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栖川润明明记得,昨天去探望的时候道明寺司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
许是不曾料想他会出现,有栖川一向淡漠的语气里也沾染上显而易见的讶异。
“本大爷是英德的学生代表,为什么不能来?”
道明寺诘问式的回答令有栖川啼笑皆非,道明寺少爷的话语里永远带有攻击性,就像是一只时刻处于防备状态的金毛犬。
“你已经痊愈了吗,不是私自从医院跑出来的吧。”
道明寺司听出有栖川的质疑,正是眦目欲裂,突然响起的一阵说话声阻止了他未能宣之于口的反驳。
“如果没得到主治医师的批准,我也不敢带阿司出来啊。”
那人从拐角处走出,缓缓暴露于阳光下。
烫熨得一丝不苟的西服、镶一层金丝边的衬衫袖口,无不昭示他社会精英的身份。一别两年,那人唇边温柔的弧度却是不变,连带着他细长的眼眸也溢满重逢的喜悦。
有栖川润不可置信地叫道:
“哥哥!”
来人是在两年前就移居洛杉矶的有栖川旬。
有栖川润上前几步,越过道明寺司,亲昵地拥住哥哥的腰际。
有栖川旬伸手抚上她的肩膀,使有栖川润的侧脸更贴合自己的胸膛。
“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被晾在一旁的道明寺司从鼻腔憋出一声冷哼,可惜,回应他的只有周遭无形的空气。
》》》
得知舞会远未开始,有栖川旬决定带着两人驱车前往最近人气爆棚的某家披萨店度过美好的下午茶时间。三人挑选靠窗的位置坐好,为了方便照顾某位病员,有栖川旬舍弃了妹妹身边的位置,转而与道明寺司同坐。结果,自然是遭到道明寺少爷的一顿冷嘲热讽。
所幸有栖川旬也不计较,他甚至笑称坐在有栖川润对面能够更好地端详妹妹这些年的变化。
对于道明寺司的介入,有栖川润并非不介怀。
然而,连哥哥都没把他的挑衅放在心上,自己就更得装作不在意了。
有栖川润可不想甫一见面就给哥哥留下无理取闹的印象。
更何况,有更糟糕的事情等待着她!
“哥哥,我看这款披萨不错,不不,还是这款吧。”
有栖川旬斜睨了一眼妹妹在菜单上游移的指尖,无奈地问道:
“小润,你挑食的毛病还没改?”
有栖川润语滞,她微抬了眼,心虚地狡辩:
“我只是讨厌青豆而已。”
唯有和哥哥相处的时候,有栖川润才会显露出些许妙龄少女的任性娇态。
坐在对面的道明寺司觉得这一刻的她比平日老气横秋的样子顺眼多了,是以也终于暂时卸下防备,扑哧笑出声:
“你是小孩子吗?”
“道明寺少爷就不挑食?”
道明寺司的思绪转了一圈,得意地摇了摇头:
“本大爷不像某些人,还挑食,啧啧。”
鬼才相信他的这番说辞。
有栖川润佯装没听见。
可道明寺司显然不想这么轻易就放过她,要知道对于常年在口舌之争中落于下风的道明寺少爷来说,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啊!
还没等他把报复成功的快感发挥到淋漓尽致,有栖川旬已经摆出一副护犊的姿态。
“那小润要努力找一个喜欢吃青豆的男孩子做你的恋人才行,你看,阿司不就不挑食嘛。”
道明寺闻言险些岔过气去,他狠狠地瞪着有栖川润,心道,这么麻烦的女人哪个白痴要和她在一起啊!
他转而网向身边的有栖川旬。
看看这两张讨人嫌的嘴脸,果然是兄妹。
》》》
舞会现场
凤镜夜和有栖川润并肩站在大礼堂外的阳台上。
关闭那扇连通礼堂和阳台的门扉,礼堂内的喧闹像是隔着一层薄纱,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凤镜夜将一杯鲜榨的果汁递给有栖川润,手掌不经意间触碰到有栖川润的手背,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女性与男性在御寒能力上差距悬殊。
微凉的夜风吹拂,穿着着西装的凤镜夜尚不觉异样,有栖川润明明冻得够呛却强忍着不说,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寒冷难耐的神色。歉意如汨汨流淌的江水在凤镜夜的心间兀自翻涌起一阵波涛。
凤镜夜赶忙脱下西装给她披上。有栖川润本就身形单薄,此时隐在尺码宽大的西装中就更衬得她娇小。有栖川身着的礼服是有栖川旬在洛杉矶某家极负盛名的高级成衣店定制的。
稍稍打量一番,高腰线花苞式黑色抹胸长裙,配以腰间垂坠的蝴蝶结,为有栖川冷冽的气质平添几分俏皮,卡地亚Love系列的饰品则很好地起到点缀作用。
这样妥帖的舞会装扮若光是陪自己在这里吹冷风,似乎有些不近人情。
凤镜夜漫无边际地想到。
然而,关于自己“表白”的回复也着实让他等得心焦。
严格说来,他已经向有栖川小姐告白两次了,一次是在樱兰学院校门口,另一次是在熙熙攘攘的街道。
不管是哪一次,有栖川都没能给出明确的答复。
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不知我前些日子的建议,有栖川小姐考虑得怎么样了呢?”
有栖川润略一思索便知道凤镜夜的疑问为何。
事不过三的道理,有栖川润自然晓得。
明明想要坦然地接受命运,每到关键时刻却还是跨不过心里的魔障,是对所谓的“真爱”仍抱有微弱的希望吗?
在心底嗤笑自己幼稚,她挑唇笑道:
“在回答之前,能允许我问凤君一个问题吗?”
“好。”
“你有从家父那里获得某种承诺吗?”
凤镜夜嘴角的笑纹霎时淡去,他的眼里掠过肖似猎豹捕食时的冷光。
两人俱是静默,唯有青蛙躲在草丛深处时不时“呱呱”叫上两嗓子。
凤镜夜的心思几经辗转,胸口的天平在“虚伪”与“真实”间倾斜不定。
过了半晌,他忽然释然地笑了。
“是的,我有从令尊那里获得某种承诺。”
他看见有栖川润面上如释重负的表情。
“我很欣赏凤君的诚实。那么,以后要请你多多指教了。”
有栖川润朝着凤镜夜弯下|身子。
凤镜夜就着有栖川裸|露在外的手臂将她扶起。
“你怎么确定我一定能从与你的交往中获得利益?”
“所谓联姻不都是这样吗?”
凤镜夜面上一赧,暗自着恼自己多此一举。
“那……如果我刚才给你否定的答案或者含糊其辞,你是打算拒绝我吗?”
很多情况下,凤镜夜是不喜欢追根究底的。
今天大概是个例外。
“那倒不会,顶多就是虚与委蛇而已。”
凤镜夜的心里掠过一缕绮念,他对坦率的人最没有抵抗力了。
比如须王环,又比如眼前这人。
“我很庆幸,顺利通过了你的考验。为了彰显我希望与有栖川小姐坦诚相待的决心,我决定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不等有栖川表示自己的迷惑,凤镜夜便低下头凑近她耳边悄声说道:
“其实,我的酒量和你一样差。”
凤镜夜的唇擦过有栖川的耳畔,从远处看来几乎与亲吻无异。
脑海闪过残破的片段,那是她模糊了的记忆。
原来那次在英德宴会之后送自己回家的人竟是他!
有栖川润正欲再问,大礼堂内某人终于按耐不住。
他打开门扉,以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小润,原来你在这里,迹部会长派我来找你。舞会还在进行,光顾着谈情说爱可不行呐。”
忍足侑士快走几步来到她面前,装腔作势地冲凤镜夜道了一声抱歉,随即抓起有栖川的手腕,转身离开。
少年那句敷衍的道歉犹然在耳,凤镜夜捡起掉落在地的西装外套,顺手拍去上面的灰尘,站起身的他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定定地出神。
凤镜夜的唇边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好像知道少年为什么总对自己抱有莫大的敌意了。
》》》
任由忍足侑士牵着走到空旷地带,眼见他停下脚步,有栖川才尝试挣了挣他的桎梏:
“侑士,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忍足侑士放开手,转身看见有栖川揉捏自己手腕的模样。
视线胶着在她左手手腕那道触目惊心的红痕上,心疼的情绪又在胸膛不断作祟。
“找我的人其实是侑士你吧?”
有栖川润询问的语气里有着别样的笃定。
忍足沉默地点头,苦涩的笑容与如墨夜色融为一体。
“你答应要做我舞伴的,还记得吗?”
“当然。”
忍足侑士不置一词地摊开右手手掌,伸到有栖川眼下。
没等有栖川润动作,忍足却抢先一步强硬地牵过她的手,手腕稍一用力。
当有栖川润抑制不住前倾的趋势,摔进忍足的怀里,她的下巴恰巧磕在忍足的肩膀。
来不及为下巴承受的痛楚哀悼一番,有栖川润便听闻忍足侑士咬牙切齿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小润不准备介绍一下刚才阳台上的少年给我认识吗,嗯?”
第20章
有栖川宅邸
自哥哥移居洛杉矶以来;像今天这样一家三人围坐在餐桌上吃早餐还是第一次。
尽管三人聚首是极其难得的经历,父亲有栖川旬却是与平日里别无二致的严肃,仿佛坐在他右手边的并非久未见面的儿子,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更有甚者,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餐桌上唯有刀叉交互的轻微响声;所幸,无论是有栖川润还是有栖川旬都早已习惯这种沉闷的氛围;不觉得尴尬。等到父亲用完早餐,面对面坐着的有栖川润与有栖川旬对视一眼;也默契地搁下手里的刀叉。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两人便听见父亲具有压迫性的语调:
“听说凤家那小子参加了你们冰帝的校庆?”
有栖川润不曾料想父亲对凤镜夜的事情如此上心;因此甫一听闻他的问话,难免愣了愣。
“是的。”
她简略地给予肯定,有栖川润相信这个问题只是铺垫而已,关键的内容还在后面。
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有栖川挫败地发现,纵使时过境迁,她依旧无法沉着地应对父亲。
“凤家的小子多疑,既然已经决定要与对方联姻,就要适当地远离其他无关紧要的人,免得生出什么嫌隙。”
没等有栖川润做出回应,昨日从管家处听闻妹妹与凤家三子相亲消息的有栖川旬就先声夺人道:
“父亲,小润和凤家的三少爷不过还在交往阶段,一切都没有盖棺定论,您何必逼迫得这么紧呢!”
话音刚落,坐在主位的有栖川旬已经拍案而起。
随着他右手掌拍击桌面的动作,三人面前原本静止的餐具皆不同程度地发生震颤,有栖川旬的愤怒可见一般。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难道会害自己的女儿不成?还是说,你希望润重蹈道明寺椿的覆辙,然后我再像当初的道明寺枫一样替她善后!”
道明寺椿两年前与其“真爱”意图私奔的行径无疑是有栖川旬心里的隐疾,是横插在他喉咙时时作痛的鱼骨,然而父亲有栖川让言语里显而易见的鄙夷更加戳中他的心扉。
既然不喜欢道明寺椿,何必费尽心血促成两人的婚姻?
既然促成了两人的婚姻,又何必在言语间带上唾弃?
有栖川旬发现,两年不见,父亲还是那个唯利是图,罔顾他人的父亲。
有栖川旬的胸膛几经起伏,终究归于平静。
他沉默了,并非不想为了妹妹的幸福据理力争,只是在这一刻,他充分认识到自己势单力薄。
莫不是要眼睁睁看着妹妹走上自己的老路?
眼见自己的终生大事竟成为父亲与哥哥争执的导火索,有栖川润心知唯有明确的表态才能缓和现下僵持的局面。主意已定,她也不再坐以待毙。而是主动说道:
“润知道父亲和哥哥都是为我好,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她的保证掷地有声,面色沉静如水,仿佛谈论的是无关第三人的事情而已。
有栖川润是冰帝的后援会长,是学生会的组织部长,杀伐决断的能力哪怕不及迹部景吾,却也足以睥睨一干人等。
怎么会为了这种事情畏首畏尾?
有栖川让得了女儿的保证,不再过多纠缠,而是转向有栖川旬吩咐道:
“等会儿来我书房。”
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就此落下帷幕,只是……它真的结束了吗?
》》》
社团活动时间
人仰马翻的校庆结束之后,有栖川润重新将生活的重心转移到网球部的事宜上。都大赛的预赛迫在眉睫,身为网球部长的迹部景吾却在这等紧要关头突发奇想地要举办一场校内排名赛。
据他称,这场校内排名赛的对战名单会在明天当场公布,而比赛的用意只是为了让队员感受到比赛的紧张感。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网球部社员的心里却犹如明镜一般这种时候举办比赛,不和出赛名单挂钩才有鬼咧。
此外,这场赛事中最令人意外的是一年级新生同样被允许参与其中。
以往的一年级新生可是必须做满一年的基础训练外加球童。这可是网球部历来的硬性规定啊。
久违地,常驻B组出赛名单的几位成员感觉到一阵微妙的危机感。
这些时日,他一边忙碌于准备校庆,另一方面也在准备高三毕业之后赴德留学的事情,光是填写繁复的申请材料就够让他□乏术的了。此刻的他哪里有闲暇去关注网球部众人各异的心思。
面对有栖川润诚挚邀请自己参加所谓“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