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臻微微眯着眼看她,她也睁大眼睛做纯洁无暇状,最终她胜利了。夏臻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粥还有点烫,里面的鱼片也煮得细滑,配着香葱和生菜丝,色香味俱全。赵思语饿得狠了,就算喂她吃烧焦的白饭,她都能一口气吃上两大碗,中间还不带换气的。
她正吃得勇猛,忽听护工阿姨道:“夏先生,我来喂她吃吧,你也一天都没吃东西了。”
赵思语这才想到,她的确是折腾了一整天,可夏臻却是陪着她受累。他对她来说还是个陌生人,这样想想,立刻都觉得这个城市变得高大上了,城市人民太有素质,连对陌生人都给予了这么多亲切关怀。
“你也去吃饭吧,我暂时不饿了……”赵思语的眼睛还盯着砂锅里的粥,恋恋不舍地说。
“你的确也不能多吃,一下子吃太多,肠胃消化不动。”夏臻转头道,“阿姨,我叫了不少菜,不如一起吃吧,我一个人也是吃不完的。”
留下她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吃饭。
虽然夏臻点的大多是家常菜,可是光看着就觉得很有食欲。赵思语在心里哀嚎:什么叫世界上最凄惨的事,看得到吃不着是也。
好不容易熬到他们吃完,赵思语勉强换了个适合聊天的姿势:“那个……大叔,哦不夏先生,我觉得我们需要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她在大学里学过商业谈判,知道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局面必须要快刀斩乱麻,越早开门见山进入主题越好,再拖下去只会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护工阿姨道:“我去外面走走,散散步,消化消化。”
夏臻坐在她床边的椅子上,问:“你想说什么?”
赵思语道:“我真的不是你的妻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我觉得你是认错人了。”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还认错我自己的妻子?”
“也许我跟你的妻子只是长得像而已啊,不对,不是‘也许’,是‘肯定’。我肯定跟你的妻子长得实在太相像了,于是你就认错人了。”
“你觉得,这个世上有两个长得一样名字又一样的人的存在概率是多少?”
“……双胞胎?亲姐妹?”
“很不幸,这是不可能的事。第一,你是独生女,第二,你父亲在你出生之后就结扎了。”
赵思语顿时觉得,夏臻的大学逻辑学一定是满分,一句话就把她反驳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那个……人家结扎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这难道不是*吗?
“是你父亲亲口告诉我的。”他揣测赵父告诉他这件事的目的,就是给他暗示,如果将来他的妻子不愿意再有小孩,他该怎么做。
“我的父亲叫赵建国,你妻子的父亲也叫这个名字吗?”她见夏臻摇头,立刻精神一振,道,“那就对了,我家住B市,我父亲是公司小领导,我妈妈是家庭妇女,我读大学二年级,才刚满二十岁,我记得这些怎么就只忘记你跟我结婚了呢?你不觉得这根本不科学?”
夏臻高深莫测地看着她:“关于这点我也想过。不过医生说你脑部受到严重震荡,我个人觉得你的留存的那部分记忆并不可靠。”
“你才记忆不可靠!你全家都记忆不可靠!”赵思语那一口气差点没抽上来,这人看着还挺成熟理智,怎么这么油盐不进,“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这个了,你说服不了我,我也说服不了你,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我刚才就跟那个女警官说了,她会帮我去联系我的家人,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她发泄过心中郁结的火气,又很快平静下来:“对了,现在这个病房,贵不贵?”
夏臻轻描淡写地回答:“你说这个病房吗?也不贵,一千二而已。”
“……一千二是一周还是一个月?”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愿不会是她想的那样,那可就真的大事不妙了。
“一天。”
噩梦成真。
赵思语在床上蹦哒两下,却只是让身体在床垫上弹了弹。
“求求你,把我放到普通病房可以吗?就算四个人的那种都没有关系!”
“——等等,你说我已经昏迷了几天?”
“不行,我现在就要搬,立刻就搬,哪怕睡走廊都行!”
正在她乱成一锅热粥的时候,夏臻终于开口了。他说:“真没出息。”
——
赵思语累得睡着了,她连着做了好几个梦,全部都是钱不够,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大手一挥,道:“把她的器官拿出来抵偿了。”她吓得跳起来就跑,结果因为还打着石膏,根本跑不快,很快就被医生们抓住了。正当那冰冷的手术刀快要剖开她的肚子的时候,有人道:“把她卖给我。”
那人背后好似升腾起了万丈金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努力辨认之后,这不是那个很英俊的大叔夏臻吗?
只听夏臻道:“这么割多麻烦,我喜欢涮火锅,就把口感最好的那几块肉割下来吧。”
她目眦欲裂,想跳起来跟夏臻决一死战——这时,梦却醒了。
护工阿姨探过头来,对着她和蔼地笑:“你做了什么梦呢,把吊腿的架子晃得直响。”
赵思语了无生趣地回答:“……涮火锅呢。”
阿姨道:“夏先生说去公司里上班了,晚点再来看你。你也是好福气,有这么个关心你的丈夫。”
她已经不想再跟人解释她根本不是夏臻的太太这件事,反正等她的父母来接她回家了,一切都会真相大白。她现在更关心另一个问题:“阿姨,医院的住院费用可以打折吗?”
她的父亲虽是公司里的小领导,家里也算是小康,可一天一千多的住院费也烧不起。她已经是成年人了,怎么还可以这样花父母的钱?
要是她不突发奇想一个人出来旅行就好了,要是她不去坐那辆黑车就好了,那样的话,就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悲惨的下场。
、第003章
转眼间,赵思语都住院二十几天了。她白天除了康复以防肌肉萎缩,就剩下呼朋引伴召集队友侃大山,傍晚时分,夏臻就会来看她。开头几天,她还在为昂贵的住院费发愁,不管她怎么要求,医院都不愿意给她调换病房,到了后来,欠债实在太多,她也就麻木了。
护工阿姨笑眯眯地向夏臻报道:“赵小姐很活泼的,每天都很开心,我见过这么多病人,就属她最乐观了。”
赵思语在一边啃核桃:“阿姨,你以前见过的病人都是什么病啊?”
“啊,那个……”护工有点不好意思了,“我以前多半是陪护重症的病人。”
夏臻拉开被子,弯下腰把赵思语从床上抱起来,轻轻地放进轮椅里:“出去走走吧?”
他都把她放进轮椅里了,她还能说不好吗?
赵思语忙又抓了一把核桃,乖乖地被他推着出门。她的病房在一楼,门口也有坡道,很方便外出。
夏臻把她推到花园里的长椅边上,又把她抱到椅子上,把轮椅靠边摆放。赵思语开始是不愿意让他抱来抱去的,毕竟男女有别,他也不是她的丈夫,总觉得别扭。可是说实话,女护工力气再大,抱她还是很有难度的,她就当自己就是一具木乃伊。
“好像我又重了……”因为骨折的关系,要保守治疗三个月,这三个月吃吃睡睡不运动,她铁定胖十斤还不止。
“是啊,我就快抱不动你了,”夏臻笑着说,“只抱一会儿就觉得胳膊酸。”
“对了,警察有没有帮我联系上我父母啊?”她能给出的信息很模糊,B市也是一个大城市,人口超百万,再加上她老爹又是个烂大街的名字,要找人真是超有难度。话说回来,她家真是有取名烂大街的本领,她自己不就撞上了跟夏臻的太太同名同姓?不过除了名字一样,她们长相还一样,这也的确是太过匪夷所思。
“我不觉得警察能找到所谓的‘你的父母’,你出了交通意外这么久,他们到现在都没报警,这根本不正常吧?”
“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如果你跟父母说,要去旅游,他们会去报警吗?”
“至少在这么长时间内联系不上你,也该想到了。”
“那是他们心宽又迟钝,”赵思语忽然若有所思,“这么一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办法,你把你妻子的父母找来认认人,他们没有道理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夏臻抬手架在椅背上,闻言都笑了,像是听到一个很可笑的笑话一般。赵思语瞪了他一眼:“这很好笑吗?”
“我笑你居然现在才想到这个办法,”他语气平淡地陈述,“在我赶到医院的第一天,那个时候你还没醒,我就打电话联系你父母,是他们的朋友接的电话,说是去卢旺达做疾病支援了,我始终联系不上他们,没办法。”
“那就检验DNA啊,不是说每个人的DNA链都是独一无二的吗?”
“检验DNA,这是你说检验就检验的吗?”夏臻摇摇头,“何况,DNA的样本呢?”
赵思语指指自己:“样本一在这里,样本二你不会去家里找吗?只要一根头发就可以检验的啊,难道你连一根头发都找不到?”
“头发检验DNA,这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是在看电视剧?如果要尽量保证检验准确性,就必须要血液样本,退一步来说,至少也需要毛囊。”夏臻叹息道,“我去你家里看过了,你出门前正叫物业的家政来打扫过卫生,家里干干净净,连用过的牙刷都找不出一根。”
“等等等!你刚才说,我家?”
“是啊,我们……一直分居,嗯,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赵思语匪夷所思地瞪视着他:“一直分居的话,那就是感情不太好了,这更有可能是你认错人了吧。”经他这么一说,她也立刻想到了,夏臻有的时候会当着她的面接家里人的电话,可是他的家人却从来没有来医院看过她。
她想,这其中的原因也一定是因为夏臻跟他的妻子之前早已貌合神离了吧。
这一回,夏臻没有出言反驳,而是闭上眼,靠在椅背上没有动静了。
她偷偷打量着夏臻,他的侧面轮廓深刻,鼻梁挺拔,长得真是很英俊,而且看得出他衣着得体,人也很有教养,又怎么会跟妻子闹到分居的?就算真的过不下去了,起码也可以离婚吧,现在时代不同,离个婚也是很平常的事。
——
她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吹晚风,看着周围散步纳凉的人一堆一堆地走过去。天边晚霞堆积,仿佛就要烧起来。赵思语用打着石膏的手臂捅捅他:“哎,回去了。”
没有任何反应。
赵思语吓了一跳,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放在他鼻子下面——她最近看过很多新闻,都市白领过劳死。不过他只是睡着了。她感觉到他的鼻息轻轻地打在她的指腹上,虽然很缓慢,但还是会呼吸的。
她凑过去,盯着他的脸看,他眼下还有淡淡的困倦的痕迹,下巴上的胡渣都有点泛青,他似乎很疲倦了,就这样坐着都能睡着。
赵思语就乖乖地在那里练坐,等待天边如火烧般的夕阳下去了,才见他动了动,语气还有点模糊:“我睡过去了……?”
“是啊。”
“怎么不叫醒我?”
“看你很累,就让你睡会儿安稳觉了。”
夏臻却朝她微笑了。
赵思语兢兢战战地开口:“别这样笑……好像老奸巨猾的大狐狸。”
夏臻还是脸上带笑的:“你关心我,我很高兴。以前出车祸之前,你一直都不太懂事。”
那是因为他的妻子根本就不是她。她出多少次车祸,也不会变成他的妻子啊——呸呸呸,她干嘛闲着没事这么残酷地诅咒自己。
夏臻再要把她抱上轮椅,赵思语却不肯了,单脚跳着要自己行动。他只得托着那只打着石膏硬邦邦的手臂,把她往轮椅上扶。等她好不容易坐上了轮椅,只累得喘气,连背上都出汗了:“等我把石膏拆了,我一定每天运动减肥!”
夏臻失笑:“今天警察来找过我,说是有些证物不需要了,可能是你的东西,我就帮你把东西都带回来了,放在病房里的沙发上,等下你自己看吧。”
赵思语听到这个消息,连精神也随之一振,忙道:“快快,我要回病房里去!”
她的随身行李,还有身份证件都在背包里,这样就能证明她的身份。她一回到病房,就扑在沙发边上翻夏臻带回来的那个背包,是个防水旅行用双肩包,包的正面反正已经被磨得破破烂烂还有点脏。她把包倒过来,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沙发上,一样一样地翻着。
很快的,她从几件T恤里找到了卡包,她颤抖着手拉开拉链,可是里面空空荡荡,就什么都没有了。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赵思语心中的失落就跟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
夏臻见她这样有些不解:“你是在找证件?如果真的有证件的话,我怎么可能不提早告诉你。”
赵思语一把扯住他的西装外套,恶狠狠地开口:“说,是不是你把我的证件藏起来了?!”
“别无理取闹,”夏臻握住她的手腕,“你说说看,我为什么要藏你的证件?”他是做律师的,说的每一句话都条理通顺,性子也温和,就像从来不会动气一样。
赵思语被他反问地说不出话来,只得愣愣地看着他。
夏臻拍拍她的头,微笑道:“这样吧,既然你不承认是我的太太,那就暂且把这当作是事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