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柏油路,变成了马拉松赛程的弯道,长的让我几乎不能忍受。路边的矮树丛装饰带,蒙了厚厚的灰尘,丢弃的易拉罐,饮料瓶歪斜在矮树丛的青石沿边。自行车的铃铃声,汽车的喇叭叫,这些声音像夏日晴空的霹雳,击打着我脆弱的心灵。
终于看到了单位的标牌,我在门前停住脚步。
【T县Y医院】这几个大字高悬在医院门楼处。我仰望着这个匾牌,胸口起伏,大口的喘着气。这可是我们县最好的医院,很多人想进来工作都进不来。有关系、送礼还得花几万块。我若不是成绩优异,当初又是以高分考取的定向代培生,多半也不能在这里工作。刚毕业时,不觉得这份工作有多重要,工作几年后,看过,听过,体会过,知道了行业竞争的激烈,也终于知道,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是我的幸运和机会。也是我生活的依靠。
失去了它,我该怎么办呢?无法想像,失望的父母,他们眼巴巴的盼着我做出成绩。失明的奶奶,我许给她的好吃的点心,还有弟弟,我每次给他钱时,他高兴而满足的笑。
“不,不管怎样,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不能再让事态扩大。”我做了决定,这决定心不甘情不愿,却是我唯一的选择。
张大嘴,深吸进一口气,闭上眼,然后,呼出,睁开眼。“走吧?苗苗,胜男,我们进去。我去院办室,你们去急诊,看看他怎么样了。待会我去找你们。”我说。
像是变了一个人,我突然的镇定让她们吃惊。
不理会她们的表情,我淡然一笑,想让他们放心,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残阳如血,胜男后来告诉我,说当时我那么一笑,她就想起那四个字和那幅景象。想安慰我,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大步迈上不过十级的台阶,进了行政楼的楼道,电梯偏巧正在维修中。十层,院办室在十层。我徒步走了上去。
“咚咚。”轻轻敲门。当我到了院办室门外时,看到院办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好几个人,还是敲了敲了门,没有直接推门而入。
“进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听出来,这是我们的院长。
我们的院长是个四十岁的女人。精明、干练,整日里露着亲和的笑容。但大家都很怕她,包括那几个男副院长。
我们单位当时有一个正院长,四个副院长。正院长就是这位女院长,她叫李梅。我们都叫她李院长。
听同事们说,她有背景,有靠山。
不只如此,做起事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上至副院长,下至普通职工,犯了错误,处罚措施极为严厉,谁的情面都不给。
年底茶话会的时候,我听过她的讲话,记得她的声音。
我推开虚掩的门,进去几步,站好。礼貌的说:“李院长好,各位领导好。”
除了李院长,还有主管护理的周副院长,护理部主任肖主任,科张护士长也在。看来都在等我,必定是为了凌子璇自杀的事。
“小顾,你来啦?坐吧,别拘束。”当他们齐刷刷的看向我时,李院长首先开口说话。
“来来来,坐这里。”肖主任拉住我的手,让我坐在院长面前的办公椅上。
、生命的骰子
“谢谢。”我有些惶恐,依言坐下。
“没事,别紧张。我们叫你来就是找你了解一下情况。恋爱毕竟是个人的私生活,院方无权干涉。”李院长温和的说。
桌上她的茶杯冒着淡淡的热气,阳光斜照,刚好打在她脸前不到一寸的地方,柔和的光映衬着她可亲的容颜。我看在眼里,心也变得乱了。想起观音菩萨,对她忽然有了一种亲近感。
“明白。您想知道什么?”我说。
“凌子璇自杀了。这事你应该知道了。本院职工自杀,我不能坐视不管。他的亲友都说是你玩弄了他的感情。我们不能仅听一方的言辞,现在想听听你怎么说。没事,你别害怕,如实说就好。”
“嗯。”
肖主任沏了一杯茶,放在我面前。
“谢谢。”我说。
这些领导平时觉得离我们普通职工很远,像是隔着很宽很深的沟,这会儿,一个简单的动作,行为就让我觉得亲近,感动。好像他们从领导忽然变成了亲人。
“事情不是凌子璇家属说的那样。”我开始叙述事情的整个经过,包括那次夜班,他突然拦住我送我回宿舍的事。
…………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你的工作一向很好,看你也不像那种玩弄别人感情的姑娘。既然这样,你先回去吧?安心工作,别出什么事。凌子璇那边,院方会派人去调停,结婚毕竟不是一厢情愿的事。”李院长说。
“谢谢,谢谢院长。谢谢各位领导。”我含泪道谢。本以为他们会责怪我,批评我,没想到还挺讲道理的。
“那我回去了。”我挤出一丝笑容,准备离开。
“依依,凌子璇在急诊抢救,你,是不是该去探望一下,安抚安抚他,尽量让他转变思想,别再这么执拗了。当然,这还得你自愿……。”主管护理的周副院长说。
“是,我会去的。来之前就想好了。希望他现在可以转变过来。”
“嗯,好,那你回去吧?”周副院长说。
恭敬地离开,轻轻的带上院办室的门,我去了急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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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你来了?他睡着了,失血过多,没什么事。”急诊室门外站了很多人,算不上狭长的过道此时显得特别拥挤。我从人群中挤过去,刚露出头就看见胜男。她看到我赶紧跟我说明情况。我知道,她怕我担心。
这下我就放心了。听说他自杀还以为很严重,心一直悬着,这会儿可以落下了。
“胜男,那我们回去吧?”我说。
“嗯。”
凌子璇床边有好几个人,很眼生,看上去是他的亲友。
“依依?你就是那个依依?!”一个不友善的男声,一道记恨的眼光看向我。
我愕然,一个年龄和我们相仿的男孩。他刚才趴在凌子璇病床边上,我没注意。
眉头微皱,我知道他一定认为我是个坏女孩,玩弄了凌子璇的感情。
我没理他。
“走吧?胜男,苗苗。”我叫她们。
“噢。”
“噢”
我们三个往出走。
“想走?没门!顾依依,你给我站住!”那个男孩喊叫。
他这一喊,门口那些人也开始注意我。我成了那么多束不友善目光的焦点。
“你想怎么样?我就是顾依依。”我回头,冷静的看着他。
一群不讲理的人。我没来由的开始鄙视凌子璇和他的那些亲友。
我的态度也激怒了那些人。
七嘴八舌,开始吵吵起来。没有我说话的份。
“臭不要脸,我们大侄子看上你,是你的造化,看你长的皮包骨头的穷酸相,一点福气都没有……。“
“就是,就是。”
“什么素质?还敢玩我哥。”
“找院长去,好好处理她!”
“这种姑娘,就不该要,不配!”
…………
他们的话嗡嗡嗡的,像苍蝇一样,恶心又吵闹。我知道解释也没用。
“走吧?”我说。胜男,苗苗便跟着我的脚步,一起往外走。
“大爷!大姑,三姨!拦住她,不让她走!”那个男孩喊道。
三个矮胖男女便堵在了门口。那女的还叉着腰,一副泼妇骂街的样子。
胜男是个不怕事的,这会也还镇定。苗苗却怕了。嘴里还嘟囔着:“哎呦妈呀,这关我什么事啊?真倒霉。”
“站住!顾依依!”那个男孩又喊。
“你有完没完?!你对我大呼小叫,你搞清楚是什么状况了吗?!凌子璇和我只是普通同事关系,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是他!因为他爸爸病了,想赶紧找个女朋友结婚。是他纠缠我,你们讲不讲理?!!”我愤怒的大声说道,这些话也是让门口那些人听的。
诧异!那些人,包括那个男孩也愣了。
看来凌子璇果然没有跟他们说实话。
“借过!”胜男喊道。我们三个便从那三个矮胖男女中间鱼贯而出。
“依依!依依!”
凌子璇的声音,失血过多,声音还那么大。
“甭理他,走吧?什么人呐!”胜男以为我心软要回去看他,阻止我。我也没那个意思,心里已经很讨厌他了,仅有的一点好感都被他这么给闹没了。
我们三人当作没听见,继续走。
“子璇!子璇!”
“丁玲当啷~~~~”
喊叫声,摔东西的声音,急诊室里乱七八糟的声音……。
、月亮藏猫猫
我猜想是凌子璇在发脾气,脚步一顿,但想到他和他亲友的嘴脸,觉得还是少理他为好。胜男和苗苗在这点上,意见和我我出奇的一致。我们三人对视一秒钟后,毫不犹豫的走出这栋令人窒息的大楼。
惴惴不安,以为会再出什么乱子。意外!出奇的安静。接下来的半个月,我的生活平静如水,又恢复到了凌子璇表白之前的状态。我过的很惬意。
凌子璇自杀事件之后,同事们知道事情原委后,对我都表示同情,也避免在我面前提到他。急诊室一面之后,也在没见过他。他怎么样了,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刻意的躲避他的消息。这样,倒像是从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也没有凌子璇这个人一样。
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是小夜班。像往常一样,大夜班接班后,高高兴兴的背着包,一身轻松的往宿舍走。
那天的月亮躲进了云层里,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走惯了那条街,并不觉得害怕。路灯昏暗,还能看清楚路,我走着……。
不知为什么,出医院门,走了一段路后,越走越糁的慌,好像有人跟着我……那些恐怖片里的鬼怪之类的东西,自然从脑海里释放出来,让我开始打颤,失去了轻松和镇定,快乐也像小鸟一样突然飞走了。
“快跑,快跑!”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我自己心里的声音。
我加快脚步,几乎跑了起来。
身后的脚步似乎随着加快,我不敢回头看,恐怕看到一张鲜血淋淋或是吐着舌头的长发野鬼。
…………
终于到了宿舍楼的楼下,我停下脚步,出了口长气,那声音也听不到了。
“还好,安全了。”我咕哝道。
乍着胆子回头看……。“
“啊——!”我尖叫。
是凌子璇!他竟然站在我的身后!
“你,你怎么回事?!会吓死人的!”我捂着心口嗔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听说你今天夜班,担心你自己走夜路,就在外等,看你出来就悄悄跟在你身后……。”凌子璇低低的说。
我忽然觉得歉疚,看来错怪他了。他是一番好意。
“噢,那谢谢你了。我到了,你走吧?”
“是,我怕你怪我,这些天一直躲着你。但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他说。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了。人都有犯错误的时候。”我说。有点教导的味道,但我实在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依依,如果你愿意,去我家坐会儿吧?喝杯咖啡,我那里什么都有。你下夜班,饿了吧?我给你做点吃的?”他说,语气温柔的近乎谄媚。
“谢谢,不用了。”我淡淡地说。
“依依,别这样,我家就在这里,很近的。”他着急了。
我们宿舍的入口处在后面,凌子璇的家从前门入,其实是一栋楼。这我知道。
“谢谢,不用了。”我转身要走。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
“唉,你干什么?!!放开!放开!”我挣扎。他的力气很大,不肯松开。我费尽吃奶的力气,也没有挣脱。
“凌子璇!你在不放开,我喊救命了!”我威胁道。
他依旧紧紧地攥着……我的手骨咯咯作响,像是要断了,生痛!
“放开!变态!”我喊叫。
他的眸中闪过一丝狠毒。我打了一个寒颤,脱口而出:“救——!”命字没喊出口,我的头顶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锤在我的脑袋上,接着,我就昏过去了。身子倾倒的瞬间,凌子璇抱起我,向他家走去……。
、暴风雨来临
当我再次醒来,我“啊——!”的大叫。衣服已经被□□,凌子璇凶狠的目光在我眼前晃悠,他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切菜刀。
“你,你要干什么?”我慌乱的扯起被子的一角盖上我裸*露的身体,向床头的墙角躲去。
“哼——!”他冷哼一声说道:“顾依依,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必须嫁给我,不然我就划花你的脸,还说你勾*引我……你已经不是处女了,不会有男人愿意娶你!”
冰冷!
如坠冰窖!
“你,你说什么?你的人……?”我惊恐的望着他问。
“就算你昏了,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他冷笑着说道。
红,一点血红,在床单上,靠近床沿的地方……。
痛,来自下腹部隐隐的痛,越来越严重。
“你……你强*暴了我?!”泪水涌出,我激愤的喝问。
“别说的那么难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在我的家里,这是我们两厢情愿的好事。”凌子璇的阴笑让我打了个哆嗦。
“我……我……。”我牙齿打颤,说不出话来。
窗外的路灯突然熄灭,树影在玻璃窗上乱舞,起风了,狂风,很快,呼啸起来。
诡异!凌子璇的笑和脸变得那么狰狞。
“啊——!”我失声惊叫,再度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