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江尚晴倒不知说什么好了,心里暗暗惊讶这个人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拒绝别人,嘴上却自嘲地笑笑说:“是这样啊,那倒是我多事了。”
“不,江老师,别这样说。”陆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这年头,还有江老师这么善良的人,一听我有难处,都不等我开口就主动要借钱给我,说真的,我虽然并不需要,但也很感激。”
江尚晴笑了:“陆医生,你感激我什么?是我感激你还差不多。从我住院那天起,你就一直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陆忱等的就是她这句话,略一迟疑,终于用很漫不经心开玩笑的口气说:“其实都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而已,怎么给你这么一说,搞得好像是多了不起的大事,一下子叫我想起看武侠小说的时候,动不动就来个什么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的情节似的。”
虽然他是开玩笑的口吻,但“以身相许”这个词一出口,江尚晴却明显地愣了一下,不由就抬头看了他一眼。
陆忱的表情却很随意,仿佛就是一句有口无心的玩笑,完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词汇在里边。但实际上,他心里却一点也不像表面上那么随意,就等着看江尚晴怎么回答。如果真是跟严菲儿一样,对自己有些什么想法,大半就会顺杆子往上爬了。哪怕对方也是以玩笑的口吻,但只要是真说出什么愿意以身相许的话,他立即就会跟她回一句“那太贵重了,我可要不起,您还是另择良木而栖吧”,以后则能躲她多远就躲她多远。根据他的观察,江尚晴的为人应该还没有严菲儿那么大胆,给他这么拒绝一回,可能也就不会再进一步贴上来了。
江尚晴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于是真以为他就是随口一句玩笑,但自己听了却暗暗有些觉得好笑:这男人是太优秀,追他的女人太多,被宠坏了吧?怎么会开这样的玩笑?难道他以为,我主动要给他借钱,是因为对他有什么想法吗?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她上初中高中的时候,学习虽然也勉强算得上优秀,但那全是刻苦努力的结果,所以别人忙着传情书谈恋爱的时候,她却都在忙着背单词背公式。她又是老师家长眼里的乖孩子,所以偶尔有一两个追求者,也被她一本正经以学习为理由给拒绝了。后来就不再有人追她了,觉得她傻乎乎的不说,还那么刻板无趣。
等到了大学的时候,她和李珊珊周文笙一度被大家称为三位一体。而且往李珊珊跟前一站,相对娇小的她更是完全被大美女的光辉淹没。大一的时候,一共就有两个男生追过她。一个在女生楼下自以为潇洒地弹着吉他给她唱了几小时,结果第二天就伤风了。江尚晴觉得他脑筋有问题,根本就没搭理过他。另一个倒是先玩了很久送东西表心意之类的浪漫,然后终于像模像样地来约她出去玩,但是说的话一多,江尚晴才发觉他有个张口闭口不离国骂三字经的毛病。江尚晴最讨厌满嘴脏话的男生,说什么也不跟他再出去第二次了。
大二的时候,周文笙跟她表白。那时候她看来看去,真觉得周围没有几个能比周文笙更优秀的男生,所以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被贴上有主的标签之后,当然更没什么人追她了。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那样美好的初恋,最后竟已那样惨淡的方式收场。她痛哭了整整一夜,以至于第二天要用冰牛奶冷敷眼睛消肿。
分手才不过一周的时间,她虽然不再哭泣,但是不代表心伤已经愈合。事实上,她所做的就是没完没了把自己埋进那些书的世界,强迫自己患上失忆症,等困到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立即倒头就睡,不给自己一时一刻沉浸于往昔回忆的时候,从而避免再次陷入无底的悲伤。
对于陆忱,除了感激之外,最初她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注意。要不是严菲儿没完没了地夸他什么颜正条顺,江尚晴可能连细细打量他的心情都没有。仍然是严菲儿,四处打听了一大堆八卦之后,在她跟前把这个男人夸得天上少地上没的,她才知道原来他真的很优秀。但是那又怎么样?以她现在的心情,就算陆忱开口追她,她恐怕都没心情搭理他!他所做的一切,确实让她感激,但是,怎么也还没到以身相许的份上,她最初也就打算请他吃顿饭,再送他件什么礼物就好了。没想到,严菲儿跑来那么一说,她以为他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难处,本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目的,她才主动开口说要借钱给他。倘若他真的会因此以为她是打算以身相许的话,那好吧,还是说明白的比较好。
于是,陆忱看到江尚晴微微一愣,又略略迟疑一下之后,终于淡淡一笑,说:“陆医生真会开玩笑。陆医生那么优秀,等着以身相许的女孩子可能都排成队了吧?我凑哪门子热闹!”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在夸他,可实际上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人家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
陆忱心里松了口气,于是微微一笑,说:“江老师就别取笑我了。”说完了这句,却突然发现心里竟莫名有丝隐隐的失落,他忍不住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陆忱,你有毛病吗?贱不贱啊!
那时候也不知怎么的,竟突然有些隐隐地希望,她会是个像严菲儿那样手段百出花样多端的女子,方才那句话,只不过是为了跟自己玩欲擒故纵的游戏。这么想着,不由就又把目光投向江尚晴,才发觉江尚晴的眼睛正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她向来不善于掩藏自己的情绪,所以陆忱一眼就看出,她的眼底似有一抹深藏的隐隐不悦。那一抹似有若无的不悦之色,终于让陆忱彻底打消了对她的最后一点猜疑。
陆忱突然就有些后悔,人家一心想要报答和帮忙,自己却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虽然他尽量使那句话看起来像个有口无心的玩笑,但是很明显,江尚晴却已经因为那句话对他有什么看法了。
自相识以来,第一次感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陆忱正想转个话题,消除这种尴尬的气氛,然后离开,就听到外间似乎传来什么人说话的声音。转眼脚步声就已到了里间的门口,接着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江尚晴这才回过头,目光掠过陆忱的时候,她根本都没有稍作片刻停留,就已转到了门上,说:“请进。”
门开了,门口站着一男一女,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显然是来探望江尚晴的。
女的是个十分高挑的大美女,男的比女的高不了多少,特别胖,笑起来跟弥勒佛似的。
看到这两人,江尚晴立即愣住了。
那大美女却已经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她就哭了:“尚晴——”
江尚晴的眼睛也立即湿润,顿了顿才说:“珊珊,别、别哭啊。”
李珊珊却不管,抱着她只是哭。
陆忱看到人家这么悲喜交集的会面,实在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便对江尚晴说:“江老师,既然你来客人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江尚晴刚才心里虽然略略有些不悦,但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人家给自己的那些帮助,终究还是觉得不该太失礼,于是礼貌地微笑着点点头,说:“慢走,陆医生。”
陆忱又对高俊点点头,就走了。
这边李珊珊抱住江尚晴只是哭,哭得江尚晴眼泪也下来了。没见到她的时候,是有些怨恨她的,可是真的见了她,她又抱着自己这样哭,江尚晴心一软,过去的那些怨恨便不知不觉淡了许多。
高俊一看李珊珊哭着哭着,惹得江尚晴也跟着她哭起来,连忙过来拉开李珊珊说:“好了好了,珊珊,人家尚晴住院就够憋屈的了。你来看人家,不说逗人家高兴了,反倒把人家给惹哭,这算怎么回事啊?”
李珊珊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着说:“我高兴,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高俊无奈地摇摇头,只好转向江尚晴说:“尚晴,你别理她,她就一神经病。”
江尚晴抹去眼泪,勉强笑笑,说:“别这样说珊珊。”
李珊珊也终于擦干了眼泪,才开口说:“尚晴,住院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江尚晴迟疑一下,才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高俊就接上嘴问:“我听周文笙说,是上上个周六崴的?”
“是啊。”江尚晴点点头。
“珊珊周五不就住在你家的吗?她怎么也不知道啊?”高俊又问。
感觉到身边李珊珊的身子明显一僵,江尚晴不由就看了高俊一眼:哦,果然是跟她求证那天晚上的事来了。
她心底暗叹一声,面上却淡淡的,只说:“嗯,珊珊前一天晚上喝了酒,早晨还没起床。文笙那天要加班,我去给他送早饭,因为穿了双高跟鞋,不小心在新房的楼梯上崴了一下,所以珊珊并不知道。”
“哦,是这样啊。”高俊明显地松了口气,看向李珊珊的表情里就多了很多讨好的味道。
江尚晴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很对不起这个男人。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自己跟周文笙已经因为那件事分手了,难道再把实情告诉高俊,叫他和李珊珊也分手?那样做,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她从小在父母那里接受的教育就是,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绝不损人利己,何况此事还一点也不利己。事已至此,只能对不起高俊了。不过能帮李珊珊留住这段婚姻,大约也算是好事一桩吧。她江尚晴,算是对得起李珊珊了。
作者有话要说:陆医生,你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呵呵
、陆医生也失恋
李珊珊心里自然很感激,于是用力地握了一下江尚晴的手;对高俊说:“好了;你出去转会儿抽根烟,我跟尚晴说说话。”
高俊对她言听计从;立即出去了。
李珊珊听着他关上外间的门;再没有什么声音了,才转向江尚晴说:“尚晴;谢谢你。”
江尚晴看她一眼,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骂她;好像已经没有意义;何况江尚晴向来也不怎么会骂人;要是李珊珊骂人的话;倒是有很多词汇。跟以前一样;继续亲密无间,显然也不再可能了。
李珊珊看她不语,就又流下眼泪来:“尚晴,你骂我吧,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不,你打我都行。”
江尚晴看着她,终于叹一口气:“珊珊,我就是把你杀了,又有什么意义?”
李珊珊终于无言以对,只泪眼婆娑地看着她。
江尚晴顿了一下,才又说:“我和文笙已经分手了。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所以,你也不必再跟我解释什么。珊珊,你爱文笙,或者跟文笙做过什么,我都不想再做评判。我唯一觉得你最对不起我的地方,就是你不该隐瞒自己对文笙的感情。”
李珊珊轻轻拭去泪水,楚楚可怜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听着。
江尚晴看她一眼,又说:“不过,我也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跟我做朋友了,主要还是因为放不下文笙吧?”
李珊珊一下子抬起头,看着她说:“尚晴,不是那样的。跟你做朋友,真的是因为你人好。尚晴,这年头,哪还有像你这样掏心扒肝对人家好的人啊?”
江尚晴苦笑:“谢谢你这样夸我。”
李珊珊看着她苦涩的笑容,终于又叹了口气,正要再说什么,就听到外间的门响了。
接着高俊敲门进来,李珊珊也就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拉着江尚晴的手,又掉下眼泪来。
江尚晴于是说:“珊珊,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珊珊看着她平静的神色,心里明白她虽然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但是这段友情,却再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了。
接下来的日子,又回到了之前的样子。
每天三顿饭,还是刘晓华按时按点给她送来,不过随着逐渐熟悉,刘晓华对她的态度似乎稍稍亲切了一点儿。但陆忱仍像之前一样,大约很忙吧,一消失就是好几天,几乎叫人忘了还有他这么个人。
倒是江尚晴的主治医生郝世亮,每次看到刘晓华或者陆忱那个饭盒,都会意味深长地一笑,也有时候会跟刘晓华问问陆忱在做什么。回答却都很相似,不外乎就是“陆医生去准备手术了”或者“陆医生还在手术室里”,要不就是“陆医生在查房”或者“陆医生在跟病人家属谈话”,诸如此类,反正陆医生经常都很忙就是了。
严菲儿天天忙着照顾做了手术的老爸,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时时来看她了。
跟妈妈虽然也常常通电话,但江尚晴还是没有勇气跟她说自己的真实情况。她决定,等自己出院以后立即回家一趟,到时候再跟妈妈当面说这些。
冯丽云也没有以前跑得勤了,两三天才会来看她一次,不过每次跟她聊天的时间倒是长了。
有一天来的时候,江尚晴刚刚吃过晚饭,刘晓华还没把饭盒取走。
冯丽云看见那个饭盒的时候,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咦,是陆忱在给你送饭吗?”
江尚晴点点头说:“是啊,一直是陆医生叫刘晓华给我送饭的。”
“哦。”冯丽云若有所思,略一迟疑,又好像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尚晴,最近怎么没再见到你男朋友?”
江尚晴苦笑一下:“我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