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真人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看着云中阙,紫微真君的神情与他的语气一样复杂,有不解,有愤怒更有很多无奈。说着,他的视线转移到慕容珩身上,在盯着他看了半晌后,也发出一声低叹。
“你有大好的江山不要,非要陪着一缕世外孤魂轮回,慕容珩,你可知你放弃的是多少人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大好前途?”
“倘若本王没有她,那又何来‘前途’可言?”直视向紫微真君投射过来的目光,慕容珩字字有力,神色坚决。
听到他的回答后,紫微真君并没有立即出声,而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后偏转视线看向了云中阙。
“你可还记得你曾经为了火如歌金身被毁后为师问过你的问题?”
“弟子记得。”
“烈雀,那火如歌不只是你命里的劫数,也同样是他命里的劫数,严格说来,你二人早应当渡过此劫,可你们却与她一同轮回至此,即便是为师,也帮不了你……”说着,紫微真君稍稍顿了顿,继而捻起花白的胡须,摇了摇头。“烈雀,你可愿抛弃一切修为,变为凡人?”
闻言一震,云中阙忽而睁大了眼眸,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倘若这样能解救于她,那我变成凡人又如何?”
“那火如歌的灵魂本就是应三界六道之运而生,也正是如此才得以习得通灵之力,因果循环皆有定数,包括穿越异世,包括与你们相遇,这一切都由天运由命定。慕容珩,你保存的那副身体,这次会派上用场。”
听罢,慕容珩产生了与云中阙几乎一模一样的反应,甚至比他更深切。
“真人的意思是……”
“如你所想,本真人帮你们最后一次,至于你们能否抓住这次机会,全看缘分。”
不待老者话音落定,慕容珩与云中阙只觉眼前遽然有刺眼白芒汇聚成片,紧接着,两人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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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慕容珩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慕容齐。
“你伤势未愈,先别动。”
双肩被慕容齐轻轻按住,慕容珩只觉胸腹处传来钻心痛楚,他一皱眉,目光回收,看向缠了满身的染血的绷带上。
“你在前往西梁的途中遭遇陆枭余党埋伏,能捡回一条命已经算是万幸。”慕容齐眉心微蹙,目光里透着股明显的忧虑,满眼的血丝及眼下的两抹黑让他显得格外憔悴,俨然是副不曾休息的样子。
“展风呢……”蠕动着双唇张了张口,从慕容珩喉间发出的却是一个令他无比陌生的沙哑声音。
“受了重伤,好在没有危及性命。你好生休息,朕命御医给你用了最好的药材和补品……”
“没……时间……休息!”低吼一声打断了慕容齐,慕容珩的情绪突然变得激烈起来。
只见他猛然抓住他的双臂,挣扎着想要起身,而胸腹的伤口却因此受到牵扯再次撕裂了开来。殷红的鲜血瞬间浸透了层层绷带,在明黄被褥沾染成一片片妖娆刺目的鲜红,像落雪红梅,艳丽处一点凄绝,随时都有殒命的危险。
“你给朕冷静!这是圣旨!”强行将慕容珩按回到床榻上,慕容齐的眼底浮现出一抹鲜红,不知是血丝充眼还是倒映了慕容珩的血迹,总之形容可怖。
伤口的撕裂令他不得不重新倒回榻内,瞪着头顶处的明黄床幔喘粗气。
他要见火如歌!
现在!立刻!
他,已经没有更多时间养伤!
越是这样想着,慕容珩就觉得脑内越发的沉重,许是由于服了药的缘故,他只觉得自己的视线越发变得模糊起来,就连神智也逐渐变得恍惚不定,仿佛一切都开始扭曲飘忽起来,丧失了实质感。
同样回到了天启国,此时的云中阙已经变为肉体凡胎。站在靖王府门外,他盯着那蓝底金字的烫金匾额,眼眸眯起。
倘若他猜的不错,重新回魂的火如歌应当已经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原来那副躯体里。
如是想着,云中阙的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一时间既有些犹豫又有些兴奋,不知从何说起。
动了动腿,他向前挪动了几步后又退回了原地。
关于火如歌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他很害怕,一旦希望落空,他不知道他究竟会迸发出怎样的情绪。
“小家雀,站在这里做什么?如果你是来找我的话,不进来可是找不成人的。”
蓦地,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原本犹豫不决的云中阙登时虎躯巨震,一时间竟僵硬在原地,没有转身。
他很确定自己现在只是个凡人,凡人无法见到鬼魂更是不能听到鬼魂的声音,倘若真是如此,那他身后的,果然是她!
猛的回转身形,云中阙的眼眶陡然张大,几乎要爆裂开来。
“怎么?才一下没见,你看到我的样子怎么跟见到鬼一样?”双眼笑成了两道弯月,火如歌边说边朝他走去,可不待她走到他跟前,手臂便已经被他牵扯了过去。
被云中阙抱在怀中,火如歌沉默了半晌后将双手缓缓提起,像是在回应他的温柔般,把头贴在了他宽阔的胸膛上。
“男子汉大丈夫,哭出来的话会被人笑话的。”
她的语速不快,听起来十分平缓,像是平滑无波的湖面,清亮如明镜。
“混账……本大爷,才不会哭。”许久后才嘶哑着声音低吼了一句,云中阙几乎将火如歌的整个身体都埋没在自己的双臂之中,像是怕她再次倒下,再次从自己身边逃跑般,始终维持着这样的状态。
轻拍着他的后背,火如歌没有再开口。
有他在身边,果然很好……
“放……开……!”一个近乎怒喝的声音朝两人远远砸了过来,火如歌离开云中阙的胸膛前循声看去,眸光陡然一转,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几乎是一刻不停的跑到浑身缠满着沾血绷带的慕容珩跟前,火如歌也顾不得一切礼数就那么扑了上去。
尽管她扑上来的力道很轻,轻的像一片鸿毛,却终究还是让刚刚撕裂过伤口的慕容珩狠狠的皱了下眉。
及时阻止了想要开口的太监,紧随着慕容珩而来的慕容齐负手而立,背对着身后相簇拥在一起的两人,一言未发。
被噤声的太监见状深深弓下了腰,两片嘴唇却抿得倍儿直。
新帝什么都好,只是对这靖王,怕是有些超出想象。
心里虽是这么想,可随侍太监却只得无奈低叹。久居深宫,能在有生之年遇见这么一位明君,倒也算是祖上修来的福分。
双臂仍旧维持着先前的动作,胸口的温热不再,云中阙远远的看向相拥在一起的两人,看着满面清泪的火如歌,胸口像被巨石碾过,五味杂陈痛苦不堪。
尽管他一早就习惯了站在远处遥望她的身影,可在与她共同度过了那么多时日后,他始终无法将她的音容笑貌从脑海中淡去。相反,她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都变得更加深刻,如同深深烙入他骨血中的咒印,永世不得消除。
倘若慕容珩是她的劫数,那她便是他的劫数。
他想要她快乐,想要看到她的笑容,可能让她笑的人却始终不是他。
一如那句“你不是他”,他不是慕容珩,所以注定只能望着她的背影,永远追随其后。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过去,火如歌始终没有松开抱住慕容珩的双臂,也始终没有停止落泪。现在的她看上去脆弱不堪,形容狼狈,完全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没有开口,亦没有阻止怀中之人的哭泣,慕容珩任由火如歌在自己胸前发泄情绪,任由她毫不客气的在自己胸前涂抹眼泪和鼻涕,任由她在自己怀中把那张明媚的容颜哭成一团丑陋不堪的肿脸。他不在乎,完全……不在乎。
只要能触碰到她,他可以做任何事。
只要有她……
鼻间开始充斥起血液的味道,火如歌知道是慕容珩的伤口裂开了,可她却完全止不住这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的情绪,像是隐忍太久终于得以发泄的弊端,她埋头于他胸口,双手的骨节正一寸寸收紧,变白。
丢掉用以支撑身体的手杖,慕容珩扣住火如歌的后脑,将棱角分明如刀削的下颚搁置在她瘦削的肩头,缓缓闭上了眼。
倘若她想哭,他便将肩膀借给她,如此足矣。
他只想要她在身边,无论任何时空,无论身家地位,只要她在。
火如歌的哭泣永远都是寂静无声的,一如她那倔强古怪的脾性般,总是与常人万分不同。也正是因为这分不同,才让慕容珩对她上了心,从此一世沉沦,万劫不复。
双臂之间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哭泣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慕容珩只觉得此时此刻的火如歌是那般脆弱,仿佛只要一阵风便可将她轻易摧毁。
背对着两人在原地驻足了许久后方才重新坐入龙辇内,慕容齐透过龙辇外罩着的明黄色薄纱看向从方才到现在始终未曾挪动半分的两人,眸底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黯淡,却很快便消失无踪。他抿抿唇,继而将目光从不远处的两人身上挪开。
明明伤到连当今圣上都见不了,却能为了区区一个女子拄着拐杖爬也要爬回这里。
他这个皇帝竟还比不上一介女流……
如是想着,慕容齐不禁勾起唇角轻笑出声,紧接着笑声越发变大起来,直笑到眼角有泪水溢出,也没有停下。
龙辇离开后,靖王府朱红的大门前只有火如歌与慕容珩两人。不知何时,云中阙与守门的护卫们都于悄无声息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刻意要为这两人提供方便般,总之,一时间,这整片天地间都只余下这两人。
“慕容珩你这个笨蛋,伤的这么重还乱跑!万一死了怎么办?”突然从慕容珩胸口抬起两眼肿肿的哭脸,火如歌的鼻音很重,听起来像是患了超级严重的感冒,与她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倒也般配。
“本王说过会在这里等你回来,便是爬也要爬回来。”说着,慕容珩扯开唇角,露出一个苍白且难看的微笑。
望着他那双浓黑如幽谷深涧般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眼眸,火如歌沉默半晌后从两片淡红的唇瓣间溢出两个字:“笨蛋……”说着,她忽而一踮脚尖,在他干裂苍白的唇畔如蜻蜓点水般掠过飞快的轻吻,继而笑弯了双眼:“我扶你。”
闻言握紧了她的手,慕容珩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不曾有一分一毫的偏离,而火如歌也像是在回应他灼烫而炽烈的目光般,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只是她的力气相比他而言还是弱上几分,那稍稍加重的力道此时摩挲在他掌心,似是柔和顺滑的丝绸又像小猫温热的嫩舌,不断在他的心尖撩拨,直撩得他全身酥麻,几乎连那一身的疼痛都要一并忘却。
在那之后,整整过了两个月的时日,慕容珩身上的伤才算基本痊愈。与他相比,展风的运气似乎要好许多,他只用了一个月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或者更准确的说,云中阙的出现让他莫名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正所谓有对比才能出真知,有云中阙这么一个强力的竞争对手在靖王府内进进出出,难免会让他这个全职护卫颇有压力。也正是因为如此,让“保镖”这一职业迅速在天启国乃至整座大陆风靡起来,而慕容珩与火如歌也终于成为天启国史无前例的“第一夫妇”而载入史册,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尽管慕容珩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已经在时间的消磨下转变成了一条条狰狞可怖的伤疤,可由宫内送来的各种补药却是一刻也未曾停歇过。
送走前来送补药的内侍太监,火如歌随手打开一个绛紫色绣缀着祥云纹样的锦盒,明媚的目光先是微微一顿,进而流露出一丝甚是微妙的神色。
只见她红唇微掀,白皙如玉的纤长手指在华丽无匹的锦盒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画着圈儿,看向慕容珩的双眸波光滟潋,眸底有一抹深深晕彩,似戏谑似玩味。
“慕容珩,你好像对皇上送来的补品完全没什么兴趣……”脸上笑意渐深,火如歌食指蜷起,勾成一道棱角分明的弧,看似漫不经心的扣在锦盒上。指节扣动木盒的声音虽不清脆,却也别有一番风情。配上她现在稍显刻意的神色,不可不谓恰到好处。
“不过是些奇珍异草,自小在宫内见惯了这些东西,自然没什么兴趣。”俯首桌案的慕容珩答的利落,甚至连头都没抬一下。
蓦地,他忽而从铺展了满桌的书卷上抬起了目光,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看向站在桌边的火如歌,在短暂的沉默后挑起眉梢:“怎么?难不成这次送来了什么你很感兴趣的东西?”
闻言,火如歌但笑不语,只凑到他近前缓缓研起墨。
“听闻你此番遇刺乃是陆枭余党所为……”手中的动作均匀且力道得当,火如歌一边转动着手腕,一边说着,语气随意的像是在谈今日的天气。“可主动请缨前往西梁平叛余孽的人也是你……”话锋陡转,火如歌的目光虽始终停留在浓黑一片的砚台上,可那隐匿于言语中的锋芒却已初露头角。
忽然被慕容珩握住了仍旧维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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