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他那长长的梦呓般的描述,安然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胜唏嘘地摇摇头:这个孟倩倩还真是男女通吃、魅力无限啊!
不过,证实这些狗血八卦并不是她的真正目的,她真正想要知道的,还是最初追查这件事的起因——究竟,谁最有动机杀害孟倩倩?
在她手边的P市晚报上,边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写着一个简单的讣告:爱女孟倩倩于公元2013年12月14日于P市身故,终年二十三岁。兹定于12月25日上午10时,在市火葬场火化,并举行追悼会。谨此讣告。 父:孟XX 2013年12月23日
这个措辞简单的讣告,却让安然从字里行间看出了一丝无法言喻的悲伤——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世界上最悲凉的事情。无论这个孟倩倩行事如何,多情也好,无情也罢,她都没有犯过必死之罪。而那双任意剥夺了她生命的黑手,绝对不能就这样被放过!
而现在,已经到了证实她另一半推测的时候了。
翌日,P市的天气难得地飘起了雪花,雪花虽小,却也让人惊喜,这毕竟代表着,真正的冬天到了!
安然急着证明自己的推测,烙了半夜的烧饼,第二天一大早,刚到报社打完卡,就借口说自己要去H大采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雪花虽然不大,像是天空在撒盐,但不停地下着,等到安然下车的时候,地上已经黑压压地湿了一片了。
她的目的地是城北的新世纪嘉园小区,虽然名字叫做“新”世纪,但这里的楼一点也不算新,栋栋都有至少十几年的楼龄,比起现在新盖的鳞次栉比的高层,这里最高的楼也只有七层而已。而且,小区整体规划也并不好,楼和楼之间的间距过小又缺少绿化,让这个小区看起来实在不怎么上档次。
安然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这个小区,门口的保安却连问都没问,看来这个小区在安保上也不怎么样,安然不由得在心里撇了撇嘴。进了大门,她一眼就瞧见小路旁正立着一个破烂的通告栏,随意地扫视过去,只见上面贴着一张醒目的红底黑字“大字报”。
她感兴趣地上前一看,那内容却不免让人有点扫兴,上面用拙劣的字迹,激烈的言辞,问候了某个人家的十几代祖先,罪名很重:从楼上窗口往外乱扔垃圾。
看样子,这里的住户们素质也不怎么高。
安然边走边思考着,很快就到了她的目的地——20号楼3门洞7楼,爬楼梯让她爬得有点气喘吁吁的——没办法,只有8层以上的楼房才能安装电梯。
定了定神,她面前出现的就是章上珠的父母家,他们刚搬过来这里才不到三个月,如果不是有夏午阳的内部消息,她恐怕就会在他们原来的老房子那里扑个空。不过,当她问夏午阳要地址的时候,他的反应却很奇怪,说什么这条路根本走不通,她去了就知道了!
此时,面对着这道普通的大门,她的心脏却如同擂鼓一般,狂跳起来,没错!因为孟倩倩而失去了自己唯一的独生女儿——章上珠的父母就是最有嫌疑杀害孟倩倩的人!这就是她的另一半推测:会否是章上珠的父亲亲自出马?或者是他们买凶杀人?但无论是哪种可能性,她相信,自己一定都能够在和他们的对话中找出破绽的!
可是,如果他们真的是幕后凶手,自己会不会也……安然的喉咙突然紧张地干燥起来,她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但她已经到了这里,就不可能再后退了。
哎呀!放松点放松点,自己只是一个替表妹来探望她昔日好友的好姐姐而已,她转学去了外地,和好朋友失去了联系,自己只是来要个联系方式,其他的自己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再次深吸了口气,她轻轻地按下了门铃。
“找谁?”一个没有一丝活力的声音在门后响起,接着从猫眼那儿传来了窥视的目光。
“你好!请问章上珠家是这里吗?”安然礼貌地说道,特意对着猫眼的方向露出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门悄无声息地开了,门后站着的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如果不是知道她今年才六十多岁,安然一定以为她都快要八十了!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生命枯萎的蜡黄色,眼睛茫然地看着安然:“珠珠不在家,你是谁?”
“冒昧地打扰了!我是小兰的表姐,她跟章上珠是高中同学,她们是关系挺好的同学。后来小兰跟父母一起去了外地,等过几天过年时候她可能要回来P市,说想和高中同学聚聚,但是她说联系不上章上珠了,让我来打听一下她的联系方式。我也是问了你们过去的邻居才知道你们家搬到这里了。没办法,我这个小表妹是个独生女,家里宠得很,说一不二的。你看我这通跑啊!不好意思,能给我留个她的手机号吗?我好给我表妹回个话!”安然立刻化身成宠爱妹妹的话唠,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的。
果然,在听到“独生女”“宠得很”这几个字后,章妈妈那死灰般的眼神终于动了一动,似乎才发现安然还站在门外,她侧了侧身,说道:“你请进吧!”
刚一进屋,一股刺鼻的药味儿就冲进了鼻子,安然皱着眉头打量了四周一番,这个家里空空荡荡的,完全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她似乎明白为什么他们要搬到这样一个位置偏僻环境又差的小区来了,这里的房租一定要比市区便宜很多。这样看来,他们买凶杀人恐怕有点困难了,更何况,那个章妈妈一看就身负顽疾,光药钱大概也是个无底洞。
“谁来啦?”随着一个沙哑的声音,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从室内转了出来。
看到这个老人,安然心里嘎登一声,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夏午阳会说“这条路行不通”了!章上珠的爸爸竟然是个腿脚不便的残疾人!
“是珠珠同学的姐姐,来找珠珠的。”
“哦!”那个坐着轮椅的老人缓缓地点了点头,招呼道:“请坐吧!”
安然尴尬地朝他点了点头,环视了一周,终于在客厅里唯一一把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其实,我就是来要个联系方式,不用麻烦了!不用麻烦了!”看到章妈妈还要去给她倒茶,她立刻跳了起来挥着手道。
章妈妈还是执意给她倒了杯水,递到了她的手中,这杯水好像格外热,烫得她手心火辣辣的。贫苦的家境,残疾的父亲,身患重病的母亲,中年才得到的独生女儿年纪轻轻又意外夭折。这一系列的悲剧重叠在了一起,让任何一个旁观者,都会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悯,并为自己有可能对这个不幸家庭所做的任何不利举动都深感惭愧。
、第十二章 生命价几何
“其实,珠珠去年就不在了。”章爸爸低沉的嗓音里似乎听不出太多的伤痛,但安然明白,这只不过是痛到极致的麻木而已。
“什么?!”安然“大吃一惊”地叫出声来,她装得太逼真,以至于手里的水都洒了出来,原来那杯水还真是特别烫!
“哎呀!真是对不起!你们节哀顺变!”这声“哎呀”的确毫不掺假,她的手被烫得真TMD痛啊!不过,她接下来的这句问题也如同刀子一样,直接捅进了对方的心窝子里:“她是怎么去世的?还这么年轻,真是太让人不敢相信了!”
“出了点意外。”章爸爸皱了皱眉,表现出来不愿多说的意思。
安然连忙道歉:“真是对不起!”
她连忙把手上杯子亲自放到了室内唯一的一个桌子上,眼风在上面扫过一圈后,她就朝那一对暮气沉沉的夫妻道了别:“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直到走出了楼门洞,安然的心头依然疑云密布,完全没有减少一丝一毫。
雪花越飘越大,天空阴霾地仿佛要压下来一般,她心不在焉地沿着小路往外走,突然,一个人低着头从她身边大步走过,擦着她的半边肩膀,撞得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她这才回过神来,站住了脚步,等着那人的道歉,却只见那人回过头来用令人不快的目光扫视了她一眼,就一声不吭地扭头走了。
这什么人啊!怎么这样?安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没礼貌的人,却突然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咒骂声。
她转过身,只见从最里面的门洞里走出来一个面红耳赤的中年男人,他的个子不高,嗓门却洪亮得很:“我CAO!你个小兔崽子!老爷子到死都没见着你一眼,现在还有脸回来要东西?我去NMD!我告诉你,我没你这个兄弟!#%%#¥%”
他叉着腰朝着刚才那个撞到安然的男人一通臭骂,听得安然直想捂耳朵,不过,她也免不了心中暗笑:看样子这是两兄弟闹矛盾?可他连对方祖宗都问候到了,不是把自己也捎带进去了吗?
“行了行了!别骂了,人早就走远听不见了!”那男人身后又走出一个女人来,她一边拉着自家男人往回走,一边小声劝道:“亲兄弟哪儿有隔夜仇啊?这半年来他天天往咱们家跑,你怎么还没消气啊!听听他怎么说不行吗?”
那男人听到她竟然敢为自己兄弟说话,气冲冲地一把把她推开,自顾自地回屋去了。
这人的脾气还真够倔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驴脾气?安然忍不住摇摇头,白看了这一场热闹,安然头上都要落满雪花了,她低头拍拍自己的头发,连忙继续赶路。
正站在路边站牌下等公交车,突然,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喂!”
“晚上六点半,杏花村不见不散啊!”秀嘉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撂下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安然看着手机摇了摇头,恐怕又是给自己安排的相亲吧?
雪,越下越大了。
虽然秀嘉话都没说清楚,可晚上,安然还是精心画了个妆,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衣服去赴宴——不管能不能成,相亲时候要打扮得漂亮是基本礼貌。
但等她到了地方才知道,原来秀嘉约的人是夏午阳!他明显看出来自己精心装扮过,从他那亮晶晶的好像在偷笑的眼神中就能看出。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背过头去掐着秀嘉怪她不说清楚。
“你不是能推理吗?我以为你都推出来了呀!”秀嘉故意假装惊奇道:“不过,你也没猜错呀!我这不就是给你安排的相亲吗?”
“你还说!”安然给她了一掌,转头自己先脸红了。
这一段时间,她和夏午阳因为孟倩倩的案件联系很多,但都是网上或电话联系,这次见面还是上次一起喝茶后的第一次。
秀嘉果然是犯了做媒婆的瘾,菜还没点完,她就嚷嚷着有事要先走,明摆着给他们俩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一会儿,刘杰就来接走了她,包间里就只剩了安然和夏午阳两个人。
因为秀嘉的意图太明显,两个人不免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包间里的气氛一度有点冷场,夏午阳想了想,还是先拿案件说事:“对了,你今天是不是去章家看过了?怎么样?不会怪我没提前告诉你实情吧?”
“不!”听到这个,安然连忙摇头:“事实上,这还是验证了一部分我的推测。”
“哦?他们家的状况,你看不出来吗?更别提雇凶杀人了!”夏午阳一脸的不同意。
“他们依然是最有嫌疑的人。”安然肯定地说道:“首先,他们一直在关注着孟倩倩的消息!因为我今天在他们家里看到了刊登着孟倩倩讣告的P市晚报。而那条讣告被红笔重重地圈过!”
“这个,如果说像你所说,他们的女儿因孟倩倩过世,那么他们在报纸上看到了她的讣告,关注一下也并不奇怪啊!”
安然又继续说道:“不,他们并没有订阅晚报的习惯,因为在他家里我只看到了这一份并不是当天的报纸,就像是特意为了那条讣告而买的一样!他们家里空荡荡的,家具又少又旧,看起来很贫困。但章爸爸所坐的轮椅却是名牌的电动型轮椅,我查了一下,这个型号差不多要一万多块。同类型普通品牌的轮椅,有的型号只要两三千,如果真的家境困难,他们为何不选择便宜的低端产品呢?”
“这个,也可能是别人送的吧?”夏午阳胡乱猜测着,但心里已经倾向于安然的答案。
“其实,我发现的疑点很多,但却没有一条能够成为实际的证据。”安然失望地看着窗外的夜景,白色的雪花把窗外的道路铺出了一片毛绒绒的晶莹:“而我最大的疑问就是,一条生命,究竟能价值多少呢?”
第二天一早,整个世界银装素裹,这许久未见的雪景让安然的心情好了不少,当然,昨天的晚餐也是这份好心情的原因之一。
昨天的晚餐吃得宾主尽欢,安然终于鼓起勇气,认回了夏午阳这个亲师弟。两人相谈甚欢,一起回忆起了高中时代那些熟悉的老师、教室,还有走廊墙壁上那不知谁留下的打油诗。
曾经只能远观的人物,现在终于能够近(亵)看(玩)了,安然代表青春期的自己表示对这份迟来的友情(?)感到很满意!
哼着小曲儿愉快地走进办公室,她刚坐下来,还没来得及把椅子捂热,魏主编的电话就来了:“小梁,上次你说那个H大的校庆活动,稿子写好了没?”
糟糕!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安然一惊,连忙搪塞道:“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