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尚晴什么也做不了,看他忙活,只能连连道谢。
陆忱对她的客气只是微微一笑,一转眼看到床头柜上那本《给心灵洗个澡》,便又问道:“那本书,你看完了吗?”
“看完了,你拿走吧。很好看,谢谢你。”江尚晴忙说,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陆医生,你那儿还有别的书吗?”
陆忱点点头:“有几本。不过我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书。”
江尚晴忙说:“我看书很杂的,一般都能看。”
陆忱笑了,说:“嗯,我看书也很杂的。既然这样,我办公室可能还有两本书,我去给你拿过来。”
不一会儿,他果然拿了几本书回来:一本《菜根谭》,一本《百年孤独》,还有一套二月河的《康熙大帝》。
江尚晴看看书名,忍不住笑了:这看书的口味,果然够杂的。
陆忱问:“这几本,你看过没有?”
江尚晴笑笑,说:“《百年孤独》我看过了,不过那时候才上初中,纯粹当猎奇看的,也忘了不少了。你放这里吧,我再看看。《菜根谭》只偶尔看过几个片段,没有整本看过。二月河的,我看的是《雍正皇帝》,这本没看过。”
陆忱点点头说:“《雍正皇帝》我也看过。嗯,这本也挺好看。”
江尚晴于是很高兴地说:“啊,太好了,这样我就不那么无聊了。”
陆忱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也露出了笑容,说:“等会儿我回家再给你找几本,明天带过来。”
江尚晴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发自内心的喜悦,让她的笑容显得格外甜美,连眼睛都变得光彩照人。
陆忱看着,突然就觉得心头微微一动。
这种蓦然心动的感觉,叫他觉得久违的同时,却也突然就感到心头一阵刺痛。
他吸一口气,连忙强自收摄心神,拉住了险些又回到过去的思绪。那阵刺痛似乎终于淡了几分,但他却突然就再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江老师,那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江尚晴却只看到他本来微笑看着自己,不知怎么突然就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有些不适,接着就听到他道别,连忙说:“好的好的,那你慢走。”
陆忱点点头,道了声“再见”,径自走了。
江尚晴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觉得很奇怪,也不知他刚才究竟怎么了。但是彼此的关系,毕竟还不是那么熟稔,所以她也不敢过问什么,只是略略有些担心:是有什么不舒服吗?但是,看起来又不像是生病了。要不,难道是自己说了什么叫他不高兴的话?可是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觉得彼此交谈的时候,应该都是很愉快的,好像并没有说过什么叫人家不悦的话题。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自我安慰说,看他道别的时候,表情挺正常的,大概是自己多想了吧。
这样一想,顿觉释怀许多,于是随手拿起那本《百年孤独》,翻开了扉页。
一行清秀而潇洒的字迹就那么突然地撞入眼帘:“亲爱的忱,祝你生日快乐!”
往下看,落款是“永远爱你的晓梦”。
哦,原来是他女朋友送的。
突然就想起入院第一天,当时林芳推着她去拍片子,曾好奇地问她:“你就是陆医生的女朋友吧?”
也不知道陆医生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看字迹和名字,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吧。
冯丽云说他和郝世亮是从中学玩到现在的好朋友,郝世亮“五一”要结婚了,他应该也快了吧?
随即又想:为什么不可能是人家已经结过婚了呢?呃,但是看起来,好像不是婚过的男人。
这么想着,不觉又有些好笑:你怎么看得出人家是不是婚过的男人?有很明显的区别吗?比如周文笙,难道“五一”结婚以后,看起来就会和现在有什么明显的不同了?
该死,好端端的为什么又要想起周文笙?“五一”结婚的事情,明明已不再可能发生了。
江尚晴连忙甩了甩头,好像要把周文笙从脑袋里甩出去,却没想到一转眼,就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病房门口。一眼看到那个人,江尚晴立即露出白日见鬼似的神情!
那是个相貌清俊气质温雅的男子,拎着两大兜东西,满含着搜寻与期盼的眼神正向病房里望进来。
不是别人,竟然正是她刚刚打算要从脑袋里甩出去的周文笙!
、人生多变数
周文笙其实一直没停过寻找江尚晴,去她租住的楼房看过无数趟,也去三幼看过无数回,甚至偷偷跟踪过严菲儿,但都没有发现江尚晴的踪影。
他找得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没想到正好在三幼门口遇到三幼的工会主席赵琳。
江尚晴已在三幼工作了整整三年,所以她那个在外企当白领的英俊未婚夫周文笙,在三幼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了。
赵琳也不例外,立即微笑着说:“哟,这不是小周吗?”
周文笙连忙强笑着说:“赵主席,你好。”
他正发愁,不知该怎么开口打听江尚晴的下落而又不叫别人多想,不料赵琳竟先开口打趣他说:“你不去医院陪着小江老师,在这里转悠什么啊?”
周文笙听到“医院”这个词儿,不由一愣:“医院?”
“怎么,已经出院了吗?”赵琳奇怪地问。
“啊,还没。”周文笙忙说,“那什么,她——”
赵琳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以为问题很严重,连忙关切地问:“不是说只崴了脚吗?怎么,很严重?”
周文笙暗暗吁了口气,连忙说:“不是不是,还好还好。只不过,她说叫我到别的医院帮她找找认识的人,问问她的情况,看能不能早些出院,她怕那边的医生就想拖着她多住院。”
“唉哟,人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你叫她别着急。再说了,医大附院还是挺不错的,我有个朋友也在那儿,要不我叫她帮忙问问?”赵琳倒是很热心。
周文笙连忙摆摆手说:“不用不用,其实她就是住在医院里着急才那么说的。我出来给她买些零食,她有东西吃就不那么着急了。”
赵琳于是笑了:“哎呀,我说小周,小江老师找了你这么体贴的男朋友,可真是有福气啊。”
周文笙于是也笑着说:“哪里哪里,你太过奖了。那你去忙吧,赵主席,我赶快去给尚晴买东西了。”
“好嘞,回头见!”赵琳于是摆摆手走了。
就这样,周文笙终于找到医大附院骨科来,一个病房一个病房挨着找,总算找到了江尚晴。
一个坐在病床上,看着门口那道明显消瘦了的身影,一个站在门口,看着窗前那张明显憔悴了的面容。
两人相顾无言,只是不约而同都红了眼圈。
终于,周文笙一步一步慢慢来到病床前。
江尚晴一眼不瞬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眼睛早已酸涩得难受,却硬是忍住了不叫眼泪掉下来。
她原以为,经过这一周的平复,再见到周文笙时,她一定会非常冷静非常平淡地跟他说分手。
却怎么也没想到,蓦然见到他的身影在门口出现的那一瞬间,心里立即百味杂陈。她原以为再也不会有的悲伤愤怒,居然全都争先恐后变本加厉地齐齐涌上心头,生生地叫她红了眼圈。而且,最令她气恼无比的是,在看到他明显的消瘦与憔悴之后,非但没有预想过的幸灾乐祸,竟然还不争气地感到了不忍与心疼。
江尚晴,你说你贱不贱啊?
周文笙把手里拎着的一大堆零食放在床头柜上,又对着那一堆东西深深吸了口气,才缓缓回过身,重又看着江尚晴。
江尚晴低着头,望着手里那本《百年孤独》,眼神早已没有了焦距。
周文笙慢慢在床前半蹲下来,仰视着她的脸,一字一句缓缓地说:“受伤了,为什么也不告诉我?一个人住在医院里,都没有人照顾。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这个样子,你不难受,我难受。”
口气里带着责备,但,更多的却是心疼。
看着两行清泪终于顺着他瘦削的脸颊缓缓滑落,江尚晴再也隐忍不住,闭上双眼,任泪水如雨般泻下。她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脸,随着极力压抑的哽咽传出指缝,清削的双肩就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周文笙直起身来,倾身揽住她的肩膀,将她拥进自己怀里,把脸贴在她柔顺的长发上,也闭起了眼睛。
江尚晴把脸埋在他身上,原本捂着脸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绕到他身后,仿佛六年来每一次亲密的依偎那样,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六年了,这早已熟悉的气息,这早已熟悉的怀抱,岂是那么容易说舍弃就能舍弃的?
江尚晴上了四年大学,跟周文笙谈了三年恋爱。
两人虽在同一所大学,但专业不同。周文笙是经济系的,而她是法律系的。
周文笙大学毕业直接又在本校读了两年硕士,于是两人一起毕业。
在学校的那些日子,因为有周文笙这样一个斯文清俊又会浪漫甜蜜的男朋友,而且两人谈了三年情意不变,所以江尚晴一度成为很多女生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但是,无论什么人想要排挤挖苦江尚晴,都不能不顾忌一个人,那就是李珊珊。
继苏冬梅事件之后,李珊珊还有许多叫人惊叹的业绩,比如说把班长骂得狗血淋头,比如说指着守在宿舍下面的文艺部长对他中气十足地大喝“滚蛋”,让所有人都见识了李珊珊的性格和手段,所以还真没几个人敢轻易招惹她俩。
江尚晴的大学生涯,就在这两个最叫人艳羡的男友和密友陪伴下,过得无比幸福甜蜜。
毕业之后,李珊珊很顺利地去了省检察院,那时候她的男朋友也终于固定下来,就是省检察院高副院长的独子高俊。两人都是爱玩的,所以都不急着结婚,虽然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但却迟迟没有定下婚期。
周文笙毕业后则直接应聘进了一家外企,他勤奋努力,又特别有眼色,所以不到半年,就因为业绩突出得到破格提拔,现在已经做到部门主管。
江尚晴当然进不了省检察院,事实上,她也一点都不喜欢法律这个专业。她的梦想,其实是当一名幼教,因为她喜欢小孩子。但是父母说什么也不同意,觉得就是个拿国家工资的保姆而已。无奈之下,她只好随便报考了个法律专业。但实际上,她利用业余时间偷偷报考了自己老早就梦想的幼教资格证。
毕业后,为了陪周文笙留在省城,也为了自己的梦想,向来就是乖乖女的江尚晴平生头一回搞了个先斩后奏。但是没想到,父母听到她已经在三幼上班的消息以后,却也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气愤和极力反对,居然就点头同意了。江尚晴长吁了一口气,之后才慢慢回过味儿来,父母之所以没表现得很愤怒和很反对,是因为说这件事的那天,她也正式将周文笙带回家并介绍给家人认识了。
两人的婚姻大事,就这样水到渠成地摆上了议事日程。一切按部就班顺利进行:鲜花钻戒求婚,两家父母见面,存钱买房,装修新居,就等领证办酒席了。
没想到李珊珊和高俊,竟然也终于疯够了,说等到今年“十一”也要结婚了。
可是谁又想得到,人生竟会有这样的变数?
同病房的其他人,见这两人相拥低泣,不由面面相觑。
可是那两人,完全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却已没有闲暇顾及他人的眼光了。
很久之后,江尚晴才终于止住抽泣,推开了周文笙。
周文笙直起身,从床头柜上取了纸巾,来给她擦眼泪。
江尚晴却躲了一下,只是从他手里取过纸巾,低着头自己拭去满脸的泪痕。
看着她无言而又倔强的样子,周文笙轻叹口气,便又取了一张纸巾递给她,然后在她身边坐下来,揽住她的肩膀,温柔地低声说:“不管什么事,都等你出院了再说,好吗?”
江尚晴擦眼泪的手就顿了一下。
周文笙又叹了口气,仍那样低声地说:“要不,先把婚期往后推一下?”
江尚晴终于回头看着他,轻轻点了一下头。
周文笙忍不住再次轻叹:六年了,他实在太了解她了。要不是刚才那一句,只怕她现在转过脸立即就又会跟他提分手的话。她的性格向来就是这样,如果别人先给了她台阶,那么无论如何,她也一定会给对方一个台阶。
周文笙看看外面已经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又说:“饿了吧?我给你叫份外卖。”
没等江尚晴说话,门口就出现了一个长着一双特大号眼睛的小护士,拎着一个不锈钢饭盒。
没错,正是那个眼科的护士刘晓华,准时来送晚饭了。
蓦然看到周文笙,刘晓华那双本来就特大号的眼睛立刻瞪得更大,看起来简直都有些吓人了。
但是接下来她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哟,江老师,你家属终于来看你了?”
一向觉得自己毫无暴力倾向的江尚晴,那一刻竟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冲动,实在很想一巴掌把她拍出去算了,但她终于还是勉强点点头说:“啊,是——”
“是你男朋友吗?”刘晓华一边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一边难得那么爱说话了一回。
江尚晴正懒得接她话茬,一旁的周文笙就已经接了一句:“嗯,我是她未婚夫。”
“哦。”刘晓华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江尚晴,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