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语芊回神,重重地颌首,再给他一个感激的注视,随即转身离开,手里,提着那沉甸甸的五十万。
回到家后,父亲刚好在母亲三番五次的叫唤中醒来了,看到她带回来的钱,他两眼发光,下意识地伸手过来。
凌语芊迅速避开,严肃地道,“爸,这钱您不能动,您去洗漱和吃早餐吧,我们早点出发。”
“芊芊说的没错,你们最好能赶在人家中午下班之前搞定,然后在那边吃个饭,就尽快搭车回来。”凌母也赶忙附和。
凌父一脸不悦,分别给凌母和凌语芊一瞪,念念叨,“你们用得着把我当犯人或小偷一样防备吗,我不过是想瞧一眼而已,不就是五十万吗,想当年,再多的现金我都见过呢。”
“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好看,快去洗漱吧。”凌母继续规劝,挽住他的手臂,开始朝洗手间走。
凌父还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但也随着迈起步来,不过,走着走着突然回头,漫不经心地对凌语芊道,“这钱是你那个朋友带来的吧,怎么不叫他上来坐一坐,顺便让我看看他。你老爸我是男人,又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什么人该嫁,什么人不该嫁。”
瞧他这语气,是完全把贺煜给轰出局了。
凌语芊略略怔然,讷讷地道,“他知道我们要赶着出门,而且他本身也有事情忙,您真要见他的话,下次吧。”
凌父眯起眼,睨视着凌语芊,似乎在探究她话中的真实,稍后,便也没说什么,头扭了回去,重新走向浴室。
凌语芊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也急忙回卧室,再收拾一番,重返客厅时,父亲已经梳洗完毕,便一起吃早餐,最后,在母亲的叮嘱声中,与父亲离开家门,乘坐直通车抵达香港,抵达那间财务公司。
那些人并不认识凌语芊,都先是纷纷为她绝美的容貌和脱俗的气质给慑住,特别是男职员们,更是看傻了眼。
对这样的目光,凌语芊并不陌生,但或许由于今天有任务在身吧,她不由得起了慌乱,本能地抓紧装满重金的手袋,极力佯装镇定,对他们说明来意。
本来,看到年轻清纯、貌若天仙的她出现于此,那些人已觉很诧异,此刻,得知她是来还钱的,更是深深惊叹,个别的,这也才把目光转到凌父身上,渐渐有了印象,结果,把他们带到公司的其中一名主管面前。
经过半个小时的操作,整件事总算了结,踏出公司所属的大厦门口时,凌语芊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而凌父,神思恍惚,也隐约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凌语芊侧目看着他,忽然,伸手挽在他的臂弯,指着大厦旁的小公园,柔声道,“爸,我们先过去坐一坐。”
凌父定睛,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然后也不做声,抬步随她走,进入公园,在一张石凳坐下。
凌语芊先是拿出矿泉水递给父亲,自己也另拿一瓶,喝了几口后,神态凝重地注视着父亲,猛然道歉出声,“爸,对不起!”
凌父握住矿泉水瓶的手,倏忽一抖。
凌语芊语气幽幽,自顾往下述说了起来,“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听话,连累您公司破产,所以,我发过誓,将来不管多辛苦和劳累,都会好好孝敬您和妈妈,务必将这个家经营下去,不求荣华富贵,只愿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
凌父从怔愣中回神,但并不言语。
凌语芊则继续一脸凝重,开始转向规劝和恳求,“不过呢,我也希望爸别再自暴自弃,对当年的事,爸不妨把它看成是命运里的一个劫,因为这个劫,我没有听从你的安排,于是导致了那样的结果。如今,这个劫早就过去,您应该振作起来,别再沉迷一些投机取巧的事,因为,下次我不知道还有没有能力帮到您!”
“不知道有没有能力再帮我?你不是又找了一个新男朋友吗,他不是很豪气吗,怎么帮不了我!”凌父总算吱声,一如既往的气急败坏。
凌语芊稍做思忖,坦白了出来,“实不相瞒,我与贺煜,是再也不可能了。至于这次借钱的朋友,真的只是朋友,或许您会觉得单凭这样的关系他肯帮我是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是如此。打从三年前认识天佑,直到现在我再次与贺煜在一起,给了我太多太多的伤害,因此,我将来不打算再碰感情,至少,未来的几年都不会碰,这说明,我们再也没有靠山了。”
听及此,凌父变得目瞪口呆。
“其实,爸您只需回想一下,便能看出这些投机取巧的东西并不适合您。假如您真的想做正紧的生意甚至东山再起,我身为女儿,会尽最大的能力去帮您。我已经不再您当年心目中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女孩,经过这几年的磨练,我早已经长大,这几年,当你一败不振、自暴自弃的时候,正是我努力而艰辛地撑起这个家,所以,很多事情你可以跟我和妈妈商量,我们能给你好的看法和意见。当然,我也希望……”
凌语芊缓了缓气,语调越发沉重和严肃,“我也希望您能再疼我一次,别把我逼上绝路。这些年虽然练就了我的坚强,却也积累了不少伤痛,加上我终究年轻,终究是女孩子,恐怕承受不了毫无休止的折磨,届时,就真的没人能再帮您了!”
连番话语,语重心长,这是凌语芊头一遭坦白于父亲。曾经,面对父亲的抱怨、责骂或愤怒,她总是选择了默默承受或逃避,如今,一切都将改变,自己的人生也将转向一个新的历程,故她决定说出这些心里话。
看着女儿凝重而又隐约透着悲伤的模样,凌父彻底震住了,整个脸庞呈现出这几年来从没表露过的伤感和惆怅,心头顿时暗潮汹涌,迭拓起伏。
印象里,女儿乖巧懂事,无忧无虑,那张漂亮的小脸儿总是带着甜甜的笑容,小的时候爱窝在自己的怀中撒娇,后来读初中了,就改为挽住自己的手臂,自信而喜悦地跟自己说,她这次考试又取得了优异的成绩,然后顺势跟自己提一下她的梦想——将来要成为着名的画家,要开最有欣赏价值的个人画展。而自己,每次都是哈哈大笑,骄傲自豪地附和,“行,爸爸支持你,赞助你!”
然而,不知几时开始,那个娇俏可人的她再也没有出现自己的眼前。她出落得越发标致,绝色的容貌依然是他身为父亲的骄傲,可那隐藏在年轻外表底下的落莫和沧桑,是他深感痛惜与心疼的,这些年的苦难,已经把纯真和快乐一点点地从她身上磨掉,剩下的,只有受贫困生活折磨而留下的一个又一个的伤痕。
各有所思的父女两人,出现了沉默,直到凌语芊的手机突然作响。
是贺云清打来的,跟凌语芊最后落实去北京的事。
凌语芊调整了一下复杂的心情,平静而坚决地给出了最终的答案,“爷爷对不起,我想我不去了。”
电话里头,顷刻蔓延起了失望和怅然的气息,数秒后,贺云清遗憾地应道,“好吧,那爷爷不勉强你了。”
失落而无奈的嗓音,令凌语芊脑海忍不住勾勒出了贺云清此刻的模样,心中很是难受,可最后,她还是极力忍住了,避免自己于心不忍而改变主意,她急匆匆地挂了线,然后,叫唤父亲,“爸,我们去吃饭吧,吃完就出发回家。”
话毕,她站起身,先行迈步走了起来。
凌父仍满眼深暗的神色,凝视着凌语芊单薄的影子,随即也起身跟了上去……
同一时间,G市。
贺煜的办公室,好像成了一间冰室,整个空间阴寒的,冰冷的,寒意逼人。
他面无表情地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浑身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怒气。
池振峯隔着办公桌坐在贺煜的对面,俊颜格外沉着和凝重,迷人的桃花眼难得现出了慌乱之色。其实,决定告知这个“坏”消息时,他就知道结果会很严重,然而此刻到了真正面临,他还是难免感到战颤。
带着危险的空气,继续悄然地流窜着,双方又是静默了一会,池振峯清咳一下嗓子,故作轻松地劝了出来,“总裁,其实我觉得,您亲自出言挽留Yolanda比这个办法还管用,既然这次的计划无法成功,那您不妨试着直接找她,让她知道您很在乎她,她喜欢您,一定会被感动的……”
“谁说我在乎她!”贺煜也发话,冷冷打断了池振峯的述说。
池振峯霎时一怔,不由得暗暗嘀咕:明明就是在乎,还否认,地球人都知道你在乎她呢!表现得那么明显!
“你受我器重,其中一个原因是你的极强的办事能力和少管闲事,可事实上,我越来越发现,以前对你的评估似乎有失误!”贺煜忽然批评起来,把一切归咎到池振峯的身上,“你不是誓言旦旦地跟我说万无一失,说那个财务公司的老板是你的朋友,一旦有什么消息会立即通知你的吗?怎么结果又忽然变成这样?为什么会让她把钱给还了?”
池振峯心里又是一阵郁闷,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财务公司……他们本来就是催人还钱的,如今客人有钱还,自是不可能阻止。Yolanda那边,确实是我的失误,我以为她怎么也会先跟总裁借钱的,谁知她竟然能自己筹到,还又刚好碰上我朋友今天有突发事情,来不及交代那个高级主管,等到我朋友回公司发现这事,为时已晚,这只能说……是天意!”
说到最后,池振峯的嗓音几乎低不可闻。
但贺煜还是听到了。天意……天意……他即时冷笑,然后咬牙切齿,见鬼的天意,去他妈的天意!
“借钱给她的人,当真不是你?”猛地,贺煜质问出声,寒冷的眸光,箭一般的锋利。
池振峯一愣,赶忙澄清,“呃,当然不是我,怎么会是我!就算我有一百个胆,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帮她的!”
“那是谁?帮她的还有谁?”贺煜又道,其实内心里,憋闷懊恼的很。
那可恶的小东西,本就到处招蜂引蝶,故能帮她的人,又岂会少!都怪自己,一直不肯正视这个问题,自欺欺人地认为,除了自己,不会有人能帮到她!
而还可恶的是,她竟然晓得不让自己知道,直接用现金还款,导致自己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亏自己还一直叫她小笨蛋……
哼,她根本就不是小笨蛋,她精得很呢!
瞧着贺煜俊脸上瞬息万变却都是很吓人的表情,池振峯心头的惧意无半点消退,便只能愁眉苦脸地苦苦冥思着这事如何逃脱,正好,贺云清出现了!老天爷大发慈悲,安排贺老先生出来救他暂离苦海了!
刚踏进门的贺云清,并不知晓实情,只觉得室内的气氛似乎很严肃、很沉重,以为是工作上出了问题,不由关切询问,“又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难倒你们了吗?”
贺煜也回过神来,对贺云清的出现先是愕然一下,随即漫不经心地道,“爷爷有事?”
贺云清稍顿,下意识地瞧了瞧池振峯。
贺煜见状,遣退池振峯。
池振峯尽管略觉好奇,但此时此刻,心想走为上计,便也不多琢磨,如获大赦地朝贺煜大声应是,且对及时出现的“救命恩人”贺云清敬重一鞠,快速离去了。
心情郁闷的贺煜,并没像往常那样起身迎接和招呼贺云清,庞大的身躯仍旧稳稳地占据着整个大椅,再一次用询问的眼神,看向贺云清。
贺云清也不多加讲究,在他对面的另一张椅子坐下,若有所思地回望着,缓缓说道,“刚才语芊在电话中跟我确定,她不去北京了。”
短短的一句话,却如一个深水炸弹,把贺煜炸得,由头伤及到脚!
冷峻的面容,就像是真的被炸弹的浓烟掠过一般,分外黑沉,怒火攻心的他,猛然抓起桌面上刚换不久的新笔筒,朝着旁边的墙壁狠狠砸去!丝毫没有顾及,爷爷正在他的面前。
对于孙子的失控,贺云清满腹悲愁,哎,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心里明明在意得很,为何偏要抱着那虚有的自尊!
他叹了叹气,又道,“阿煜,爷爷能帮你的,也是如此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贺煜继续沉默狂怒了少顷,忽道,“爷爷,是否我不去的话,她会去?”
贺云清错愕,“你不去?不是决定好这次顺便开始北京的投资吗?你怎能不去?再说,就算你不去,我也不敢保证语芊会去呢!”
贺煜又是抿一抿唇,薄凉冷冽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眸色更深,深不可探。
贺云清则对他默然注视了片刻,语重心长地留下最后一句话,“距离去北京,还有四天时间,想要挽救并非完全不可能,但这要靠你自己了,孩子!”
说罢,他起身,准备朝外面走。
“爷爷,请等等!”贺煜及时喊住他,在他回头后,迟疑地问了出来,“您最近有没有借过钱给她?这两天,您有没有借过钱给她?”
“借钱给语芊?语芊需要钱吗?她发生什么事了?”贺云清折了回来。
贺煜不答,凝望着他,数秒,再道,“没……没什么,我问问而已,她……她没有发生什么事,爷爷您去忙吧。”
贺云清眼中迷惑不减,又是停留了少顷,再度转身,心事重重地走了出去。
偌大的办公室,彻底安静了下来,贺煜整个身躯往后靠去,心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