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轻眠觉得有什么在胸腔中漂浮着,上不去,下不来,如鲠在喉。
11点10分,主持人走到台前,激情澎湃。
“现在的你为什么会单身,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也许你会扯出百种千种的理由,但终归是因为你放弃了追求幸福,所以孤单才是最好的惩罚,所幸,惩罚的不止你我。你在退缩吧?你没有勇气吧?那么你一辈子都是个loser!那巨大的六个1就像六根巍峨矗立的中指,在我们眼前晃动,所以从今天起我不要再做个loser,我要大声的喊出——我喜欢你!”
台下,满满的人群中有个撕扯的声音分外明显:“xx,我喜欢你!”他的一句话刚刚落下尾音,此起彼伏的“我喜欢你”便充斥了何轻眠的耳膜。
气血上涌,她想,那份已经被她压制了一个多月的情绪她大概再也压不住了,在她的心底有个声音在不停呐喊——我喜欢你。
有些人,一旦遇见,便一眼万年;有些心动,一旦开始,便覆水难收。
不是说要忘掉就能忘掉的,她无法否定他的存在,就像她无法否定自己的人生。
11点11分的最后一秒,那句话终是逃脱了束缚,她落着泪,在繁星下微笑。
她说,郑亦言,我喜欢你。
祁越,也许你是对的,唯有拿起才能放下,或许我该为这场爱恋举办一个仪式,正式作别。这样方才对的起他,于我而言也不算辜负。
曲终人散,迎着月光,何轻眠如是想到。
第二天,天还未亮何轻眠就坐上火车去往C城,那个他带着她“私奔”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便是这辈子他们唯一独处的时光。火车隆隆作响,上一次她便是被这样的节奏催眠,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可这回她却越来越清醒,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坐在旁边的陌生男子不是郑亦言。
路还是当初的路,水还是当年的水,风景不一样了,人不一样了,心境也不一样了。
郑亦言曾说旅行能让人忘掉焦虑,他愿意带她来C城不过是为了治疗她那从未有过的考前综合征,可此刻何轻眠才切身体会到了他的意思,旅行的意义在于让人忘却,当她走在热闹人群之中,如画的山水中,她确实是忘记了的。但,当夜深人静,一人独处时,她仍忍不住回忆,甚至更因为置身其中而在回忆的泥潭里越发不可自拔,时光的底片里全是他的画面,趴在窗边,微风吹乱了她的发,她的耳边仿佛传来了记忆之初他那一句难得的轻眠。
心中有声音在说——嘿,何轻眠,别这么多愁善感,坚强一点,像个男人一样扛下所有伤痛;
另一个声音却在说——我也想这样,可我终究是个娘们。
何轻眠苦笑,看来她还是不够强大,她的内心有着隐隐的期盼,却又立刻被自己按回心底,没有希望便不会失望,算算日子,该回去了。
背着简单的行李,走着曾经与他一起走过的路,何轻眠意外的发现了郑亦言带她去过的小树林,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找始终没有头绪,却在即将离开的这一刻遇到了。
不过也怨不得她找不到,秋冬交替的季节,叶子早已散落,哪里还是当年的光景。顿时,何轻眠感慨万千,或许她便同这叶子一般,等不到看风景的人来就已然失去了自己最好的年华。
我的等不到先生,我是真的等不到你了,我,放弃你了。
“何轻眠!”
那声呼喊仿佛来自天上,她身子一震,不可置信的回头,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太荒谬了,这实在是太荒谬了,为什么你会找到我,这十余年我一次一次的想要放弃你,你总是有办法让那团死灰继续燃烧,你可知,再这样无望的燃烧下去只有灰飞烟灭,你可知,你给我的希望就是我的毒药……可,你是否还知道,这样死去大概便是我命定的归宿?
“啪!”
冷风中,何轻眠觉得自己的脸上传来了火辣辣的疼,她本能的捂住脸,下一秒却被眼前这人紧紧搂在怀里,可能是因为跑了太久,他剧烈的喘着粗气,迟迟无法平息,他在她耳边说:“何轻眠,你怎么能这么任性,说消失就消失,若不是我外婆打电话给我说见到了你,你还预备到哪里去流浪?”
何轻眠回想起那日在市集上与外婆交错而过,她叫了老人一声外婆,见老人一脸迷茫的样子便回了个微笑没再多说,她本以为她是忘了她的,不曾想,老人竟然还记得,甚至还打电话告诉了郑亦言。
良久之后,郑亦言方才恢复了呼吸,他放开她,转身背对着她道:“走吧,回家吧,大家都很担心,”他顿了顿,继续说,“何轻眠,你是不是因为之前我对你的表白才想避开我,避我避到要把我推给别人,避我避到必须消失的无影无踪?其实你大可不必,只要你张张嘴我有什么不愿意做的,这世上最不能勉强的莫过于感情,但若是你真想我与任苒在一起我便如你所愿,所以,走吧,你爸爸亲自开了车来接你,别让他着急。”
何轻眠原本想要牵他的手,却是他的拳头与她的指尖擦过,她愣在当场,听着远处叫着自己名字的老爸,心中五味杂陈。
就这样彻底的错过了吗?不,郑亦言,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我,我怎么会再放你走,你与任苒在一起了吗?即使在一起,我也不要放弃了。也许我会后悔,你也会后悔,但即便是全天下都会后悔我也顾不得了,唯一能让我活过来的只有你了。
大概是上天觉得她太过不知好歹,自从C城回来,她便再未有机会见到郑亦言。
直至那天,任苒一脸喜悦回到宿舍,说要请大家去KTV唱歌,众人不知是何缘故,在周靓靓的追问下任苒才含羞说道,是郑亦言请客。
周靓靓贼笑道:“怎么,你俩有进一步发展了?”
任苒笑着点点头。
何轻眠脑袋“嗡”的一声,她一直想找个机会与郑亦言见面来化解他们之间的误会,但是郑亦言根本不接她电话,没想到,这回好不容易有机会见面竟是这个原因。
她们几个走进包厢的时候郑亦言已经在等了,同在的还有几个认识的男生,众人面前他尽职的做着她的模范男友,温柔体贴的让何轻眠紧紧咬住了后槽牙。
何轻眠坐在角落里看着他们演着鹣鲽情深,相敬如宾的戏码,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觉得她有点恨他,哪怕是当初她亲眼看到郑亦言与乔雨蔚抱在一起接吻她都没有这种想把他掐死的冲动。
周靓靓是一如既往的闹腾,所点的神曲一首接一首,间奏时她倒是记得举着麦问她要不要一起唱,何轻眠摆手道:“我五音不全。”
“何轻眠你行不行,好歹还当过文艺部的部长呢,竟然是个五音不全的?真扫兴。”周靓靓将她鄙视了一番继续嘶吼,何轻眠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她觉得可能连周靓靓自己也不知道她同她一样也是个五音不全的主。
过了一阵,大概觉得干嚎没什么意思,周靓靓便提议来做游戏,在场的人两两分组比赛喝酒,喝的最慢的那一个便要接受众人的惩罚。
郑亦言自然是与任苒一组,何轻眠也分到个不大熟的男生,她看看自己搭档的小身板便已经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谁曾想任苒太过淑女,她们三个都喝完了整整一杯任苒那杯还和没动过似的。
周靓靓对众人使使眼色,把大家叫到一起开了个小会,何轻眠没听,坐在一边玩着手机,她怕她会忍不住提议让他们脱了衣服出去裸。奔。
没过一会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们便得出了结论,周靓靓作为代表说出了他们的惩罚,她状似很随意的说:“你俩一人咬一边饼干,剩下的饼干必须在1厘米之内,当然,你们要是咬的一点也不剩我们也是没有意见的。”
任苒羞得低下了头,郑亦言倒是大方,拿出一根棍状饼干便把一头咬在了齿间,任苒犹豫了一下,也咬上了另一头。
何轻眠不动声色坐在一边,抱着手臂,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她掐着自己手臂的手也越来越使劲,直到看着两人的嘴唇碰在一起。她死死的咬紧嘴唇,感觉自己的五脏都绞在了一起,皮肤一阵阵的颤栗,她想转开眼,目光却好像被什么抓住无法移开。
她“蹭”的站起来,众人疑惑的回头,她尴尬的笑笑,道:“内急。”然后就连磕带绊的走出了包厢。
靠在包厢外的墙壁上,何轻眠的心久久不能恢复平静。她低头,看到自己的双腿与指尖都在不住的颤抖,不由在心中自嘲的想,如果一会儿被这里的服务生看到她的这幅样子,会不会以为她是个犯了毒瘾的不良少女?那样也好,被警察叔叔带走,离这群人远远地,省得心烦。
不一会儿,包厢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她循声看去,看到来人便撇过了头。郑亦言看到她先是一愣,然后便成了睁眼瞎,好像她是空气似的,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何轻眠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不知哪里来的怪力,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将他扯进了隔壁没人的包厢,把他按在墙壁上,踮起脚尖,狠狠的咬住了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Part 420 原来,是她
漆黑的密闭空间内何轻眠可以清楚的听到郑亦言的呼吸声,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心如擂鼓,小鹿乱撞。
她一定是被他们逼疯了才会这么冒失,冲动之下竟做出了这种事情,她不知该如何收场,只能继续咬着郑亦言的嘴好让他没办法说话。
何轻眠以为郑亦言会一把推开她,或许为了表现自己羞愤的情绪还会给她一巴掌,又或者他会干脆把她一脚踹飞,可是她所想象的一切都未发生,她心生困惑,悄悄睁开眼睛,却看见郑亦言正睁着眼睛看着她,他一幅事不关己的表情显得她更像个自己做戏的跳梁小丑,他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好像在说“何轻眠你就可劲儿造吧,我看看你还能造出什么花儿来”,想到这何轻眠更气了,她也睁大眼睛瞪回去,咬着他嘴的牙齿也更加用力了一些——输人不输阵,我怕你啊!
直到她感觉到了一嘴的血腥,她才不得不认命的松开嘴,她咽咽口水,喉间划过一丝腥甜,她掰过郑亦言的脑袋细细查看,他那红肿不堪的嘴唇让她不由心生内疚,她嘴上不肯认输,语气不善道:“郑亦言,这是你自己作的,疼死你丫,活该!”说完便准备推门出去。
不料,刚刚还靠在墙上撞死人的郑亦言一把把她拉了回来,那劲道足以让何轻眠了解到刚才她会把郑亦言制服的妥妥帖帖不是因为她力气大,而是因为他没想躲。
这回换做她被郑亦言推向了墙壁,何轻眠前胸贴在墙壁上,她甚至可以通过墙壁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即使如此心虚她仍不忘嘴硬道:“郑亦言,你干嘛?打击报复啊!”
郑亦言冷笑,压上了她的后背,她试图挣脱却根本没用,看她不再乱动郑亦言将头重重的压向她的肩膀,他声音低沉,在黑暗中更加撩人心弦:“何轻眠,你太任性了。”
她原本握紧的拳头倏然松开,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他说的没错,她是太过任性,任性的推开他,任性的逃走,任性的后悔,任性的亲了他……在他面前她惯然任性着,即便再如何的伶牙俐齿,在事实面前她的一切言语都不过是怯懦者的狡辩。
见她不言不语,郑亦言不由冷哼出声,他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压得更紧,让她几近窒息。
“何轻眠,你刚才的那个举动是什么意思?你恨我么?恨我什么呢?恨我从C城把你找回来,坏了你的秘密计划?恨我不知廉耻的又寻了个机会与你见面?又或是……你恨我与任苒在一起,哦,不对,你巴不得我们在一起,那样你才不会再被我这朵烂桃花纠缠不休。不过我还是想不要脸的假设一番,你喜欢我么?所以见不得我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又或者,你只是不习惯你的青梅竹马从此不再在你身边,你不想要的哪怕是放在角落里发霉发臭,你也不愿给别人,是不是?何轻眠,你真自私。”
那么温润的嗓音,那么刺人的话语。
何轻眠气到全身发抖,她抓住郑亦言的手臂狠狠的咬了下去,郑亦言吃痛松开了她,她泪眼婆娑的转身,却不许自己用哭腔说话,强忍着身体的抽动,何轻眠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
“郑亦言,你他妈就是个王八蛋。是,是我一直以来不够坦荡,我认,是我自己把局面搅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认,是我没事找事非要作死,我认。但,我唯一不想认的是我喜欢错了人,可是现在,”她自嘲一笑,咽下眼泪,“我不得不认。”
他从不知她爱他有多深,从前,现在,以后。她的爱大概只能被她带进坟墓,然后同她的尸骨一同腐朽。
她打开房间,一路狂奔而去,想把有关于他的一切都甩在身后,可,心痛的感觉如影随形。
她,累了。
何轻眠蹲坐在马路牙子上,只着着单薄的毛衣,11年已然没剩几天,冷风吹得何轻眠从头顶一路凉到脚趾尖,四下无人,何轻眠终于毫无形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