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吴育争执后,赵祯已对贾昌朝说过:“外面的人怨恨执政,宜防喧哗。”
你们不要做得太过份。
又,陛下派中使察视山东盗贼,还奏盗不足虑,而兖州杜衍,郓州富弼,山东尤尊爱之,此为可忧。闻听陛下欲因此而迁二人于淮南,幸得吴育进谏,议论才趋于平息。
然臣不知,为何有此议。地方官吏勤政爱民,乃是良吏表现,岂因爱民而有罪乎?自古以来可有此事?或者杜富二人乃有不测之心。二人乃是文臣,仅掌管一州之地,有何能力有不测之心?
是否文武百官自此以后,为图逃避佞语,刻意不去勤政爱民,让民拥戴?
如此,问题那就大条了。
这篇进谏是扳不倒贾昌朝的,但可以树立一面大旗,让更多的人找贾昌朝麻烦,贾昌朝自顾不暇,自己出使契丹也就变得安全。
书上,赵祯很头痛。眼下他还是要维护贾昌朝地位的。于是两边兼顾,改判尹洙为郑州通判。尹洙惭愧地说:“谢过行知。”
“师鲁兄,你本不该沦落到这地步,也勿用谢我。但我还是想说一句话,你有功劳,刘沪也有功劳,虽他有私心,然被你几乎拷打致死,过否?为了一个小小的水洛城,无数大臣争执纷纷,以致许多臣工产生分裂。今董士廉为报昔日之仇,诬陷于你,使你遭受公堂之侮。我又为你出头,得罪贾昌朝,他日贾昌朝必然会对付我。又会产生新的分裂,值得吗?”
尹洙低头不言。
郑朗没有多说,虽将他接来,请良医诊治,可这小子元气大伤,也没有多久好活。气量小,一气,便容易出事。不仅他,还有后来的狄青。说道:“师鲁,赴任去吧。”
他还有事务要安排,应赵祯所请,中庸要修,可境遇不同,思想也不同,几乎将这本书来了一个大手术,拖了很久,不能修完。另外也要准备契丹一行的安排。这才是主要的。
元旦渐渐来临,京城终于出现一件新事物,报纸。
用太学名义办的,讲时政,还有一些经义诗词方面的探讨,学术性气氛十分浓厚,不是日刊,而是旬刊,一月刊登三份,价格不算太便宜,十文钱一张,主要成本还是高,无论纸张成本或是印刷成本。
同时它创造了许多历史,正式的稿费,只要文章被录用,给予一些奖励,其实便是稿酬。还有广告,开始是各个富商凑热闹,巴结朝廷所为,然报纸发行后,引起人们好奇,居然真的拉动生意,有人主动要求付钱刊登广告。不过离郑朗要求还很远,官方气氛浓厚,学术性气氛浓厚,便失去了趣味性。但这个从无到有,得一步步来的,不用急。
结果也很好,因为新奇,买的人多,发行量颇为可观,再加上广告的钱,居然成了太学一笔小小的收入。为此,宋庠颇为得意,刻意寄了一份报纸给他的好朋友叶清臣。
其实最大的变革还是在郑家庄。
郑朗时间不多,但将他所学的知识,一股脑教给时恒,先让他学会理解,如何实用,看时恒的发挥。几百代人的差异,看宋人如何理解这些学问,如何将这些学问运用到实用当中。
他看着时恒,忽然想到一个比喻,此时时恒就象武侠小说里所说的,已有了一身内力,却不会任何招式。还没有到让他学招式的时候。
落了一场雪,鞭炮声多了起来。
元旦节便到了。
看着外面翻飞的雪花,崔娴担忧地说:“官人,妾听闻契丹使者到了京城。”
第二卷五百三十五章索字
“必须是两倍,”郑朗很郑重地说。
屋内诸人茫然不解,郑朗不得不将子路受牛的故事与原理讲给他们听。
便是郑氏选种法。
美洲太遥远,即便能得到,也要注意种子的进化与改良。原先想利用官府的力量进行协管,使民间的种子售价有序,但因为有贾昌朝卡住了。要么不推广,要么推广不得营利。说了一大堆道理。
这人并不是欧阳修所想的那样,仅是同进士出身,即便同进士,也没有多少简单的,一个国家几年一次科举,中了多少同进士?相反,他在经义上颇有造诣,是一个大学问家。
宋朝不象唐朝古板,许多思想观念十分开放,但理解能力肯定与后世不能相比的。想扭转这个思想观念,郑朗必须与贾昌朝进行长辨。这也不怕,关健他在丁忧,按照古礼,连国事都不得参与,况且辨解。因此不辨,直接去做,从去年就开始做,他未出面,而是让樊家出面的,组织一些善户。不可能全部是善户,但京城里有不少大户,多做行善积德之举。
大约十几户人家,都是钱多得数不过来的大户。最少的一户,也有十万贯以上的财产。让这些人家拿出几千贯做善事,根本就不在乎。于是十几户人家暗中组织起来,仅是第一批资金就准备了十万贯。先是自河北河东河南山东购买了一些耕地。都是在封闭的山谷里,但不是在那种深山的山谷,郑朗要的不是培育适合深山种植的庄稼。
都是在一些平原地带的土山土丘边上,地也不多,十一片地方,计七千余亩。想多也多不出来,因为地形拘束了。太小,这些人在京城管理不值,太大了,根本就没有。在若大的北方仅找出这点面积的地方。不问价钱,将这些地买下来。然后通过郑朗与樊月儿的传达,又参照一些古代农业书籍,派专人学习。再陆续派人在农村用单株选种法,选出最好的种子,包括豆类、瓜果、蔬菜、水稻、大麦、小麦、高梁,依然当成主食的菱白,还有从西域与江准带来的棉花种籽,自从去年秋天就进行试种。
方法还是长江那处沙洲的方法,一到收成来临,继续挑选最好的单株,保证最好的种子留作来年耕种,稍差的种子当成普通的收成,其他种子当成种子向百姓销售。有的时间很长,而且方法很新颖,包括果树的嫁接,皆是在试验当中,天知道那一年才得成功。
有的有了参考物,比如棉花,不能急,得有十年以上时间的进化,有的会立即看到成果,比如麦类与豆类。
至于种植方法,更是不计成本,甚至有人用营养钵种小麦,郑朗一听汗了,但也没反对,要求的不是计较成本与人工,或者亩产,而是单株种子的进化。反正这些人也不在乎钱,由他们折腾。
下面在折腾,贾昌朝无奈,这是人家的地,那怕在开封城最繁华的地方,开拓一片广大的土地种青菜萝卜,只要不犯法,能管得着吗?难道派城管去强拆。即便有城管,在宋朝也不敢那样嚣张。
再过几个月,夏收来临,郑朗刻意关照,这一去,便是一年时间,不是闹着玩的,这是未来的样板。必须得赚一点钱,最少能保住本,否则不会有更多的人学习。
想要整个国家都有优良的种子,七千亩地远远不够的,最少得有七十万亩地,才能满足整个北方种子的需求。
而这十几户人家,则起着开路先锋的作用。
他们是不在乎钱,一钱砸几千贯下去,权当少去樊楼吃几顿酒,最少与自己或多或少攀上一些交情,但其他人呢?
道理一剖析,一起点头。
郑朗走出,樊月儿迎过来,其他人一看樊月儿,知趣地在里面喝茶聊天,没有一个出来
樊月儿说道:“相公,保重。”
“无妨,其实我也想去契丹看一看。”
“相公,你胆子大,不好。”
“你不懂的,”郑朗说道。史书说幽云十六州,是指幽州(今北京)、顺州(今北京顺义)、儒州(今北京延庆)、檀州(今北京密云)、蓟州(今天津蓟县)、涿州(今河北涿州)、瀛州(今河北河间)、莫州(今河北任丘北)、新【展翅更新组】州(今河北涿鹿)、妁州(今河北怀来)、武州(今河北宣化)、蔚州(今河北蔚县)、应州(今山西应县)、寰州(今山西朔州东)、朔州(今山西朔州)、云州(今山西大同)。仅有一小部分被柴荣收复,控制在宋朝境内,绝大部分被契丹控制。
再说通俗一点,便是秦汉长城以南辽宋交界区域,包括三关与瀛州的宋朝河北地盘,以及契丹的南京道,与西京道大部。也是契丹重要的耕作地区,多是汉人居住。
所以赵匡义收复北汉后,跃马北上,以为大军一发,幽云十六州指日可得,没有想到在幽州城下,遭到强烈的反抗,其中又以汉人为主。赵匡义傻了眼。
郑朗知道这是契丹同化成功的表现。不但契丹境内汉人,包括契丹自初创之始,就受着唐朝影响,对汉文化不排斥,虽创造了契丹文字,可境内汉字还是主流,连科举都多用汉字,宋朝的书籍也是书市场上最主要的书籍。汉人生活在其境,没有感到什么不便。
但宋朝还是最富的国家,有许多细节上的原因,郑朗没有想通。所以得去看一看。亲自感受一下,诸多问题出在哪儿。幽云十六州收回来,以宋朝的财力,长城一修,便能将游牧民族庞大的冲击力抵消一半。若是开放的北宋能保持一个四百年五百年,商业会发展到什么地步?科技文化会进步到什么地步?简直让人不能想像。
未对樊月儿说。然后怜惜地看着她:“也正好,明年回来,我的丁忧期差不多也要结束,就能将你迎进门。”
樊月儿点头,心里却在说,三娘,四娘,你们两位老人家身体一定要健健康康,最少到明年秋后平平安安。
郑朗又被诏到皇宫。
赵祯将手中的中庸放下来,说道:“改了许多。”
“是,陛下,臣以前也犯了一个错误,粗暴的将阴阳对错区别开来,其实大多数对错难以认清,比如杨炎两税法,为我朝所用,当进执行时,却被骂作误国殃民之策。商鞍改革,使秦朝强大,可因为是法家,时至今天,仍然为诸多儒家全部抹黑。桑弘羊权宜之计,使汉武解燃眉之急,功劳很大,却为后世嘲笑。所以臣这次修中庸,加了一个一进去,阴阳仁义礼仪皆是一个整体,偏于阴,及时调于阳,使之阴阳平衡。中庸是平衡之道,是治理之道,找中间的平衡点,平衡点便是三,阴阳是二,是为了治而区分。但作为事物的核心与原理,依然还是一个整体而又复杂的一。”
对赵祯来说,这些先前的理论,未免有些复杂。
只听出一点,因为事物都有好的一面,坏的一面,人亦是如此,那么争执会有,激烈的争执便会少,便会形成一种温和的治世观与处世观。
微笑地说:“似乎是你的道……”
想郑朗多激烈,大约很难。
“你丹丹去了樊家?”
“民以食为天,臣不能再等下去,所以授使这十几善户先做做,避开朝堂的争执。”
“也罢。此去契丹务必要小心。”
“臣做了一些布置,大约明年四五月份便能回来,顺便看一看契丹的情况。”
赵祯理解他这一句话。眼中出现一丝向往,随即黯然。
太难了,想收复幽云十六州,就得要解决西夏,想一想西夏的力量,数次大败后,依然取得对契丹的大捷,那能小视?难怪以前郑朗两次出兵西夏,皆是一进即收,绝不做任何长时间的逗留。但臣子有雄心壮志总是好事,徐徐说道:“郑卿,契丹可以从长计议,可你自己得小心。”
“陛下,恕臣斗胆一言,臣什么时候回来,请陛下勿得泄露。”
“你多心了。”
“陛下,虽说疑人不用,可臣孤身在契丹,不得不小心,请陛下恩准。”
“唉,”赵祯叹了一口气,看来郑朗与贾昌朝恐怕难以共事一朝。
郑朗又说道:“利益相关也。陛下,你智慧似海,可能一眼看出谁人有何才干,将来如何?”
“不能。”
“石介与孙复便是如此,孔直温落第后对朝廷一直心怀不轨,仍其他人也不知。他是书生文士,故孙复与石介偶尔与他有书信往来。幸得吕居简(吕蒙正的儿子)及时获知,将其诛死。朝廷于是坐孙复于孔直温和诗,贬为虔州监税。此举非为错处也。况且去年三月,陛下欲清除朋党之患,欧阳修仍上长谏,为朋党辨护,陛下心中难免会戚戚不安。然夏竦恨君子党,石介虽死,仍妄言说,介其实没有死,其人逃到契丹,诱使契丹入谋起兵,富弼为内应。龚鼎臣与充州知州杜衍力保,贾昌朝仍不信,先是羁管介妻子于它州,然后掘石介棺。死人为大,石介虽戾气深重,也是一番好心,替朝廷做了一些实事。然入土都不得安,妻子儿女枉遭牢狱之苦。又是欧阳修一案,尹洙一案,随后多次欲诬杜富二人,意欲再度使其入牢狱,受对质公堂之侮辱。陛下矫枉之,是好事,也是必须做的,否则朋党一开,国家不宁。然矫枉过正,过阴。时至今天,各种诬告并不比君子党少,而且不是文章之争,多开牢狱之门,不仅是武将,波及到士大夫。臣怎能不担心?”
用事实说话。
这些手段远比君子党所做的更过份。
说不结党,实际贾昌朝也在隐隐结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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