出来,人多口杂,可别再口没遮拦。要是给主子惹了祸,自己被杖死不要紧,还要连累了主子和身边的一干人!”
秦可儿看绿仪噤若寒蝉,急忙打圆场:“你不要这么吓她,绿仪比你小,凡事提点也就是了。”
紫莞淡淡地看了秦可儿一眼:“主子,绿仪可比主子还要大上一岁呢!在这个世界上,凡是天真的,都没法活下去。”
绿仪拉了拉秦可儿的袖子:“姐姐说得对。奴婢幸而是跟了主子,不然的话,早就闯出大祸来了。”
秦可儿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主仆三人,便不再说话,只是任由秦可儿掀开一角的帘子,看那外面的风景。
浅金色的阳光安然洒下,河面上便闪出了粼粼的波光,飞金碎银,耀人眼目。柳枝的残片,也仿佛浸润了那一点微湿的水意,如星珠闪烁。
岸边零星的野菊,在柳枝多少有些颓败的衬托下,却更加显得生机勃勃。
秋叶渡离得虽说不远,这一路迤逦,也行了有半天的时间。
布置营账的时候,又是一番忙碌。
秦可儿在紫莞和绿仪的搀扶下,踏上了草地。
与京城和南边的景色大相径庭,视眼一下子开阔了起来。稍远处有一座黛色的山峦,而脚下绵延的,就是大片的草裕
叶尖已经有些微黄,但还好没有露出衰微的气象。
有几缕调皮的草尖,一下子绕过她的鞋,挣扎着戳到好的袜里。满鼻,都是青草的清甜味道,让秦可儿的脸上,都发出了兴奋的光芒。
“这里…好漂亮啊!”她赞叹不已,几乎舍不得移动脚步,“咦,那是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草原上白色的账篷上。她一直很向往中国北部的蒙古大草原,那时候就想着等大学毕业,头一件事就是买了机票去草裕没想到,这个愿意的实现,竟是有赖于穿越。
“这是咱们住的地方啊!皇上是中间的明黄大帐,主子和那两位,都有独立的帐。再四边儿的,就是皇子和亲近的大臣。外围是侍卫和御林军。”
“哦…要这么多个啊!”秦可儿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可以大家伙儿共聚一堂,热闹非凡。谁想跑到这里来,仍然是“独门独户”。
四周是忙碌的景象,马匹在草场上奔跑,侍卫们喊着秦可儿听不大懂的口令。
“婕妤主子,皇上宣召。”来的并不是陈公公,却是初见皇帝的时候,一直守在他身边的那位老者。
他的口气,也不像太监一样,虽然偏于阴柔,却没有太监们那种骨子里冒出来的自卑。
纵然像曹公公、陈公公那样的红人,腰板总是有点微驼。但眼前的人却不一样,腰板挺得很直。
“是。”秦可儿不敢多说,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
在深宫内院,遇到的哪怕只是一面之缘的人,也觉得欣喜。
她紧走几步,小声问:“请问…该怎么称呼?”
“奴才安正海。”
“安”秦可儿拿不定主意,他看起来面白无须,像是太监的样子。可是那副神气,又分明自傲得很。
第43章 佳人得良马
“秦主子可以叫我安子。”安正海淡淡地说。
“那怎么敢?”秦可儿知道他手下的功夫,哪里敢托大,“安总管。”
对于这个称呼,安正海没有提出异议,秦可儿就当作是他同意了。事实上,他确实挂着副总管的名头,不过除了皇帝身边的事,余者一概不管。
“安总管,不知道有没有我父亲的消息”她脸上的孺慕之情,让安正海怔了一怔,才困难地摇头。
秦可儿的脸色,明显地露出了失望的情绪。
安正海忍不住说:“有时间,奴才就打探一下。”
秦可儿大喜,浑然忘了自己的身份,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谢谢你,谢谢你!”
安正海抽出了自己的手:“不用谢。”
秦可儿想起来,急忙把手伸进了袖筒,拿出一块玉佩:“这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请安总管收下。”
安正海却不接:“秦主子要打点的地方多着呢,奴才却是用不着。”
他自顾自地往前带路,秦可儿只能把玉佩捏在手心:“只是一点心意,并不是”
她有点窘,好容易习惯了宫里的这一套,却又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拒绝。
“奴才没有家累,要这些何用?”安正海的声音放柔了下来,“秦主子有心,好好服侍皇上就是了。”
秦可儿讪讪地把玉佩又收回了袖筒,再次道了一声谢。
“来,可儿!”皇帝正在作画,秦可儿还来不及行礼,他就已经招手让她过去,“看朕这画怎么样?”
“皇上的画,大气磅礴。细节末节虽没有多加点染,但给人留下了想像的空间。可儿虽不懂画,但看着也知道是极好的。”秦可儿恭敬地回答。
“唔,你倒看出了些门道。”皇帝似乎很兴奋,“既然你喜欢,朕就赐给了你吧!”
秦可儿急忙双手托画,跪下谢恩,却被皇帝一手拉起:“在外边儿,不用宫里那么多礼节。会骑马么?去挑一匹牙口小的马,先去熟悉熟悉马性,明儿陪朕去围猎。”
“回皇上的话,可儿会骑的。”秦可儿兴奋地回答。得益于逃难生涯,她的骑术虽算不得有多精,至少能跨坐在马上,不会摔下来。
“好!”皇帝很高兴,赞了一声,“明儿就带你和司徒贵妃去狩猎,也尝一尝左拥右抱的滋味!司徒贵妃的骑术可是不错的,明儿别给比下去喽!”
秦可儿看他说得随性,也不由激起了好胜之心:“皇上就等着瞧吧,看谁比下谁去!”
皇帝哈哈大笑,眉飞色舞的样子,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宫城里那个老态毕现的男人,仿佛在这片草原上重获了生命。
“正海,你去,免得可儿被马踢伤了。”皇帝在她告退的时候,又说了一句。
看起来,皇帝对安正海信任得很…
只是,为什么在宫里这么久,她从来没有在皇帝身边见过他呢?
马厩里,骏马如云。
“安总管,可儿不识马,不如您替我挑一匹?”秦可儿喜欢白马,可是又怕这些马已经有了主人,到时候便讨个没趣。
安正海赞许地看了她一眼,领着她走到马厩的另一边:“这两匹马都不错。”
那就是说,全是无主的良马了?
秦可儿高兴地看着一匹棕马,正扬着蹄,作势要冲出马厩的样子。
“我要这一匹!”秦可儿跃跃欲试,看着马童把马牵出来,一个利落的翻身,就纵上了马背。
安正海看她果然是会骑的,也就放下了心:“秦主子,奴才告退。去个人,把秦主子带的人叫一个过来跟着!”
一个马童打了个千,一溜烟地去了。
秦可儿迟疑地问:“我可以在这里骑上两圈么?”
安正海笑着点头:“皇上就是这个意思,今儿个先熟悉马性,明儿可以上马围猎。”
秦可儿大喜,一提马缰,便如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被关在宫里一年有余,她早就闷得慌了。座下的马,恐怕也被关住了许久,撒开四蹄就往外冲。一人一骑,如飞而去。
马厩的总管小跑着过来,对着安正海点头哈腰:“安总管,这匹马就归了这位主子?”
“嗯。”安正海正眼也不瞧,还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