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染本两个人架着拖出了屋,她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口中浓重的腥咸把神经刺激的极度不安,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流过伤口便一阵刺痛。她心中狂吼:“不要伤害他!”可是嘴上最只有微弱的呜咽声。
戴染被带到一间简陋的办公室,士兵将她扔在沙发上便不管了,退到门口站成一根石柱的样子把守着。
疼痛渐渐麻木,戴染艰难地撑起身来环视了一圈。这间房靠墙有一个长条桌,上面摆了几个热水瓶,然后就是她坐着的这组沙发,墙角还堆着几个让她心惊胆颤的白炽灯,看来这里是那些刑讯人员暂时休息的地方。
戴染将事情在心里默默地过了一遍,大概的想清了缘由。她知道自己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对于她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说,刚才那些皮肉之苦已经让她生不如死了。她很担心怀礼,更担心兴邦,她怕军队去家里抓人,不知道两位父亲会不会被带来,他们可是受不了一点刑讯的。
她撑着爬在窗上,看见两个士兵跟哼哈二将似地死守在门口。反正出也出不去,那就养养体力,免得回家让父亲见了担心。
戴染走到长桌旁拿起水瓶摇了摇,里面还有些水。屋里没有杯子,她只好取下瓶盖到了半盖子水。乳白色的盖子早就成了乳黄色,上面还有因为年生太久结成的黑垢,但是戴染知道,她现在太需要水了,不能计较那么多,就算为了爹爹,为了兴邦她也要活下去。她闭着眼将水一饮而尽,心里祈祷:希望怀礼少受些折磨。
戴染坐立难安地在这间小屋子里呆了一个下午,走廊上的灯一直一个样子,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天色了。她被抓来顶多只审了一个时辰,可是怀礼都进去了一个下午了,她抑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可怕。她忽然觉得如果怀礼死了那她的世界也就塌了。
什么都不能做的时间里她想起了很多事……
小时候,一到冬天她就容易手脚冰凉,有天怀礼偷来了琴姨织的手套送给她。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怀德的,他偷了大哥的来借花献佛,自己的还是暖乎乎的揣在兜里。可是,他真的很关心她。
在小巷里,在舞场里,怀礼总是把她圈在身边,半张着胳膊以防有人挤到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永远都是那么安稳妥帖,直到那次在小巷口看见他为了护着自己沾了一身的污渍时才明白,原来他一直都比她想象的还护着她。
从小到大,她和怀德从未吵过嘴,但和怀礼却经常斗来都去。怀礼常常主动下台阶,虽然表情还是恨恨地,人却挨在她身边。她其实明白,后来 自'霸*气*书*库'己为了消气做的那些恶作剧他是故意上当的,看见她笑了,他也就没事了。
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她回家总会有自己喜 欢'炫。书。网'吃的小菜和爱喝的茶。此刻心里跟明镜似的,她明白过来,怀德送过的那几次糖炒栗子,一定也都是他安排的。
家里财产都散了之后她经受了巨大的压力,单凭着坚韧的性格和他一起支撑这个家。推她一把让她“加油”的,抱着她让她“不用硬撑”的,都是稳稳守在身后他。
刚才……睁开眼看见他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想到这里,戴染的心咯噔一下,有中绵绵密密的怪异感在心中蔓延开来,就像那些泪水直接滴在了心坎儿上,渐渐连成一片,往四周漫溢。这是第一次,有个男人为她而落泪……
不知过了三小时还是过了六小时,戴染对时间已经没有概念了,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两个小兵面无表情的说道:“跟我们走。”
“孟二公子呢?”戴染不在乎他们带自己去那里,她只想知道怀礼现在怎么样了,伤的重不重。
可能是她的脸被打的太惨了,小兵难得好心地回到:“他已经过去了。”
戴染赶忙跟他们走,被他们塞进军车时看见了后座坐着的怀礼。
怀礼笑眯眯地看着她,脸上并没有伤痕,戴染长出了一口气,看来他真的只是谈了谈话。
“你脸还疼吗?”怀礼关切地看了看她的脸,胳膊动了一下,但并没有抚上脸颊。
戴染摇了摇头:“现在已经不疼了。你没事吧?”
怀礼轻轻耸了下肩:“当然没事。”
“他们这是带我们去哪里?”戴染看了看车外,很是疑惑。
“去孟府。我们原来的家。”
戴染有些急,还不能回家,去那房子做什么?
怀礼安慰道:“没事,就是让我们去住两天。家里的事你就别担心了。”
戴染看着他,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也松了下来。
车子到达孟府,怀礼转头对她说:“你先下去跟那些小兵去安顿一下,我和娄少校还有些话说,晚些你吃过饭过来找我,我还在以前住的那间房。”
戴染点点头,满心疑惑却也不得不跟着小兵进了门。
再入孟府,那是任她随进随出二十几年,却又已经不属于她的地方。这里收藏了她一呼百应的历史,圈住了红色喜帕的脂粉香味,此时冷眼看去,都是往昔。
戴染还住以前那间房,只是外屋也被安排了人住。府中每一道门都有人把守,就连里屋外屋的门都是。越是危险的环境戴染越逼自己要冷静,晚饭她比平时都吃的多,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的情况下就只能先养好自己的身体。
吃过晚饭戴染便去找怀礼,守她的那个小兵估计是已经接到了通知,并未阻拦她,只是跟在她身后监视着。
怀礼门前也站着士兵,戴染进去后他们难得的没有跟进去,两人总算有了一个独处的空间。
怀礼正坐在床上翻书,连被子也盖好了,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戴染深深地佩服他这种处变不惊的样子。
见她进来,他笑着拍拍床沿:“坐这儿来,说说话。估计没一会儿他们就会催你回房。”
戴染坐下,长话短说:“是因为要打仗了吗?他们今天一直问我怀德的下落,还问我说他什么时候在哪里和我会和。”
“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他们就动手了?”怀礼的表情是一闪而过的苦楚。
戴染轻轻点点头,又赶忙说道:“不过现在没事了,我刚才热敷了一下,好像开始消肿了。”
“除了脸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没有了,就是手臂被他们捏乌了几块,不过都不碍事。”看见他没事,戴染身上的疼痛也少了很多:“你和他们怎么聊了那么久?”
“唉,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话。”怀礼很是不以为意:“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是要多方查证我们说的话。现在这里面住了很多人,都和我们一样的情况。你尽量不要和那些人说话,知道的越多越麻烦。”
戴染听话地点点头,随即想起了重要的事:“对了,爹爹和兴邦你都安排了?”
怀礼看了看门口,示意她靠近些,戴染俯身将耳朵靠近他的嘴。
“两个父亲都在卧床经不起他们的折腾,所以他们不会查问。兴邦我已经托付给苏建华了,我嘱咐他说我们不回家他就不能把兴邦送回去。”
苏建华绝对信得过,戴染放心不少,起身时不小心撑了一下他的肩膀,怀礼立刻整个人蜷了起来。戴染吓了一大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手足无措:“你受伤了?”
第三十九章
怀礼大口大口喘着气,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苦着脸坐起身,知道瞒也瞒不住了。他的肩甲、背部和腿上都有被棍棒抽打出的淤血,尤其是右肩和腿。刚才他让戴染先进宅子就是因为他要靠人抬进屋,他不想让戴染看到那副模样。
他说这些只是皮外伤,休息一天就好了。戴染心惊胆寒地看了一下他的肩甲,那里已经上好了药水,但是黄黄的药水下深色的淤血异常刺目。她连指尖都在颤抖,喉咙哽住,一种深切的恐惧感笼罩在她心上。难道因为怀德的选择他们就要被如此残忍的活活打死?近日来骚扰不断,现在又是皮肉之苦,这个家仿佛行走在一条黑暗的甬道中,惶惶然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日。
怀礼拉好衣领,安慰道:“这些能见到淤血的只是皮外伤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
戴染收回手,颤声道:“现在只是受些皮肉之苦。我听爹爹说,他们专门有种用牛皮包了铁棍再打的方法,那样的话从表面是看不见伤痕的,但是骨头和内脏都会被打碎。不知我们会不会有那样的经历。”
怀礼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一握,坚定到:“我绝不会让你受这样的苦,要动就先动我!”
戴染苦笑:“你以为他们能放过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再说了,怀德失踪,若你也不在我身边了,那我真是没有支撑下去的勇气了。”
“胡说!”怀礼低吼:“你还有小兴邦,为了他你也要支撑住!”
他一激动身上几处伤势都疼起来,他使劲抓住她的手,咬着牙撑过这段疼痛。戴染见状赶忙轻轻抚着他的背,说道:“你别急啊。现在大家不都好好的活着嘛,我们不说那些丧气话。”
她低落时总有他在身边撑着,戴染现在觉得,只有自己更加坚强,才能让他少一分担心。
在孟家老宅一住就是五天。院内士兵层层把守,他们与外界完全隔绝了,但是院内是允许大家随意走动交谈的,只是每人身后都跟了一个尾巴。
怀礼在房间修养了几天已经勉强可以下地了,那些动刑的人非 常(炫…书…网)老道,想要让你躺几天就能让你躺几天。戴染每天都过来看他几次,两人都不在院内悠转,也不与任何人搭话。
戴染那屋的外间住的楚氏,年纪看起来比她还小,每次看见她都会恭敬的过来问好。戴染每次都是淡淡地应一声就回自己的房间了,怀礼的话她记得清楚,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第四日晚上楚氏没有回房,戴染开始隐隐不安。第五日,所有人都被召集到了院子里。一个看起来级别很高的男人站在走廊中,两边站满了护卫队,连娄少校也在里面。人们都挤在花圃中,靠路边的花枝已经被踩得东倒西歪,早已没了原来的风流姿色。
“各位,我宣布:昌化一站我军已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那个高级军官声音洪亮到近乎尖利,让人能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兴奋:“之后,我们的人会和你们一一交谈,然后你们就可以回家了。从今以后,剥削的那一套已经被彻底废除了,你们都要好好地重新做人。”
下面一阵骚动,戴染的手都要将衣角捏碎了,已经有人忍不住低声呜咽了起来。忽然,她手背一热,转头回望,是怀礼握住了她的手。像是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找见浮木,戴染反手紧握,指甲深深掐进了他的手背。怀礼看着她绝望的双眼,轻轻地摇了摇头,做了个忍耐的嘴形。
每个人都被送进了自己的房间,等着一个接一个被召唤。戴染坐在房中双脚发软,心乱如麻。可能是他们的心情都被看透,中午连送饭的也没来,所有人都呆呆傻傻地等着,没有人想起还有吃饭这回事。
终于,戴染被招去了。踏进那间熟悉的前厅,她看见里面坐着的人,心里稍微定了些。
大厅已经被改成了纯办公的样式,一张巨大的工作台横在屋子的正中,红木椅子围着桌子放了一圈,四周墙上的挂画还在,但祖宗龛位已经被拆掉了。怀礼正坐在桌子的一边,挨着他的桌头坐着熟悉的娄少校,戴染被带到怀礼身边坐下。
娄少校看了看两人,脸色不如以前紧绷,没了戾气,淡然许多:“经我军多方查证,孟怀德已经在前天的昌化扫匪战中丧生。我想,这对你们来说其实不失为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着你们可以离开了,当然,你们仍然要受到一段时间监控。”
戴染和怀礼都睁大了眼张大了嘴,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噩耗。
“怎……怎么会?”戴染已经不知道要想问什么了。
娄少校面沉如水,片刻之后,他看着戴染,道:“楚裕仁是以前孟怀德的青年军手下,她的夫人就住在你屋子的外间。楚裕仁现已经转投我军了,孟怀德的消息是他确认的。”
戴染眼前一黑,一口气哽在喉中,人缓缓向一侧倒去。怀礼也蒙了,等他反应过来时戴染已经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怀礼手忙脚乱地抱起她,用力掐着她的人中。几个小兵也围了过来想要帮忙,怀礼愤怒地一挥手,爆吼到:“滚!都给我滚开!”
说完,横抱着戴染大步往门外走去。
人络绎不绝地从里面出来,怀礼招过一辆黄包车焦急到:“快!去五洲大药房!”
车子一路狂奔,然而到达时却只看见紧闭的大门和贴得严实的封条。怀礼踉跄着上前推门,立刻有人上来拦住他,劝道:“这儿被查封了,不能进去。你撕了封条是要被抓去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