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他,连我们也得被送回孤儿院。”排行老二,生性沉默的顾行云轻咳一声,眼眶不禁湿润了。
“妈妈!”顾霈阳把这两个字念得像是在朗诵般地别扭。“如果你喜欢我们,我们会改过的。”
顾风鹏猛点着头。“我也会改过,每天晚上吃饭时不会再讲笑话让叔叔笑得连饭都喷出来了。”
“我会乖乖地把每一口饭都扒完。”顾行云低声说。
顾母笑着摇摇头,亲密的拥住她的三个儿子。“傻孩子,是谁说妈妈讨厌你们?如果讨厌你们,爸爸和我就不会跑遍台湾所有的孤儿院,选中你们三个傻孩子做我们的孩子。”
“可是……这里是孤儿院,不是吗?”
轻笑一声,顾母朝刚从办公室出来的顾父努努嘴。“瞧!你们的爸爸出来了。”
三个男孩子带着黯淡的表情回过头,准备接受既定的命运。
吃惊的神情明显的流露在他们脸上。
顾父牵着一个像洋娃娃般的小女孩子走了过来。
“傻孩子,还楞在那里做什么!她是你们的妹妹,你们没有任何举动来表示对她的欢迎吗?”
顾霈阳瞪着这个走路一摇一摆,脸上沾黏着不知什么白白的、黏黏的恶心东西的小娃娃,她的双眼流露出纯真的好奇,一手拉着顾父,一手抱着破旧的布娃娃和一张发黄的照片。
而在未来,她将是他们的妹妹。
顾霈阳一时之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在短短一年中,他由一个孤儿变成拥有父亲、母亲、兄弟和妹妹的普通人。
他不知道该欢呼抑是喜极而泣。
“心娃,来叫哥哥们。”顾父轻推她上前。
颤巍巍地,她一摇一摆地走向他们,身为长子的顾霈阳立刻从另外两个尚在呆愣的男孩中挺身走出。
他下意识地拉住她沾染油彩似的小手,接受她毫不保留而又好奇的打量。
她是他的妹妹!
他终于也有一个妹妹,就像全台湾任何一个正常的家庭,他忍不住激动地想着。他原以为这辈子他的命运离不开孤独两字,但他绝没想到在短短一年里,他会多出这么多的亲人,甚至有一个可以疼、可以爱的妹妹。
他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你——是——我——‘各各’?”她缓慢而费力的念道,盯着他的眼珠不曾移开“。
愣了愣,顾霈阳抬头望向顾父。
顾父轻声解答他的疑惑:“别吃惊,她只是学习能力慢些,不过这也不能怪她。她几乎是一出生就待在孤儿院里,孤儿院经费不足,人手不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教导每一个小孩子正确的发音,她只能从其他大孩子的身上学习。”
顾霈阳的心有些揪疼了。
她吃力的看看发黄的照片,再看看顾霈阳严肃的脸孔,慢慢地挣脱开他的手。
“你不是——我‘各各’。”
“我当然是你哥哥。”顾霈阳充满耐心。
困惑地,她的目光再回到照片上十几岁的男孩,她摇摇头。“‘各各’是大毛‘各各’,你不是。”她又一摇一摆的走回顾父身边。
顾霈阳再度不解地望向顾父。
顾父长叹口气,轻拉着不情愿的她走上前。“那张照片恐怕是她家人唯一的合照,她有个大哥,跟你差不多年纪,一家子出了车祸全丧生了,幸好当时她留在家里让保姆照顾。照片后头题毛姓,孤儿院老师告诉她,照片里的男孩子是她的大毛哥哥,而心娃……是由我和你母亲重新为她取的名字。”
“代表从头来过。”他喃喃道,想起自己和行云、风鹏的名字全是由顾家夫妇重新取过。
他闭了闭突然充满热气的双眸,跨前一步,一把抱起拚命挣扎的心娃。
“傻娃娃,我是你的大毛哥哥,你忘了吗?”他哄着她。
“不是,你不是。”她指着照片上男孩给他看,“你跟他不一样。”
“大毛哥哥变了嘛!瞧!心娃不也变了吗?以前是个小婴儿,现在像是大石头一样的重了,这代表心娃长大了。”
她傻气地看看照片,再看看他,“大毛‘各各’也长大了。”
“是‘哥哥’。”他纠正她的发音。
“‘咳咳’。”
“‘哥哥’。”
她扁起嘴:“大毛‘各各’就是大毛‘各各’。”
顾行云上前,“心娃,我也是你的哥哥。”他微笑。
她睁大眼,“有两个大毛‘各各’?”她的眼光又移到照片上,对于多一个顾行云,感到十分困惑。
“傻瓜!”顾风鹏大声说道:“哪有两个大毛哥哥!你的大毛哥哥是我们的大哥,你懂不懂!小傻瓜!”他天生就一条肠子通到底,尤其获知自己不会再回到孤儿院,一张嘴又咧得老大。
她看着行云,“大毛‘各各’是你的‘各各’,那你就是我的二毛‘各各’。”
夸张地拍了拍额头,风鹏翻了翻白眼。“老天!她在胡说些什么呀!”
她被风鹏的喊叫吸引,睁着大眼望着他,“你就是我的三毛‘各各’。”
“我……三毛?”他指着自己。“老天!你用点脑子,好不好……”
“风鹏!”顾霈阳出声阻止他。
望着那天真小脸还在细细比照那张发黄照片里的男孩,顾霈阳难掩心中一阵激动。
“傻娃娃,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你的新家人了,把照片交给大毛哥哥,好不好?”
她迟疑地望着他,“你会还我吗?”
“你已经有我们,还需要那张照片吗?”他反问。
努力地想了想,她答道:“老师说我的娃娃破破,不能玩了,你会帮我修吗?”
“当然,”顾霈阳抱紧她,“我还会买很多很多漂亮的娃娃给你的娃娃作伴。”
满意地点点头,她继续问道:“我喜欢吃冰冰,你也喜欢吗?”
顾霈阳这才恍然大悟她脸上的“东西”是冰淇淋留下来的。
他点头。“娃娃喜欢的东西,大毛哥哥都喜欢。”
像是合格似地,他用力地点着头。“我喜欢你,大毛‘各各’。”她把照片不舍的交给他。
“你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家人的照片。”他允诺。
顾父暗暗拥紧顾母,大声的笑了笑。“不必等到以后,现在你们四兄妹就将留下历史性的一刻。”他从车里拿出相机。
风鹏立即欢呼一声。
“来吧!孩子们,来为我们的新家族留下一个纪念。”他催促着想抢风头的风鹏站在行云身边,顾霈阳站在他们之前抱着像无尾熊般紧攀着他不放的心娃。
顾父按下自动照相按钮,立即拉着顾母冲上前,留下一个弥足珍贵的记忆,即使顾家人到了七十岁、八十岁都不可能忘记的回忆……
齐霈阳的眼光从桌上那张充满回忆的照片移到墙上的抽象画。
如今即使顾家夫妇已经逝世多年,顾家子女皆有所成,而他在十六岁那一年找到生父,由顾霈阳改为齐霈阳,成为齐谷清的次子、齐氏集团第二顺位继承人,他仍然无法忘怀那段苦乐交织的日子,依稀之中他仿佛见到心娃那张带有稚气的脸孔正傻气地向他笑着,那时他便暗中立誓将会保护她一辈子,即便是过了十多年,这种想法仍然深深烙印在他心底。诚如他昨晚毫不客气地告诉马纯欣,他能接受任何对于他的侮辱,但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娃娃,就算他的未婚妻也不可能……
“齐先生?”对讲机传出天娜的声音。
他回过神。“有事吗?”
“一位沈小姐找你。”她小心地回答。
“沈小姐?”
“呃——您的‘前任’未婚妻。”
“沈宁?”他蹙起眉。
“是的——您要不要见她?”
考虑了会儿,他点点头。“请她进来。”
过了半晌,他才听见轻脆、有礼的敲门声,不知不觉中,他又拿她与向来横冲直撞的心娃作比较。
“进来。”
穿着保守的沈宁一度曾是齐霈阳的未婚妻,但此刻冷眼打量起来,他无法理解当初怎会跟她定婚约,一如他困惑于一个月前他是如何的对马纯欣动心。
“齐先生——”
“叫我霈阳”他开门见山地说:“你也是一早看了报纸?”
“你以为我是来嘲笑你的?”
他笑了笑,难掩其中魁力。“妃纯欣才是那个会把报纸掷到我脸上嘲笑我的女人,你不会。”
“至少我还有点可取之处。”
“这代表你愿意说出你来找我的目的?”他想每回心娃匆匆来找他,为他带来愉快的朝气,而沈宁的到访则让他心湖平静无波,甚至可说是有点乏味。
沈宁犹豫着,摆在皮包上的细长手指紧握得泛白。
“我只是来警告你的。”
“我等着听。”
“最近多注意一下安全,无论是你自己或是心……你的亲人……”
她不敢坦白马纯欣对顾心娃的威胁,她怕齐霈阳会为了几句狠话而对付马纯欣。
扬扬眉,齐霈阳不以为意。“是什么原因让你向我警告?有人放风声出来?”
“不——”她完全慌张起来:“没有任何人放风声,我只是想……多注意点总是好的;况且你最近和马小组解除婚约,可能会有人来找麻烦……”
“谁?”
不安地眨了眨眼睛,她迟疑道:“可能是马小姐的歌迷,我听说有些歌迷是很疯狂的。
“就为了这个原因?”齐霈阳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无论如何,你自己多注意些。”
“谢谢你的关心。”对于沈宁,他总感到有份歉意。
她无奈地笑笑,知道他根本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但她的警告也只能说到这里。
“既然都说清楚了,我也该走了。”
“我不送你了,”齐霈阳站起身来,“免又传出什么绯闻。”
目前他只想和所有女性保持距离。
沈宁只好叹口气,离开齐氏。
她真的很想帮齐霈阳,但却无从帮起。她想起她曾是他的未婚妻时,心娃对她照顾有加,心里不免为她着急几分,她只希望马纯欣的狠话不过是在发泄心中的闷气,并不会真的实行,否则……
不只心娃受到伤害,就连马纯欣也难逃过齐霈阳的报复,到头来两败俱伤,对谁都没有好处。但在这节骨眼上,又有谁愿意听她的呢?
目前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向上帝祷告。
愿它保佑所有的人。
2
“顾——心——娃?”
走出超市,心娃提着两大袋一星期的食物,听到身后传来迟疑的声音。
她回过头,一个眉清目秀、面带犹豫神色的男人对她憨厚的笑着。
“你是顾心娃?”不待她回答,他立刻从像是已经几天没洗的外套里摸索出一张名片塞到她的购物袋里。“这是我的名片。我是杂志社记者,马绍儒。”
“杂志社?”心娃不明所以。
他热切的点头,两眼炯炯有神的注视着她,“我是特地来采访你的,虽然我只是个刚入行的小记者,但我保证我绝对不会是那种只会捕风捉影、只闻其声就写得天花乱坠的三流记者,只要你不愿公开的部分,我就不会刊登在杂志上……”
她打断他的滔滔不绝:“等等!你是说,你是个记者,而你想来采访我?”
“当然。”
“为什么?”
他一愣,露出迟疑的笑容,“你是画家,不是吗?”
她哈哈一笑。“就因为我是个不出名的画家,所以你想采访?除非你想让杂志社倒闭,才会来访问我这个三流画家!你看过我的画吗?”
他眨了眨眼,勉强接受话题的转变,“看过。”
“她唇角一扬,”看法如何?“
“我只是个门外汉,说不出确切的看法。”他呐呐地笑着。
心娃摇摇头,笑道:“倒不如说,你根本没看过我的画。你是来问关于齐霈阳解除婚约的理由?”她理所当然的误以为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毕竟齐霈阳才是那个出名的人。
他顺理成章的接受她的误会,并且故作无奈地点了头,他答道:“我的确是有这个意思。无论是关于齐霈阳多采多姿的过去或是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的解除婚约事件,您愿意受我的访问吗?”
摇摇头,心娃可不想贩卖齐霈阳的隐私,“很抱歉,没有经过他的允许,我没有权利说话。”
据传闻,顾家三兄妹是他年轻时候的异姓兄妹。“他试图旁敲侧击。
“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有没有可能齐霈阳看不上其他女人,是因为自己的异姓妹妹?”他投下一颗炸弹,换来心娃的怒目相视。
“你是什么意思?”
他耸耸肩。“这只是一些小道消息。如果你想澄清你和齐霈阳之间的关系,不妨考虑看看,虽然我不是最好的记者,但起在码我会披露真正的事实真相给大众知道。你愿意接受我的访问吗?”
心娃气得胀红了脸。她真的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弄到这种地步。她想起上回找齐霈阳时,他脸上时有时无的忧虑。难道他已经知道这个可笑的传闻,却不想让她担心?
她不愿让齐霈阳一个人来承担外头的闲言闲语,几经考虑后,她点点头。
“可以,不过今天我没有时间。”今晚是顾家子女的例行家庭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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