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法老的大祭司;伊莫顿对除了人之外的其他世界的法则,了解颇多;对如何折磨魂魄也有心得,不然他也不能来到这个异世界并且将我带回了。
“我当然乐意为您效劳;只是我担心您会后悔。”我耸耸肩,故意表现得无所谓,事实上如果不是同情这位大祭司,我才不乐意多费唇舌。
“我会后悔?”伊莫顿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无脑的白痴:“复活安苏娜是支持我的唯一动力,这种感情你永远也不会懂。”
“但您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么?您在经历虫噬之刑后沉睡了两千多年,这段漫长的时光对您而言是完全的空白,可是对安苏娜并不是,她在地狱受苦的时间和您沉睡的时间一样长,”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们都知道,漫长的时间足以改变任何事情,包括矢志不渝的爱……啊!痛!”我的话音刚落,手臂被他捏住,如同火烧火燎一样的疼痛,他很快掐住我的脖子,微微用力,以示警告:“没有人可以挑拨我和安苏娜之间的感情,没有人!”
“我……知道了。”艰难地说出这个句子,我的呼吸这才得以顺畅。
伊莫顿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令我背脊发凉,他简短地吐出一个单词,命令我:“走。”一串快速且发音古怪的古埃及语从他唇中吐出,里面有些单词我也听不太懂,但扑面而来的阴寒之力我确实感受到了。
伊莫顿缓缓张开双臂,伴随着他的动作,一扇黑暗得完全不透一丝光线的大门凭空出现在我们眼前。
伊莫顿没有说话,他淡淡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了,这就是他召唤出的通往地狱之门。
“现在就去?”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很是紧张。在这位大祭司面前玩心眼果然没有好下场,想让他观看《木乃伊》的计划完全泡汤,我可不认为“地狱一日游”会是多么好玩的事情,即使我是异世的魂魄,但是谁知道当我走进去会有什么下场呢?毕竟连伊莫顿也从未去过这块禁地。
“用古埃及语呼唤她的名字,呼唤我的名字,往得到回应之处走去,闭上眼睛感受轻微的响动,每一个异动之处都可能是安苏娜所在。”伊莫顿如此指示,说得有板有眼,但我觉得他只是瞎忽悠游客的向导。
可惜我这个“游客”只能听他的,而且不能不去。
“我要怎样才能将她带出来?”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对安苏娜来说,地狱绝对不是她想走,想走就能走。
“你还记得亡灵黑经上复活的咒语吗?”伊莫顿将那段咒语用缓慢的语速重复一遍,告诉我:“找到她的时候,教她一起念这段咒语,一路念过来,直到跨出大门前都不要停,我会在地狱之门的这端为你们燃灯指引方向。”
“呃……好吧,现在就去?”我干巴巴地问:“万一回不来怎么办?”
“那你就在地狱好好陪着安苏娜,告诉她伊莫顿一定会将她复活。”伊莫顿轻描淡写地回复我,似乎完全不认为我待在地狱回不来,是什么值得惋惜哀伤的事情。
好吧,这个男人的眼里确实只有安苏娜。
可爱又可恨。
“那……那我去了啊?”望着阴气森森的地狱之门,我吞了吞口水,鬼魂还有唾液这一点真奇怪,但是我不也同样能感觉到心跳?心脏跳得都要蹦出来了!
“等一下。”伊莫顿忽然攥住我的手,在那瞬间我感觉一股强大的暖流传遍全身,伴随而来的是神清气爽的感觉和无与伦比的掌控力量。
“我将我的三分之一法力借于您使用,阿黛尔小姐,”伊莫顿放开我的手,退后两步,向我弯腰行了一个正式的古老礼仪,第一次用十分诚挚的语气同我说话,“请您务必带回我的安苏娜。”
不得不说,伊莫顿摆出如此真挚的请求态度,我小小地被打动了一下。
本来我只打算完成任务,不管这对情侣的纠葛,因为或许对伊莫顿来说,不知道安苏娜的变化会更好呢?
但是现在,我决定最后努力一次。
“嗨,伊莫顿,我会努力完成你的拜托。如果我能成功带出安苏娜,你能配合我演一场戏吗?”
***
地狱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之前脑补的那种四处都是鬼魂乱叫,鬼差拿着鞭子乱抽,红色的天空时不时降下流火的场面根本没有出现,当然也不排除中国和埃及的地狱有地域差异,谁知道呢?
自我踏入地狱之门后,眼前就始终蒙着一层薄雾,四周一片灰暗,寂静无声,无声,无感,无痛,仿佛真正进入一个死的世界。在我的身后,伊莫顿燃起的那盏指路明灯也渐渐离我越来越远,直到最后消失不见。
当我催动伊莫顿借给我的法力,努力驱散围绕在周遭的那层诅咒般的薄雾时,我终于勉强看清了我的身边。
脚下是一条乌黑的、缓缓流淌的河流,里面似乎有无数小虫子在蠕动,成群结队的鬼魂从我的身侧飘过,它们目光无神,却仿佛有组织性地要去某个地方,在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它们无不抬头,表情怪异地看我一眼,似乎恐惧,又似乎嫉妒。但它们不会对我说什么,只是默默垂下头,悄然无声地挨个飘走。
我像个傻子一样不停叫着“安苏娜”的名字,可是这里的空间大得难以想象,我自己的声音传出去,就像被海绵迅速吸收了一样,没有任何回声,如果我的音量小一点,我连自己都听不见,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刚刚发出了声音。
如果这就是死后的世界,那我真不想死去。
不知道既然有地狱,是否还会有天堂,那里的住宿条件应该好些吧?
时间在这里的存在感为零,不知时日不知日月,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待了多长时间,呼唤了安苏娜多久,自己又游荡到了哪里。
直到我感觉到一丝轻微的声音。
在这死寂得足以失去五感的世界里,任何一点些微的响动都是宝贵的回应,如同指路的明标。我努力辨认那个声音的方向所在,同时不停地重复“安苏娜”和“伊莫顿”这两个名字。
在一条如同岩浆流逝的河流前,我终于找到那个回应我的声音。
安苏娜。
她的半边身子都埋在这条红色的河流里,如同河中的一尊雕塑。当她抬起头缓缓看向我的时候,整齐的刘海下那双厉气森森的眼睛令我几乎有马上逃走之意。
“奉伊莫顿大祭司之令,我来带你离开,安苏娜。”努力向她展示一个友好的微笑,我向河流中的美人伸出手。
我以为她会迟疑,会问我的身份,会问我来这儿的来龙去脉。但几乎是在我的手伸出去的同时,她就毫不迟疑地紧紧拉住我的手,紧得我都觉得痛。
“快把我拉出去,带我离开!”安苏娜冷冷直视我,她的语气急迫,几乎是在向我下命令。
“您跟着我念这一段咒语,”我将亡灵黑经上那段复活死者的咒语教给安苏娜,她很聪明,一遍就会,我再三告诫她,“在我们离开地狱之前,要不停重复念出这段咒语,绝对不能终止。向着有灯光的地方走去,伊莫顿在门的那头等着我们。”
“我知道。”从这条河流里重新走出来的安苏娜似乎轻轻松了口气,面对我的嘱咐,她的嘴唇微微抿着,简短地回答后就马上催促我:“快点带我离开,现在,立刻。”
……好吧,我能理解在这里待上快三千年的崩溃感。
现在,我们得去找伊莫顿的那盏指路灯,这也是个体力活,不过借助伊莫顿的法力,我能比较轻易地和他用法力燃起的灯互相呼应,仿佛门外有一根无形的线,指引我们离开地狱。
当一片黑暗中亮起一点细微的光时,安苏娜明显呼吸一滞,然后加快脚步,把我丢在后面,一边念着咒语一边快速朝那点微光奔去。
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强,亮得几乎刺眼,在一片白光之中,站立在中央的伊莫顿如同神祗一般周身泛着光晕,他急切地向安苏娜伸出手来。
“伊莫顿!”安苏娜的脚踏出地狱之门的那一刻,她几乎是飞奔着跑过去紧紧抱住他。
“安苏娜!”伊莫顿深情地给予回应,失而复得的情感是如此令人欣喜若狂,伊莫顿急迫地搂住她深深亲吻下去,用最亲密的动作确认彼此的存在和爱意。
在这一刻,我突然有些犹豫,要不要执行我进去之前的那个提议,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意图不轨拆散有情人的坏蛋,卑劣至极。
但是我初见安苏娜时,她那双森冷的眼睛始终在我脑海里萦绕不去,寒意渐生。
“伊莫顿,救命!”再三犹疑之下,我假装跌倒在地,大吼出声,哀嚎着向门那边的大祭司伸出求救的手。
安苏娜出去了,可是我还在门里。
而此时通往地狱之门已经开始缓缓合上,光与暗之间的连接口变得越来越窄,越来越窄。
伊莫顿抬头看我的瞬间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他没有迟疑很久,放开安苏娜便迈着大步朝我走来。
安苏娜第一时间拉住他:“不要去!”她的声音急迫,可是望着我的目光却冷酷而狠戾。
“我很快把她救出来。”伊莫顿回头安抚,然后很快朝我奔来,他两脚踏进门里,将我拉起来往外冲,但是这时候地狱之门的缝隙已经很难过人,伊莫顿双手用力撑住两边的大门,阻止它们继续合拢,用尽全力向呆在原地看着的安苏娜大叫:“安苏娜,拉我一把,快!”就在他说话的当口,大门又往里合了一厘米。
“不,不,”安苏娜摇着头,竟然往后连退几步,“我说过让你不要进去,可是你不听!”
“安……苏娜?”站在伊莫顿身后,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有了明显的迟滞,忐忑而不安,他仿佛祈求一般,恳切地望着他的爱人:“好的,好的,安苏娜,你不用过来。没事,我自己可以出去,你就站在那儿,不要动,只要看着我就好,哪里也不要去,好吗?”
“不,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当地狱的大门合拢到只能通过伊莫顿的手臂时,安苏娜的话中依稀带着哭腔,然后,远了。
她跑走了。
没有听伊莫顿的恳求,她没有过来拉他,也不肯站在原地等他出来,而是逃跑了。
可是她现在只是一缕魂魄,没有身体,她想跑到哪里去呢?
“停。”伊莫顿的声音听上去很冷酷,冷酷而疲惫。
地狱之门在他的命令下骤然停住。
“开。”随着他的动作,光线灌入,这扇门再次被打开,我跟着他走出这条生与死的分界线。
“你赢了。”伊莫顿默然半晌,低头深深地看我一眼:“我现在送你回去。”
“虽然我说中了,但是我并不觉得愉快,您要和我一起回去吗?或者,您可以忘了今天的这场无聊的游戏,漫长的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也可以将她再改变回来,谁知道呢?只要有心。”
伊莫顿回头望了一眼安苏娜逃跑的方向,低低呢喃:“我当然会去找她,不然……伊莫顿生存的意义还能是什么呢?”
听得人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甜梦的两颗地雷!
感谢卿本佳人的两个火箭炮,啊啊我被炸得好幸福好感动,今天会有双更爆发的嗷嗷!
第85章 归来·大结局
灵魂回归身体那一刹那的感觉是十分奇妙的。
醒来后的第一眼,我看见纯白的天花板。
第二眼;看见的则是让。
他就睡在我身边;侧身;双腿曲起;婴儿般蜷缩的姿势;唯有双手紧紧攥住我的不放。
让看起来有点儿狼狈,头发又开始变得乱糟糟的,脸瘦得快要吸腮,胡子不知道多久没有修理,从下巴长到腮边,几乎快成个野人了。
他身上还是我们在哈姆纳塔时他穿的那件衣服。
以我对让的了解,我猜想我走之后,他或许就没有洗过澡;不过没有气味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他闻上去一点臭味也没有。
让睡觉的样子像婴儿一样安静,呼吸均匀绵长,密而长的睫毛轻轻垂着,嘴唇微微抿起,眉心微皱,大概梦里还在为什么事情烦恼着。
我发现我几乎没有这样专注地凝视过他的睡颜。
或许是因为每天我醒来的时候,他都已经更早醒来的缘故吧。
难得有这样宁静的时刻,我不愿意动弹,想这样静静地近距离欣赏他的睡相。
不过我显然低估了格雷诺耶先生。
他的鼻子比他的身体更早察觉我的回归。
嗅觉细胞比常人丰富几百万倍的鼻翼微微扇动,他的眼睛依然紧紧闭着,但是鼻子却带动着身体向我靠近,紧接着他的眉峰蹙起,小刷子一样的睫毛颤了颤,然后眼皮慢慢撑开,露出那双原本应该如琥珀般晶莹剔透的眼睛。
——不过今天,这双眼睛里却布满血丝,看上去疲惫而哀伤。
他微微转头看我,慢慢撑起半边身子,侧头注视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有些初醒的迷惑,似乎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
我不说话,我们就这样凝视着彼此——直到他终于露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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