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表面上盘龙山庄听命于梁王世子凤璇玑,而那不过是太子慕容珏一早便安插在他身边的亲信。或者说,从一开始,盘龙山庄庄主龙千尺就是个两面三刀之人,即便对慕容珏,也没有足够的忠心。
这一切,慕容珩早就看在眼中,却还是失算于太子动手的时机,这是他所不能够接受的污点。
沉默良久后将视线转移到展风身上,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般,张开了抿直的薄唇:“太子的生母是文皇后?”
听到慕容珩口中那既像是疑问又像是陈述的声音,展风只短暂回忆了一下便立即颔首应声:“不错,据暗部回报的消息,文皇后并非是暴毙而亡,而是死于当时还是贵人的容贵妃之手。”
闻言,慕容珩清冽的黑眸内径自掠过一丝幽蓝的暗芒,他忽然偏转眼眸看向展风,语气里带着股前所未有的阴鸷:“太子与容贵妃之间的往来是否频繁?”
听罢,展风先是微微一怔,却还是毫不迟疑的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收回目光,慕容珩掀起唇角,勾勒出一抹邪魅的笑意,与方才一脸沉冷的模样判若两人。朝展风投去短暂的一瞥,他笑道:“展风,去请容贵妃来府上坐坐。”
重新负手站到窗前,慕容珩看着与先前相同的方向,黑眸内诡异的幽蓝光芒再次浮现。
阴暗潮湿的铁牢内,火如歌只觉一阵刺骨的寒冷从头流窜到脚,她猛的一个激灵,遽然清醒了过来。
背部传来钻心剜骨的剧痛,阴湿的铁牢让照射进来的日光也变得幽暗朦胧起来。令人几乎要窒息的疼痛让火如歌在一瞬变得无比清醒,清醒到对于每一次被人用刀刃划开皮肤,然后以极其缓慢的动作割下血肉的细节都历历在目。
皮肤脱离肌肉发出的撕裂声,鲜血流淌发出的闷响以及她咬紧牙齿发出的尖锐的摩擦声,所有的声响都变成了一种与疼痛无异的极端的精神折磨。冷汗如雨般顺着发丝淌落,手腕早已由于剧烈的挣扎而磨掉了一层皮。此时此刻,火如歌身上几乎没有哪一处不在向外渗出着血珠。过于分散的疼痛让她开始变得麻木,变得有些精神恍惚。而心底的某处却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残影,无论她如何努力的想要看清,结果都是无疾而终。
“啧……真残忍。”一抹明亮的鹅黄色在眼前晃动了起来,火如歌听不清那人的声音,也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能感觉到那人似乎是个女子。
“呵,太子殿下……你的声音……怎么变娘了?”低低的粗喘着,火如歌朝一旁垂着脑袋,一边的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戏谑之色。
“看清楚!看看我是谁!”眼前之人忽的捏住了火如歌的下颚,凑到了她面前。
眉心轻皱,火如歌透过紧贴在额前混合着冷水和汗水的发丝看向面前之人,半晌过后,模糊的视线才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火……芸秀。”
“呵,不错!”说着,火芸秀突然笑了起来,清秀姣好的面容因了过度的兴奋而扭曲变形起来。笑声收歇,她将一个湿乎乎的黑色包袱丢到了火如歌脚下。包袱滚动了两圈,最终撞在了绑着她的木架上,从里面露出了一个血肉模糊、发丝凌乱的头颅。
心脏一震,尽管那头颅的面容已经被挖去了双眼,但火如歌却还是能认得出来,那是凝儿。
“下一个是慕容珩……”忽的揪起火如歌的头发,火芸秀在她耳边笑着低语,脸上的神情带着几许沉迷,似乎对这一刻期待已久。但火如歌却并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全然不曾听到慕容珩的名字般,完全是一副平淡无波的模样。
“没反应?好,很好!”笑着松开火如歌的头发,火芸秀径自从一旁的炭炉内拿起一块烧红的烙铁,带起一片明亮的火星。
缓步走到火如歌身后,她挑起眉梢,看向眼前那一片血肉模糊的鲜红色,继而猛的将手中的烙铁死死按了下去,她大笑着将手中的烙铁在火如歌背后已然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血肉上戳了又戳,捅了又捅。
仿佛能听到灼烫的烙铁将背后裸露在外的血肉生生烤焦的“嘶嘶”声,火如歌发出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尖利刺耳的嚎叫声。
“很疼?很疼对么?”丢下手中依旧泛红的烙铁走到火如歌面前,火芸秀笑盈盈的眯起一双明眸,美艳绝伦的脸上却溢满了病态的癫狂。
“呸!”几乎条件反射般的朝面前之人吐出一口口水,火如歌脑袋一歪,彻底失去了全部的意识。
“混账!”歇斯底里的大吼一句,火芸秀正欲捡起烙铁戳向火如歌的双眼时,却被一旁的慕容珏阻止了。
“本殿留着她这双眼睛还有用,待除掉慕容珩后,随你处置。”
闻言,火芸秀盯着慕容珏看了片刻,直至后者稍稍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她才因为吃痛而丢掉了手中的烙铁。
“人是太子殿下抓回来的,一切全听太子处置。”稍稍朝慕容珏略施一礼,火芸秀说完便转身步出了铁牢。
看着那抹鹅黄色的衣裙在门口消失,慕容珏重新将目光挪到火如歌身上。他先是抿抿唇,继而眸光忽的一沉,伸手探上了她那两片被鲜血染红了的嘴唇。不料火如歌竟突然发疯般张口咬住了他的食指,紧接着只听“嘎嘣”一声脆响,他被她生生咬断了手指。与此同时,铁牢内赫然响起了男性歇斯底里的痛呼,以及女性带着低喘的浅笑。
天启皇宫无极殿内,躺于明黄色龙榻上的天启帝面若死灰,口中亦不断有深红色的血沫喷薄而出。龙榻下横卧着一个娇艳动人的女子,女子双目大张,嫣红的双唇正在变得僵硬。桃红色的七重纱衣上血迹斑斑,而鲜血最为集中的一处,则是她那系着金丝玉带的腰腹。
鲜血顺着黄金雕铸的镂空花朵一下一下的滴落在本就鲜艳的裙摆上,偌大的无极殿内,只有渐变渐弱的沙哑的喘息声。
蓦地,就在此时,慕容齐带着一众侍卫赶了进来,在看到仍有微弱鼻息的天启帝后,方才安下心来。将天启帝交由太医诊治后,慕容齐方才步出无极殿,朝侯在殿外的展风走去。
“父皇的命还在,带话给二哥,容贵妃已死。”略显焦躁的在展风面前来回踱着步,慕容齐眉峰紧皱,完全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六爷,主子交代说,此处就拜托于您了。”正色朝慕容齐抱拳,语毕,展风大步走开,将稍稍有些怔愣的慕容齐留在了原地。
只身一人走在桃源地下曲折复杂的青砖小路上,慕容珩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气定神闲的前行着。待他行至楼梯的尽头时,地面忽然发出了剧烈的震动,紧接着,面前的石壁赫然朝左右两边分解开来,朝两旁挪去,发出“轰隆”的低鸣声。眼前扬起一片尘土,伴随着阵阵刺鼻的霉腥味,一座宽阔的石室俨然映入视线。
狭长的凤眸里掠过一丝沉冷的幽光,慕容珩稍稍向内沉了沉刀削的下巴,继而抬起锦靴踏了进去。而就在他刚刚踏入石室的一瞬,身后遽然落下一面千钧有余的铁墙,铁墙上方有一个狭窄的正方形铁窗,只听一阵石壁相互摩擦的闷响,又一阵霉腥味掀起,慕容珩听到了火如歌粗哑的喘息声。
眉峰微动,尽管慕容珩依旧维持着那副不若常人的面无表情的状态,可他那两道宽大的袖袍内,两只手掌早已攥紧成拳。
蓦地,身后的铁墙重新打开,捆绑于木架之上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惨不忍睹的火如歌出现在慕容珩面前。
漆黑的瞳孔忽然皱缩成一点,慕容珩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突然被什么滚烫的液体给生生腐蚀的连渣都不剩,那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剧痛让他想要大吼,却发现喉咙早就干涩的根本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仿佛那个几乎被凌迟的人是他自己,而非面前的火如歌。
“二弟,我们兄弟两个,似乎许久没有像这样说话了。”坐在铁牢内的桌边,慕容珏手端一个散发着莹绿光芒的夜光杯,温润的目光扫向站在原地的慕容珩。
闻言,慕容珩沉了沉下颚,继而扬起眉峰,噙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走到桌边,在慕容珏身旁坐了下来。
“太子殿下选的地方可真是特别。”拿起同色的酒壶为自己斟上一杯酒,慕容珩几不可见的动动唇,将酒杯放到鼻尖处嗅了嗅,继而轻描淡写的赞叹了一句:“好酒。”
“美酒理应配佳人。”盯住酒杯微微勾唇,慕容珏放下酒杯轻轻拍了两下手,紧接着,一抹明艳的红色顿时从隐藏在铁牢内侧的小门中飘了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火芸秀。
轻纱裹身的火芸秀身上除了一个火红色的肚兜和一条同色的罗裙外,再无更多衣物。只见她双手双脚上均系着金丝铃铛,轻轻一动便会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朝在座的两人稍稍行礼后,火芸秀开始扭动起她那婀娜多姿的水蛇腰。一时间,整座铁牢内呈现出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被折磨的惨不忍睹的女子身旁,一位红纱拂面、香汗淋漓的明艳美人在两名俊美男子面前极尽妖娆的舞动四肢,三人像是全然未曾注意到那个面容尽毁、形容可怖的女子般,完全沉浸在了美酒与舞蹈中。
蓦地,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火芸秀那翩跹柔软的身子突然倒向了坐在她面前的慕容珩身上,浸透了她全身香气的红纱顷刻间将他全部笼罩其中。
面不改色的将杯中的透明液体一饮而尽,慕容珩像是全然未曾察觉已然缠绕在自己腿上的火芸秀般,不紧不慢的扯掉身上的薄纱,继而垂落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看向藕臂如玉、衣不蔽体的火芸秀。
被慕容珩那双凛冽的黑眸看的浑身一冷,火芸秀并未因此而退缩,而是张了张水嫩的樱唇,却并没有吐出半个字。
忽然俯下身,慕容珩将薄纱罩在火芸秀头上,隔着入手丝滑的轻纱抚上了她脑后的秀发。
娇躯轻颤,火芸秀看向慕容珩的双眸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显出几许娇媚的迷离。而就在此时,慕容珩遽然扼住了她柔美的脖子,不待她有机会挣扎就已掐断了她的颈骨。
像是根本没有看到身旁之人所做的一切般,慕容珏面色柔和的啜着杯中的美酒,一滴一滴将杯中的酒液吸食干净。
“你是来杀本殿的。”
“不,本王只是来救人的。”
两人之间一问一答的对话很简单也很迅速,短暂的沉默后,赫然迸发出一声巨响,石桌被掀翻,慕容珩在火如歌身前挡下一剑,而慕容珏脖子上却插着一柄缀有鲜红宝石的匕首。
慕容珏倒地的一瞬,展风与云中阙以及大批暗部成员赶到。在将火如歌救下后,众人立即离开了此处。临走前,展风将一个火折子丢到了慕容珏身上,只消一瞬,铁牢内当即陷入到一片火海中。
站在桃源外,慕容珩抱着不省人事的火如歌,盯着她脸上的灼伤看了许久,随即吻了下去。
看着这一幕,云中阙微微皱眉,却只是转过身去,并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或许慕容珩没有听到,但他却很清楚的听到,她在不省人事的时候,口中盘旋着的名字是“慕容珩”而不是他。
直至回到靖王府内,火如歌终究还是没有清醒过来。直到三日之后,她才恢复了意识。
“真,可惜……”
“蠢女人。”
这是火如歌苏醒过来后两人之间进行的第一次对话。
“你……才……唔……”话音未落便被以吻封缄,火如歌头一次在慕容珩面前产生了严重的挫败感。
事实不应该是这样的……
此时的火如歌被包裹的像个粽子,从头到脚全部裹在一层又一层的纱布里,动也动不得。或者说,即便她躺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全身都如遭针扎般疼痛。但受伤有受伤的好处,那便是慕容珩相比平时,似乎突然变得不那么碍眼了。
倘若可以将凝儿身亡这件事从她的记忆里剔除掉,或许她还会心安理得的享受一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至理名言,可现在,她却不能,她需要火芸秀的魂魄。
就在她刚刚生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慕容珩的声音却突然传了过来:“你就那么确定,本王会选皇位么?”
“确定,一定,肯定。”毫不迟疑的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火如歌看向慕容珩,声音干巴巴的。
闻声,慕容珩突然生出了一丝愠怒,却又不能在她身上发泄,只得沉了一张俊脸,半天也没开口。
就在此时,窗外响起了一阵熟悉的叫喊:“混账慕容珩!如歌,本大爷给你找来了许多药,记得吃!”云中阙的叫喊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夏季的暴雨,还未感觉到雨水应有的清凉,就已经再次被很快升腾起来的热浪包围。
“慕容珩,你不能杀他。”看着站起身的慕容珩,火如歌语气平平的开口。
“不杀,就打到半死。”盯住火如歌那被纱布缠绕只看得到眼睛的脸,慕容珩挑眉应声。“除非……”顿了顿,他突然将双手撑在床边,俯身望向她。
“就……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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