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苏璟言正在厨房做晚饭,一如往常,他抱住她纤细的腰肢,在她颈边轻言:“言言,我们回水榭住吧。水榭离你公司近,又靠着市委。”
苏璟言的手颤了一下,面上一如平静湖面,不甚在意,“你妈让我们回萧家住。”
“你的意思呢?”
“你不是一早都想好了?我的意思重要吗?”她低着头洗着青菜,那白色如翡翠的菜梗如她纤细苍白的手指,几乎分辨不清。
萧予墨缓缓放开她的身子,转过身,如浮雕一般的,落下青灰色,暗淡的剪影。
背后,却是苏璟言混浊的眼泪。
、18、流离,是不需要方向的。
新闻界闹得风风雨雨,流言仿佛随处可及的空气,蜚语就像漫天飞扬的尘埃,在每个未知的下一秒,都有可能对苏璟言造成致命的伤害。或者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伤害。因为苏璟言已经像是浮萍,她不介意多一点的伤害,但每一次的伤害,都有可能彻彻底底的,分解或是腐蚀了她。
萧予墨极力将新闻界那股蠢蠢欲动的势力压了下去,可是伤害已经造成,无论如何的力挽狂澜,只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安抚。
恒丰上下明里暗里的议论着苏璟言,什么样的版本都有,身世飘零版,为父报仇版,凤凰涅槃版……数不胜数。
华桐只能笑着调侃:“苟富贵,勿相忘。”
“当然少不了你,我若升职,一定带着你。”
而这一切,只是闹着玩的。实际上,苏璟言仍旧是个小记者,除却萧予墨和MR。W的护航,她只是一个家中衰落的千金小姐,落入凡间,她也只是一个平凡人。
不过,苏璟言再如何的光辉出名,也只是持续了两个星期,新闻的时效性很短暂,况且像萧予墨那样的高官,自身的一切都是受国家保护的。市委书记岂能成为娱乐圈评头论足的对象?自然,他的妻子也是受保护的。
萧予墨和苏璟言搬回了水榭,那一带的环境宁静舒适,仿佛离开城市的喧嚣,处于市中心,却又独善其身一般。
苏璟言轻笑,有些讽刺意味,她忽然想到,不出淤泥,何来的不染?
魏如霁三番四次的邀她,她皆以不想惹是生非和风波未定为借口的婉拒,她心里明白,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魏如霁了。她想与萧予墨离婚,必须借助他的力量。
她站在上海路的车站,默默的等着,仿佛等一个判决,亦或是一个皈依。直至魏如霁那辆黑色低调的Buick驶入她的视线,她才发觉那颗沉浮的心,原来也有安定的一瞬。
她坐进副驾驶,始终保持微笑,魏如霁却蓦地抱着她,紧紧的好像要窒息一般,额角温凉如水,是魏如霁的唇,他叹息着问:“这里疼不疼?”
他吻过的地方,正是那次被麦克风砸伤的地方,即使伤口愈合,却还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魏如霁。”她不挣扎,很乖顺的被他倾身抱住,发出的声音闷闷的,有点像夏日闷雷的声音,却又透着软绵如糯。
“璟言,我不奢望你能忘掉过去,我只是想要你的以后,有我。”
“我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或许你根本就背负不起。”
她退出他的怀抱,细细叹息,兀自说道:“我想离婚,可是只要他不同意,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果我帮你呢?”他凝视着她清澈瞳孔,似寻问更似探寻某个重要的答案。
苏璟言淡淡笑着,仿佛那笑淡到雁过无痕般,“我要的只是安宁。”
魏如霁看着她含笑的眼眸,却觉得她在落泪。她千方百计的和那人离婚,只是为了在现实里求得一丝安宁和宁静。他不知道苏璟言究竟有多爱萧予墨。绝口不提“爱”这个字眼,不是不再爱,而是太过深爱。
“璟言,若一切安定好,你可愿跟我回美国?”
苏璟言静静点头,“流离是不需要方向的。”
去哪里都一样。
魏如霁在她眸底看见一个蜷缩在角落的苏璟言,她肩膀微颤,不停的抽泣着,却不需要任何人的怀抱借她避一避风雨,将所有人抵挡在了她的小小世界之外。
从那一刻起,魏如霁似乎可以预见,苏璟言再承受不起任何的伤害。
和魏如霁告别之后,她没有立刻回水榭,只是回了城南的小公寓。她本想再找找那些遗落的东西或者记忆,却发现公寓已被一个年轻女孩子租走了。房东当时还偷偷和她抱怨说,这女孩子一天弄坏一样东西,今天不是电灯炸了,就是明天水管漏水,搞得鸡飞狗跳。
苏璟言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正是那女孩子,乱蓬蓬的头发,史努比的睡衣,小熊棉拖……凌乱又凸显干净的美好。
“额……请问你是?”
“我是前房主,有些东西落下了,想看看还在不在,可以进去吗?”
那女孩子思考了一下,露出善意,浅笑着说:“好啊,请进。”
苏璟言在公寓里转了一圈,极为缓慢,想要把每个角落都清清楚楚的看仔细,可最终什么都没带走。她走的时候,女孩子叫住了她。
“你没找到吗?”
苏璟言看着女孩子挠头发的手指上那枚Cartier女款铂金戒指,微微一笑,“找到了。”
然后,转身,不理会身后女孩子的惊讶和疑惑,兀自离开。
就让那枚婚戒,永远的丢失在人海之中吧。
苏璟言笑着落下了一滴眼泪,晶亮如琥珀。
回水榭的时候,萧予墨不在家。她忘了带钥匙,或者说萧予墨是故意的,有意不给她备用钥匙的,她坐在楼梯口,单手托腮,沉醉于自己的世界。楼梯口有些冷,方入冬天的风已有凛冽味道,她想了很多,想到她爸爸,她妈妈,还有萧予墨和自己。
她明明很难过,却再无法畅快流眼泪。
她累得快要睡着的时候,一阵有序清脆的高跟鞋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是萧予墨的母亲,慕沛菡。
她缓缓站起身来,脚底有些僵硬和麻木,她扶着雪白的墙壁,防止自己倒下去。
她看见慕沛菡走至她跟前,她不想开口,却又迫于身份和礼貌,最终不知情绪的喊了声“妈”。
“嗯。”慕沛菡皱眉扫了她一眼,不耐的叹息,在D&G皮包里掏出一把备用钥匙,极为不悦的开了门。
苏璟言在慕沛菡眼皮子底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默默地杵在一边,慕沛菡一挑纤细精致的眉尖,不动声色地说:“坐下吧。”
苏璟言如坐针毡,心里毛毛的,那样的感觉,是只有在面对这样具有强大气场的人时才会有的。
慕沛菡和萧予墨的眉眼同样精致如浮雕,那样的完美,在那白皙紧致的皮肤之上,岁月没有留下一丝半毫的痕迹,更显冷艳气息。
“既然你已经是萧家的媳妇,那我不得不提醒你几句,和外面的野男人当断则断,闹出什么绯闻来,丢的不只是你自己的脸,萧家也会受牵连。我萧家丢不起这个人。”
苏璟言咬唇,方想辩解,便已被慕沛菡夺去了话语,“还有,你爸爸是有罪的人,丧礼不要太张扬,免得到时候又闹得满城风雨。”
“丧礼?”苏璟言皱眉,不解的反问:“我爸爸他怎么了?”
“你爸爸在狱中心脏病突发没来得及抢救,你不知道?”
苏璟言站起身来,不可置信的一步步向后退,口中喃喃自语:“你怎么能胡说?我爸爸不会有事的……你骗我!”她撞上身后的桌子,杯中烫水洒出来,烫伤了她的手指,她却毫无知觉,她看着慕沛菡的嘴唇一张一合,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脑海里嗡嗡作响,凌乱一片。
“你骗我……”她的唇如颤动的风中玫瑰,苍白得不像话,她跑上来,揪住眼前女人的衣襟,歇斯底里的咆哮,“你告诉我,你在骗我!你在骗我!我爸爸怎么会死?一定是你骗我!”
“你疯了!放开我!”
慕沛菡被她死死抓住,此时的苏璟言仿佛濒死之人,在最后一刻,使出自己的全部力气来抓住生命的尽头,她的手背上的肌肤仿佛快被坚硬的骨头撑破,有微微的青蓝。她的手心滚落一颗颗鲜红的血珠,在白色的地砖上,像雪地里恣意开放的曼陀罗,肆意猖獗。
渐渐地,苏璟言的力气被全数耗尽,慕沛菡挣扎着逃开她的桎梏,将她推到在冰凉的地砖上。她伏在地上,仿佛涸澈之鲋,濒临死绝,可仍旧倔强的不肯接受苏何已逝的消息,呼吸逐步趋于平缓,可接下来,是更大的寒冷与凉意。
萧予墨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景象便是模糊一片的血渍,苏璟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萧予墨走上去扶她起来,却被她推开,她像刺猬一样抱住双膝,蜷成一团,不容任何人的靠近。
萧予墨闭上眼,这一次,他真的失去了。
永远的失去了。
他仰着头,黑暗里仿佛巨大的虫洞,不断啃食着他的思维神经,在最后一声“言言”中,消失殆尽。
那一声轻唤,是最后的希冀与哀悼吧。
苏璟言把她爸爸的骨灰盒一直捧在怀里,痴痴的在陵墓里坐了一宿,萧予墨陪着她站在墓地一夜没合眼,到了翌日清晨,来下葬的殡仪馆人员硬是从她手中抢到骨灰盒的,在她的哭喊声中,她的父亲永远的长埋于阴冷不见光芒的地下。
苏璟言是被萧予墨抱回去的,她两天没进一颗米饭,耗尽了身体里所有的力量,在骨灰盒下葬的瞬间,倒进了萧予墨怀里。
那怀里,是轻到不能再轻的重量。是萧予墨此生,无法承受之轻。
萧予墨真的很怕,自己一松手,这个人就从世界上消失了。
他再留不住了。
苏璟言这一觉睡得很久很久,久到萧予墨以为她再也醒不过来。
她真的太累了。
“萧予墨,我们离婚。”
不是商量,不是乞求,只是在陈述一个已定的事实。她的眼神灰暗无光,像污水纵横之中泛着白肚脐的死鱼一般沉寂。
萧予墨揉着太阳穴,眼底晦暗不明,放手?
不愿放。
“我若不答应呢?”
她唇边忽绽放笑意,凄绝深婉,“永远失去的滋味是怎样的呢?”
她想让萧予墨也尝尝永远失去的滋味。
“苏璟言,你又赢了。”
妥协。
萧予墨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向任何人妥协认输过。除却对苏璟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步。
只是害怕失去。
失去了就真的没有了。
苏璟言笑,她用父亲的死换回了胜利,她和萧予墨都学会了孤注一掷,而她,赢得只是萧予墨的弃权。
她从未真正赢得过他。
从此,苏璟言只能流离,仿佛尘埃,迟迟等不到落定。
萧予墨啊,她再不认识。
、19、苏璟言,你只剩下我了。
魏如霁有一条人生座右铭,如今他用来教导苏璟言。
Youneverknowhowstrongyoureallyareuntilbeingstrongistheonlychoiceyouhave。
——不到没有退路之时,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
苏璟言喝得有些高了,醉意朦胧,她呵呵的对着魏如霁笑,在黑夜里旋转,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她仰着头,遥望漫天星子,星罗棋布,她输得惨不忍睹。
“魏如霁,我输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倒在魏如霁的怀里,哭着笑着梦呓。
他抚上她的发,脸颊无限温柔,“你还有我。”
苏璟言,你只剩下我了。
无法不依靠,无法再拒绝的依靠。
得到,一向都是商人的最终目的,虽然这笔生意下了大血本,可终归是赢了一局,扳回了所有的残局。
萧予墨和苏璟言最近都在忙着办离婚的事,在中国,只要双方同意,离婚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可萧予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屡次爽约,皆以市委公事为借口托辞。
到十二月底的时候,苏璟言才接到萧予墨的电话,当时,苏璟言正在恒丰,她下个月正好要赶一个外地采访。这个月底,了结一切,再好不过。
萧予墨开着Volvo到上海路来接她,苏璟言面无表情的坐进副驾驶,心中却如波涛汹涌澎湃。
最后一次了吧。占据着这个人潮汹涌却又无人之地。
她一直目视前方,眼神没有一丝偏离,却又逃避的意味。
萧予墨不知将车开到了哪里,进了一条梧桐道,径长不见尽头。
“你要带我去哪?”苏璟言的语气冰凉如寒夜。
萧予墨望她一眼,见她拧紧眉头,解释说:“这是去年刚修的路。”
这条路,只是需要多绕几个弯。
路上根本没什么车辆,寂静的有些荒芜,如苏璟言的心,萧予墨似漫不经心的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或许会去美国。”
他的指尖冷凝成细碎的冰屑,指骨处有青色的凸起,他急促的刹车,有些怒意。苏璟言由于惯性,险些撞上车壁,她恼火的叫了一声:“你干什么?”
她瞪着他,眼底升起一簇簇火苗,仿佛下一秒就要喷发。
萧予墨钳制住她的柔夷,把她拽向自己的方向,捏住她的下巴,冷漠的审视,她偏执的想要逃开他,声音冷的毫无温度,“放开我。”
他的唇固执的倾覆下来,带着需索和不甘。她口腔里升起血液的腥甜味,她抗拒着,却最终敌不过他的力量。
身体被摆布,思维却清晰的可拍,在那被撕裂的那一刻,萧予墨的声音渺远,仿佛从冰天雪地的荒芜之中穿透而来,他在她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