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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年，这个人一定会长成十分英武的硬派男人罢。
程咏薇想着，竟有些期待看到这人穿上军装的模样了：这人若是穿上军装，不知会是什么样子？按她的想象，至少不会输给民国时最为著名的那几位英俊少将。
卓家是军政世家，出过不少将军级别的军事英才。这个卓扬，一看就是以后要去混军部的，说不定日后就是新一代的帝国上将呢。
到底是年纪相仿，彼此之间礼貌客气一番后，很快就混熟了。
卓扬见天色不早，便请程家姐弟留下来共进晚餐，而姐弟俩自然是乐意之极。
他们在环境幽静的中式庭院用餐。
月华初上，庭中树影婆娑，屋檐下的风铃轻声响动，摇荡出一抹暧昧朦胧的光，程咏薇有些沉醉了。
席上谈笑风生，可谓宾主尽欢。
用完晚餐，卓扬赶去书房念功课，卓越是个无所事事的，自然留下陪程家姐弟。
程咏薇坐在廊下看月色，越发地生出些留恋。人总是贪婪的，程家的欧式风景她日日享受，这会儿又爱上了别人家的古朴庭院，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这种东西，实在生命力过于旺盛。
“怎么，舍不得走了？”
卓越觉得程咏薇这人虽然温柔和气，却并不是优柔寡断，谈天之时言语坦率真诚，并不像表面的那样毫无主见，这种性格完全对了她的脾气。
她爱这少女奇异的外柔内刚，也爱这少女的落落大方，后来就不与程嘉树闹了，而是专心地注意起这引了她兴趣的人。
身为卓家的子孙，卓越自然也有一双锐利的眼，只是她那玩世不恭的性格，很容易让人忽略这一点。而程咏薇心事杂乱，也就没注意到，卓越虽一直在与自家弟弟说笑，目下精光闪动，早已将自己的神态举动尽收眼底了。
趁着程嘉树去逗那只拉布拉多犬时，卓二少干脆走到了程咏薇身旁。
她懒懒靠上廊边的柱子，眼神漫不经心地落在安静吹风的少女身上，轻声问道：“在你心里，我们卓家的宅子特别有大家风范，是不是？”
外表看来如此粗枝大叶的人，竟也能看透我的心思？
程咏薇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笑道：“我是羡慕你们兄妹，在这宅子里住那么多年，实在是舒服过头了。”
“哪里来的舒服？我可不懂什么意境、气质的，我宁愿住你家的洋楼，又洋气又方便，到处都是现代化的电器。我们家啊，除了电灯和电话，连一样时髦电器也没有，我可是非常羡慕你家那漂亮的西洋卧房呢。”
军政世家讲求自律，并不追求奢华，卓家兄妹自小起便过的是简朴式生活，卓扬还好，卓越却觉太过清苦了些。
程咏薇被她陡然间的哀怨语气逗地笑了。自家的好永远不如别人家的多，他们还真是一样的不懂知足。
“这么快就想通了？我本来还想留你在这住上一晚，多跟你聊一聊天呢，看来是不成了啊。”
程咏薇又是一怔，她甚至连个笑容的提示都没有，这卓越又是怎么知道她心里释然，已经想通的？向来只有她看透旁人，绝少有人愿意主动来看透她，而她也不愿意轻易袒露心事。
所谓知己，不过就是，当你难过时，她知你所痛，当你开心时，即使未展露笑容，她已与你同乐。
大大咧咧的卓越并不是个懂察言观色的主，但程咏薇的那些小心思，总是很容易被她猜到。
程咏薇并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卓越能看透她的情绪变化，也是奇事一桩。
后来，卓越常拿这个说玩笑话，笑称她和程咏薇一定是曾有三世前缘，所以才心心相印，默契十足。而她这话一旦被某人听到，免不了又要醋意大发，前来收拾她。
这些，当然都是后话了。
家教
这一次去卓家作客，程咏薇是很有收获的。
首先，这个时代的纯粹贵族比她想象的更可亲，这一点让她放松了许多。
尤其在她告别时，恰好有幸见到了卓家的大家长，也即是卓扬与卓越的父亲卓文，这位帝国将军举止沉着，待她也很和气，并没有摆出长辈的架子。
意想中的繁文缛节也没有登场。
亏得之前她还拼命回忆了自己以前看的那些英剧，后来才发觉是自己脑补过头了：
新帝国建立已过半百之年，旧社会的那一套规矩早已去繁就简，不足为惧。除了一些家业没落后还硬撑脸面的旧贵族，上流社会之间真正的明争暗斗还是在社交圈子里。
而这些厉害关系，程咏薇恐怕还要几年才能领受得到。
单就眼前来看，她只需与就近的卓家兄妹搞好关系就可以了。何况，她是真心真意地喜欢卓家兄妹。
且不说卓家人那让她为之心折的天生英姿，单是卓越要带她去猎场参观的许诺，就一下抓住了程咏薇的心。作为一个在水泥城市长大的现代人，她还从来没骑过马打过猎呢！
从此以后，程家姐弟和卓家兄妹之间的来往就更频繁了。
尤其两个同岁少女，程咏薇喜欢卓越的率性，卓越则欣赏程咏薇的柔雅大方，不久便关系密切，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友。
能这么快就交到闺中密友，程咏薇心情很好，当然，如果不忽略卓越的中性气质，那就不能算是闺蜜，而只能算是关系好的男性朋友了。
而卓越根本是把自己当作一个绅士，而把程咏薇看作和自己配对的淑女了。当然，她这种认知，就算从来没有让程咏薇知道过，程咏薇自己也是感觉得出的。
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她清楚这当中没有什么怪异。
卓越只是很享受作为男孩子的恣意人生，就好像她现在也尽力让自己脱离旧日人生的一点重，开始享受起作为富家千金的任性人生一样。
这几个少年少女还没到筑起礼仪藩篱、真正开始伪装自己的时候，就算是年纪最大的卓扬，虽说有些个人心思，但待人也是真诚无比的。
大家庭里教出的孩子，正因为太早就学过如何待人接物，如何对陌生人戴着面具微笑，在对待自己的朋友时，反而更能掏出一颗真心来。人的真心，生来就是要给什么人的，而不肯空落落地藏在暗处，只做个摆设。
年轻的好处，就在于此：只要没有防备地付出一腔真心，而不必去考虑其他，而一个人在年轻时交的朋友、得到的快乐，也是人生中最为纯粹无垢的。
程咏薇是打定了主意，就顶着这张稚嫩的少女面容活下去，便也不再让灵魂里的成熟一面出来招摇，索性就做个纯粹的小姑娘，好好地享受生活，好好地做一个任性小姐。
如今有了同龄的朋友，程咏薇注意了一段时间，发现自己的行为并没有异常，就放下心来，继续她的大小姐生涯了。
一月后，程公馆。
生活舒适，人生美好。
果真是由俭入奢易，这么短的时间里，程咏薇就正式适应了作为程家大小姐的腐败生活。
事实上，程咏薇还嫌自己适应能力太差。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让自己真正融入到这个家里，她觉得自己算得上是慢热型的人了。
从恍惚忐忑到理所当然，程咏薇的心境在这一个月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使偶尔午夜梦回，会被一些过去的回忆缠住，但这种情况已经渐渐地灭迹了。
而让程咏薇放下心防的关键，还是家庭的和睦。
程嘉树一心喜爱姐姐，这自不用再提，而程氏夫妇对女儿的态度，何止是关爱有加，简直是宠溺过度。
程咏薇现在过的生活，比程嘉树还要舒服自在：
每天睡到自然醒，用牙粉刷牙，三餐精致可口、从不重样，一橱子漂亮洋装，梳妆台上满是首饰与化妆品……
物质上富足，精神上也并不空虚。程大小姐的书柜里放得满满当当，左一排又一排，除了古典文献、诗词歌赋，就是欧洲爱情小说，满页的罗曼蒂克。
程咏薇是个懒散的性子，乐得呆在程公馆足不出户，反正她的生活也算丰富：
早上可以沿着湖畔散步，下午可以在花园里喝下午茶，傍晚可以在树林间看落日……除了没有手机、电脑，没有功能强大的网络，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地惬意。惬意地，几乎让人有负罪感。
在巨大的落地窗旁，身穿洋装的年轻女孩儿，毫无形象地半躺在柔软的地毯上，一手托腮，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里的书，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
一个人在房里看了一会小说，翻着那些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程咏薇突然就寂寞无聊了。
旁的人都各自忙各自的事，却唯有她这一个闲人。
程嘉树没有躲过某个恶老师的魔爪，被送去了学校。卓扬提前参加军校的特招，得知被录取后，就被家里送到军营里去“体验生活”了。而卓越不知抽什么风，也巴巴地跟着哥哥去了军营历练。于是，现在只有她无所事事地在家呆着。
当然，她只是暂时无所事事。
很快，她就要进入女子中学，重温学生时代的生活了。
程咏薇的入学手续还未办妥，而且怕她跟不上学校里的课程，程文洛请了家庭教师来为她补习功课，老师今天下午就来。
想不到在这个时代，自己还要享受补习的待遇。程咏薇倒不怎么排斥学习，趁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现状也好。
这老师据说是个刚参加完名校联考的资优生，是程文洛一个下属的侄子，听说老板要找个家庭教师，就毛遂自荐来了。和卓扬一般大的少年，人长得精神，又有礼貌，只说自己想勤工俭学，挣点学费，也好帮家里减轻负担。
这上进的少年恰好对了程文洛的胃口。
考虑到女儿有可能会不习惯面对教学太严肃的老师，还是找个年纪相近的，比较容易交流沟通。于是，某个名叫贺卫楠的少年，就在这天的下午三点，迈进了程公馆的大门。
“大小姐，贺老师来了，正在书房等着您呢。”
程咏薇正捧着一本小说，坐在铺了毯子的树荫下看书，昏昏沉沉地快睡过去。
生活一惬意，人就跟着懒散，程咏薇如是想道，慢腾腾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吩咐仆人把东西收拾了，就往大宅那边走去。
等在书房里的少年，已经很安稳地拿出教材在看，专注地连程咏薇进门的脚步声也没听到。
“贺老师？贺老师？”
程咏薇一连叫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猛地站了起来，对着程咏薇一个躬身道：“程小姐好。”说完话就拿一双眼与程咏薇一个对视，然后便低了头不吱声了。
这人看着挺聪明的，怎么有些呆气？
程咏薇有点好笑，却忘了这程公馆布置的像个宫殿似的，她虽看多了不觉稀奇，旁的人若是第一次来，未免会被这公馆的豪华震住。
而这位贺老师家境一般，乍一进了这富丽堂皇的洋楼，就有些拘谨惶恐，也是常情。
“贺老师，我的情况你应该都了解了，课程这些都由你安排。不过我有个小要求：第一个礼拜么，你先教我国小五年级的课，最好直接拿往年的毕业考卷上课。”
贺卫楠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疑惑不解地问道：“程小姐的意思是……”
程咏薇意味深长地解释道：“我是想了解一下，自己的实际水平，到底——有多差，也好尽快地对症下药，以免去学校以后跟不上。”
程咏薇心知肚明，程家小姐在江南乡下时，只在徐家学过些国文，数学和英文根本都是文盲水平。所幸这小老师不过一个青葱少年，她若表现出“学习的天赋”，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贺卫楠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哪里想得到那些弯弯道道，点头道：“我会按你的要求安排的。”
他不知想到什么，望向程咏薇的眼里犹带了些同情，甚至安慰起她来：“都是些很基础的东西，程小姐不要担心。”
程咏薇忍了又忍，才维持住正经的表情。
她很是配合地做出一副忧愁神情，说道：“如果爸爸问起我的功课，讲得笼统点就行了。你也知道的，我爸爸一直忙得很，我不想让他为我的事烦心。”
贺卫楠只觉她目光殷切，不由感到身负重任，边郑重点头，边想道，这程家小姐和他想象的好似有点儿不同，原先他以为这个差事多半是很悠闲的，但这位小姐竟像是个真心要学习的。
他这么一想，态度也就一夕转变，决心认真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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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很快便过去了。
贺卫楠欣慰地发现，这个程大小姐的基础还是很不错的，数学和英文尤其好，国文么，观点之犀利，认知之深刻，有时连他看了都要惊叹。
只可惜，程咏薇观点虽好，作文时却白话太多，表达不够凝练。
这自然是因为来自后世的某人，被二十一世纪的白话语言长期熏陶，早已不会运用古代那么文绉绉的文言了。
不过，帝国近年来的教育，讲求的多是实用至上，文学乃是上流贵族所钟爱的科目。普通人为了以后能找到合意的工作，往往就不在文学上多加研究，而把精力都放在“实用”的科目上了。
也幸亏如此，程咏薇才免于被恶补文言文的命运，继续悠然自在地看那些罗曼蒂克小说，而不必去钻研四书五经孔孟之道。
做了一段时间的家教，贺卫楠原先的一点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