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晨看着归于平静的电话,气愤的把话筒摔上,狠狠地瞥了一眼桌上的离婚协议,抄起鞋柜上的外套就跑了出去。
首席
不需要酒保的引导,沈亦晨一进去,就直直的奔向他们平时鬼混的包厢,推开门,荣凌、童非、孟靖谦都在,每个人手上持着一杯酒,脸上都是一副沉痛,看到他进来了,也没人招呼,反而是不耐的把脸撇向了一边。
沈亦晨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气氛不对劲,他看着荣凌若无其事的喝着酒,冲过去一把掀翻了他手上的酒杯,揪起他的衣领,把他的脸凑到自己的眼前,咬牙切齿的问:“你刚刚说什么混账话?我爸怎么会去世的?!”
“爸?”童非冷冷的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弄,轻轻地啜了一口酒,“这点事就让你这么激动?你还有更重要的事不知道呢。”
童非不明不白的话让他松开荣凌的衣襟,荣凌厌弃的擦了擦自己的衣服,像是他手上沾染了什么病毒一样,把脸侧向了一遍。
他们四个人从未起过任何冲突,就算是有事,也不会分帮结派,唯独这一次,他们三个的矛头一致的指向沈亦晨,
从他结婚,他们就知道,这场婚姻对他来说不会是一件好事,他们四个没有人的感情是顺利的,可是沈亦晨的事做得的确是过了。
沈亦晨顾不上荣凌矫情的动作,向后退了两步,站在包厢的中央,如剑的目光在他们每个人脸上凌厉的扫过,最后停在了孟靖谦身上,厉声质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孟靖谦看了看荣凌和童非,将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走到他面前,抬手放在他的肩上,仿佛是在安抚他。两人对视了半晌,孟靖谦才咬了咬牙,眼里有些不忍和同情,沉声对他道:“亦晨,你最好做好接受这个消息的准备……”
沈亦晨皱着眉看他,曜月般的黑眸中满是晦暗。
“郁欢,她死了……”孟靖谦放在他肩上的手下意识的用力一捏,他用的力道很大,可沈亦晨却没有感到疼。
他定定的看着孟靖谦的眼,想从里面找到一丝躲闪或者虚假,然而,没有。
他刚刚说了什么?郁欢……死了?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还有事没有告诉她,他们一年的赌约,她还没有赢,她怎么舍得离去。
约莫两秒钟之后,沈亦晨忽然一把扯过孟靖谦的胳膊,对着他狠狠来了一个过肩摔。
他的动作连贯而迅速,孟靖谦被他措不及防的摔在地上,五脏六腑仿佛都要摔得错位了一样。
童非和荣凌惊诧的看着他出其不意的举动,惊醒过后,荣凌奔到孟靖谦身边将他扶起来,童非则冲到沈亦晨面前,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你他妈疯了?兄弟也动手?!”童非扯起他的衣领,目眦欲裂,厉声冲他高喝着。
沈亦晨一把推开童非,猛地向后退了一步,狠狠地擦过自己的嘴角,神色狰狞的说:“你们才疯了,在这说什么鬼话?!”
荣凌扶着孟靖谦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孟靖谦满脸都是痛色,却还是忍痛对他道:“亦晨,我没有骗你,郁欢真的……死了。她在郁书记过世一周后,就跳海自杀了……”
沈亦晨摇着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喃喃的重复着,“不可能,我不相信……”
童非看着他这个样子,也不忍心再和他怄气,紧紧地握住他的手臂,沉声说:“亦晨,我们确实没有骗你,郁书记已经是癌症晚期了,那天受了刺激,又从楼上摔了一下……最后没能抢救过来……郁欢,大约是无法接受父亲离世,所以才跳了海……”
他的表情太过沉稳,没有丝毫掩饰的样子。他们几个人中,童非和荣凌是绝对认真的人,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沈亦晨紧紧的盯着童非,脑子里环绕的满是他们几个的声音。
郁书记,过世了……
郁欢,她死了……
跳海自杀了……
沈亦晨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接到这样一个消息,对方铿锵有力的对他说,郁欢,她死了。
他或许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那时她是阻碍了他和乔安娜的人,他曾开着他的路虎,恨不得开到她身上,索性一了百了。
他看到了静言无意间拍到的那一段录影,他的岳父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神气凄楚而绝望的问郁欢,亦晨说给你过结婚纪念日,是为了收回股权?
他看到了岳父苍老的身体从木制的楼梯上翻滚而下,最终停在了楼梯下。
他看到所有人都飞奔而去,镜头中是一片嘈杂和混乱,他看到郁欢哭喊着叫“爸”。
然而那时,他却不在她的身边。
他也听到了郁欢在医院时给他的电话留言,她哽咽着,哭泣着,从最初让他来医院一趟,到了最后成了乞求。
他始终不相信他们的话,他回过郁家的别墅,因为没有钥匙,就在门外坐了整整一夜。
他也开着车,走过他们一起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纤弱而执拗的身影。
公司里的事务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每天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喝酒,每天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喝酒。
酒精仿佛成了他唯一的解脱,他在醉酒时,才能看到郁欢如花的笑靥,她曾在他的车窗上绝望的写下“我爱你”,也曾在马尔代夫的海边大喊着说“沈亦晨,我爱你”,她当时毫不掩饰的喜悦还像昨天一样,她清脆的笑声仍然回荡在他的耳边,那么干净而纯粹。
他越喝越凶,有时候会抱着马桶大吐特吐,然而却再也没有人红着眼,在他身边及时递上来一杯清水让他漱口。他再也没有在宿醉醒来后看到一个趴在他床边的女人,没有人会在第二天递给他一杯清茶或者醒酒汤,同样,也没有人会在他喝的酩酊大醉之际,脸上布满了焦急和心疼,嗔怪地说,“怎么又喝酒了。”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一百一十一章 至此生死两茫茫2-她死得有多惨【6000+】
他喝的仍然是56度的五粮液,郁正国规劝的话还言犹在耳,他却抛之脑后,忘了那些关于喝酒的条条框框。
他因为喝酒进过几次医院,每一次都是孟靖谦和荣凌在照顾他,童非开始还会来几次,后来看他自暴自弃的样子,索性也不再来了。在他心里,这是沈亦晨自作自受,他不想看到他颓废的样子,还是眼不见为净。
最后一次,他因为喝酒而导致了胃穿孔。
那天他还在公司开会,会议进行到一半,他忽然觉得腹部剧烈的疼痛起来,疼痛感位于上腹部,那种刀割般的疼痛感,让他在很多年之后想起来仍然记忆犹新。
疼痛感很快扩散到了整个腹部,他用拳头抵住胃部,一手按在桌上,额头上冷汗直冒,他能感到自己浑身冰凉,衬衣上已经被冷汗浸湿,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起来嫘。
Vincent看到他不对劲,迅速扔下手上IPAD跑到他面前,沈亦晨却只是咬紧牙,紧紧地攥住桌沿,忍着剧痛道:“先散会……”
他不能让自己的下属看到自己此时此刻的脆弱,他永远是世人眼中强劲的沈亦晨,他的软弱只对一个女人才展露过。
会议室的人很快散去了,沈亦晨疼的几乎直不起腰,Vincent脸上满是焦急,最后在他的执拗下,沈亦晨才肯答应去医院檐。
Vincent从未见过自己的老板这样,在他心里,他是雷厉风行的总经理,可是那一天,他捂着自己的腹部,咬紧牙根坐在后座,嘴唇几乎发白,Vincent甚至能听到他牙关打颤的声音。
几番检查之后,得到的结果是,急性胃穿孔。
那是他在得到郁欢离世后,病的最重的一次,孟靖谦看他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眼里既有无奈,也有不忍。
他想沈亦晨这次终归是要承认自己爱上郁欢了,可是他却只是缓缓地摇头。
他住院那几天,除了孟靖谦和荣凌偶尔会来看他,他病房里出现最多的,就是医生和护士。
直到有一天,几个兄弟都在,孟靖谦端着碗给他喂着一碗粥,童非倚着墙壁嗤笑的看着他,说他真是好命,人家都是美女环绕的嘘寒问暖,他倒好,一帮大老爷们挤在一个病房里插科打诨。
童非一句无心的话,却戳到了他心底的伤。
偶尔他路过其他病房,看到有温柔的妻子端着碗,满眼心疼和略带嗔怪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却动作轻柔的为他喂饭,他的心里就会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刺痛。
曾经他也可以有这样的生活,被人关心,被人心疼,可是现在都没了。
病房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踹开了,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回头看,陆子琛一脸怒气的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气喘吁吁,怎么拉他都拉不住的陶一璇。
沈亦晨这才想起来,这么久过去了,他一直沉浸在自我悲痛中,竟然忘了去找陶一璇和陆子琛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擦了擦嘴,穿上拖鞋站起身来,脸上虽然还有大病之后的憔悴,可是也没有病怏怏的样子,他的气势也没有丝毫的减弱。
孟靖谦放下手里的碗,童非和荣凌也站直身子,看着气势汹汹的陆子琛,就知道他是来者不善。
陆子琛对着沈亦晨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完全是一副病重的样子,下巴有重重的胡渣,眼窝深陷,没有穿平时的黑色手工西装,也没有锃亮的牛皮皮鞋,而是一身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陆子琛忽然就仰头大笑起来,沈亦晨冷眼看他笑的肆意,却只是紧握着拳,静静地看着。
陆子琛笑够了,环着手臂站在门口,眼里满是轻蔑和不屑,扬着下巴挑眉看着他。
“不可一世的沈总,也有如此落魄不堪的时候?”
陶一璇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子琛,这是医院,不要闹了……”
陆子琛回头看了看满脸担忧的她,只是用力拽出自己的袖子,眼带鄙弃和警告地轻轻地拂了自己的衣服,视线又转回了沈亦晨身上,挑衅的说道:“沈总这是演的哪一出?深情丈夫痛哭离世妻子?还是扮演忧郁王子剥夺别人同情?”
“同情?”沈亦晨冷笑着重复了一遍,不屑的笑了笑,“我向来不需要任何人同情。”
“也是。”陆子琛点点头,“你从来都是别人憎恨的对象,哪轮的上人家来同情你。”
他的语气很冲,可是沈亦晨却故意忽略了这些,而是淡下口气问道:“陆子琛,这么久了,我也从来没问过你,欢欢,到底是怎么回事?”
“欢欢?”陆子琛挑眉,侧脸向地上啐了一口,提高声音对着沈亦晨喊道:“你也配这么叫她?!你的朋友难道没告诉过你吗?!她死了,早在她父亲离世一个星期之后,她就跟着死了!”
他用得字眼刺痛了沈亦晨,就算是孟靖谦他们,在他面前也从不敢这么直白的提“死”字。
沈亦晨的手指握的“咯咯”作响,咬牙切齿的看了陆子琛几秒后,忽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提起了他的衣领,咬牙低喝道:“少在这放屁,我没有看到她的尸体,甚至连她的墓都没有,你就敢说她死了?”
陆子琛也不动怒,早在他来之前,沈亦晨所有过激的反应,就已经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陆子琛低头看了看他拽着自己衣领的手,忽然轻轻地笑了笑,继而抬头道:“沈亦晨,你现在这样有用吗?扮深情,装不舍。她死了,再也看不到了。她在的时候你没想过要珍惜她,她现在死了,人走茶凉,你才觉得慌了?是因为曾经一直追着你跑的人,现在忽然没了,所以心里有了落差感?还是因为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让你肆意羞辱,所以你觉得生活充满了无趣?”
“陆子琛!”沈亦晨的手越拽越紧,他的名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猩红的双眼,几秒之后,才一字一顿地说:“你如果再说那个字,我今天就让你出不了这个门。”陆子琛面不改色的继续冷笑,挑眉反问他,“哪个字?‘死’吗?我就是说了又如何?”
他的话音刚落,原本就安静的病房变得更加死寂。沈亦晨脸上的肌肉紧绷成一条线,病房里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几个人都皱着眉紧张的看着他,深怕他下一秒就会将面前文弱的医生撂翻在地上,像那天他摔孟靖谦一样。
“你再说一遍!”
“她死了。”陆子琛平淡的重复了一遍,抬眼看向沈亦晨,“我就是再说十遍,她也是死了。”
两个男人就这样对峙着,陆子琛忽然出乎意料的一把掀开沈亦晨的手,揪紧他的病号服,面目狰狞的对着他的脸厉声嘶吼起来,“我再告诉你一遍,她死了!郁欢死了!她是跳海死的,在冰冷的让人窒息的大海里泡了整整五天,到第六天的凌晨,搜救队才终于从下游的岸边发现了她的尸体。你知道她死的时候有多惨吗?!她的全身都是缺氧的发白,解剖之后肺部里都是积水,她的脸被海水浸泡的不成样子,嘴唇青紫,口鼻当中满是泥沙,脸上浮肿的几乎分辨不出五官,眼睛还睁得极大,临死前也没能看到她心心念念的男人来救她……”
他说到最后,声线已经没了调子,抓着沈亦晨衣领的手不停地颤抖着,红着双眼看着面前已经傻了一样的男人。
他刚刚说什么?
她在海水里泡了五天?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