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见她脸色不渝,还以为她是想起已过世的唐父,见唐天行给女儿这样隆重的过生日,心中难过,不免又劝慰了几句。
唐晚低头不语,静静地听着王氏絮絮叨叨的关怀,书房的门忽然被敲响:“小姐,我是阿七。”
唐晚一怔,看了王氏一眼,沉声道:“进来。”
王氏看着走进门的挺拔青年,又看了看眼神躲闪的唐晚,微微叹气:“你这些事,我哪里会不知道。只是盼你小心些罢了,如今唐家就靠你了,你若是有个好歹……”
阿七一进门就听二小姐身边的阿嬷说了这么一通,正一头雾水呢,唐晚开口了:“阿嬷你放心,我有分寸的。这是阿七,他弟弟阿九你是见过的,都是从前给爸爸办事的人。”
王氏细细打量的阿七一番,见他人模人样的,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先生身边的人总是好的。”
待王氏出了书房,阿七才有些严肃起来:“小姐之前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这是调查结果。”说着,他递上了个封口的牛皮纸袋。
唐晚将文件取出,一张张的细看,越看,脸上笑容愈盛。全部看完,她将文件放下,喃喃道:“N市……杭家……”
将文件重新装入牛皮纸袋,封好,唐晚大手一挥:“阿七,让阿嬷给我收拾行李,我们去N市走一趟!”
这个决定做得极仓促,甚至当唐晚真的站在N市土地上时,她还有些恍在梦中的感觉。
司机丁叔也跟着来了,阿七提着小巧的行李箱走在唐晚身后,低声询问:“小姐,我们是先找地方住下,还是现在就出发去杭镇?”
远处红霞浸染天光,薄暮将冥,唐晚静静站了一会儿,这才道:“时间不早了,还是先住下,明日再正式上门拜访。”
杭镇离N市不远,第二天,唐晚一行三人七点出发,驱车到杭镇时还不到九点。
晨雾还未完全散去,笼在这江南水乡的石桥青砖、粉墙黛瓦上,处处皆可入画。
唐晚就站在离杭家大宅不远的地方,看到入了神——原来这里就是妈妈长大的地方,那扇古朴沉重的大门之后,便是妈妈的家。
打从唐晚有记忆起,她就没见过任何一个母亲那边的亲人。别人都有的外公外婆、舅舅姨妈,她都没有。唯二两次听母亲杭韵提起,也是偶然。
一回是唐昕的十五岁生日,妈妈给唐昕准备了旗袍和珍珠首饰,待唐昕打扮一新下楼来时,杭韵看着大女儿亭亭玉立的模样,却红了眼圈。
唐晚眨巴着大眼睛看母亲,不懂她忽如其来的伤感。杭韵轻轻抱起小唐晚,低徊地声音中透出无尽的怀念:“昕昕长得真像你小姨……我离家的时候,她也是十五岁……”
还有一回是唐晚练书法时,杭韵端着一盅白燕送进书房,就见女儿踏在矮凳上,够着黄花梨书桌专心致志地临帖,喊了她几声都不应。
待唐晚终于写完,杭韵搂了她在怀里,一口口地喂这个小冤家,忽笑道:“你倒是和你外公一样,静得下心写字,一拿起毛笔就听不见别的声响……”说着说着,却又止了话,眼中是那时尚年幼的唐晚还看不懂的忧愁与思念。
第五章
门房来报有位年轻小姐求见时,杭晏正在被老妻数落着。
杭晏与妻子苏秀一生共孕育了三个孩子,一男两女。大儿子杭章在帝都A大任教,一家长居帝都。前几天杭章带着妻儿会乡探望父母,本来一家人难得团聚,众人都很高兴。只是不知杭章说了些什么,叫杭晏犯了老毛病,把大儿子骂得狗血淋头。
杭章最像杭晏,脾气也是一样的坏,一大把年纪了还吃老子的挂落,杭章觉得在妻儿面前大大失了颜面,没呆两天就匆匆回帝都去了。
杭家其他两个女儿,二女儿杭韵早年离家出走,多年没有音信;小女儿杭歆在国外定居,也难得回国。苏秀膝下寂寞,难得见大儿子带着大孙子回来,正开心得找不着北呢,却被那臭脾气的老头子给骂走了!
苏秀气得快吐血,骂了老头子两天了还没消气。方才正吃早饭呢,苏秀瞧着空荡荡的楠木雕花大圆桌,偌大的桌子上只有个老头子和自己对坐,家中也是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怒上心头,又是一阵好骂!
杭晏一直低着头喝粥,默默承受着发妻越来越大的脾气,门房来报时,他简直就像看到了救星!
“那位小姐说她叫唐晚,母亲杭韵。”门房有些紧张,他在杭家虽然待的时间不长,但也知道“杭韵”代表着什么。
果然,“杭韵”这个名字一出,饭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苏秀拿着筷子的手都在抖,声音也是抖的:“快,快请!”
杭晏怔了很久,眼中竟有一丝水光闪过。
其实唐晚心中很是忐忑,她没有跟老人相处的经验,这样贸贸然上门,她很怕母亲的亲人态度不好,或是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平白丢了母亲的脸。
但是当她走进杭家正堂,看到那两位老人时,才发现,之前的顾虑确实是她想太多了。
苏秀一见唐晚,就知道这一定是自个儿外孙女!那脸庞,那风姿,和年少时的杭韵几乎是一模一样!多年的思念与悔恨一时涌上来,她几步上前搂住了这个和二女儿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姑娘,落下泪来。
杭晏也看到了唐晚的容貌,心中狠狠一痛,想起从前最是温柔乖巧的二女儿,虎目含泪。
待苏秀哭了一会儿,终于将唐晚放开后,唐晚很是乖巧的唤了两人:“外公,外婆,我叫唐晚。”
苏秀摸着唐晚的小脸蛋,连声道:“哎,好孩子,和你母亲长得这样像。你妈妈呢?她可有来?莫不是还在怪我们?”说着又要落下泪来。
唐晚低头,沉默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妈妈,在四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苏秀睁大眼,直直向后倒,唐晚赶忙伸手扶住她,杭晏更是大惊,但还是冲过来扶住了老伴。苏秀重重喘息,直直盯着唐晚,嘶声道:“过世了?”
唐晚红了眼圈,点头。
苏秀终于支撑不住,双眼一黑,软倒在杭晏怀中。
唐晚没想到外婆的反应会这样大,愣了一下,赶忙帮扶着杭晏将苏秀送进卧房。
待杭晏自己给苏秀把了脉,扎了两针后,苏秀才幽幽转醒。一醒来,她就含着泪拉住唐晚的手,哽咽道:“好孩子,你跟我说说,你妈妈她、她是怎么去的……”
唐晚坐在床沿,低声将父母如何出车祸忽然离世,家中只剩自己姐妹二人,并从前母亲提起小姨和外公的事细细说给杭家二老听,听得苏秀泪流满面。
中午唐晚在二老强烈要求下留下来用了午饭,午饭后苏秀也给她说了当年杭韵离家的始末。
原来杭家祖上是书香大族,根基就在这N市,子孙后辈皆有出息,各行各业都有杭家人的身影。杭晏这一支是嫡支,就住在这杭镇的杭家祖宅中。
杭韵自小温柔和顺,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按部就班地长大,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对父母称得上是言听计从,从来都是最让杭晏苏秀省心的孩子。可是这个最是乖巧的女儿,却在大三时领回了一个大她许多的男人——唐天衡。
唐天衡本是到N市出差,因缘巧合下就认识了在N大就读的杭韵,那时的杭韵正是如花般的年纪,钟灵毓秀,眉目如画,唐天衡一见倾心。
那时唐天衡已经接下了唐家家主之位,遇到了这个命中注定的女孩子,在确认两人两情相悦后,果断上杭家提了亲。
说起来,唐天衡也算一表人才,仪表堂堂,更兼家世显赫,从来都是女孩子们眼中标准的钻石金龟婿,他也对自己的条件十分自信。谁曾想,到了杭家后,却被杭家二老鄙夷商贾出身。
杭家的确是有这个资格看不起做生意的唐家的,毕竟杭家的族谱厚到普通人都想象不到的地步,家族历史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明朝。不过虽然如此,但若只是因为出身问题,唐天衡还不至于如此让杭家二老反感。
杭晏受的是旧式教育,老祖宗传下来的观念让他难免对唐天衡的出身有些偏见,但更多的不满还是来源于唐天衡对待杭韵的轻率。
大家族,即便是唐家这样的商人家,提亲也是很讲规矩的一件事。就不提正经的三书六礼了,起码唐天衡得先让杭家二老知道有他这么个人,然后再择日正式上门拜访,杭家同意了,才能再有唐家长辈来,商量提亲下定的事。
唐天衡的轻率,让杭家二老看不到他对杭韵的真心和对这桩婚事的诚意。可惜当时的杭韵不懂,在二十岁后,从小乖巧可人的杭韵终于进入了叛逆期,她在父母出言贬低心上人的出身后,伤心欲绝,替心上人说话却被父亲一顿训斥。
之后她愤而离家,随唐天衡一道去了S市,多年再没有回来过。
其实后来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杭韵不是没有后悔过,只是将心比心,当年她做出的事情太伤父母的心,父亲那脾气……所以即便事过多年,她也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得到父母的原谅。
“她很想家,只是不敢回来。”
唐晚说出这句话后,苏秀哭成了泪人:“傻孩子……傻孩子啊……我们怎么会怪她呢?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竟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话声凄凉,听得杭晏也是老泪纵横,他悔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字数有点少,忙着写作业去了。
最近挺忙的,各种实验压得喘不过气来,十一一定要大爆发!
第六章(补全)
那晚,唐晚实在却不过杭家二老的极力挽留,还是住下了。
与此同时,S市,唐天行爱女唐晴的十八岁生日宴正在进行中。
富丽堂皇的宴会厅内,贺启一身正装,礼貌地婉拒了今夜当之无愧的女主角唐晴小姐的邀舞,看着那些依然跃跃欲试想上来敬酒的人,他揉了揉眉心,避到阳台。
贺启来S市已经三年了,今年是他在任期上的最后一年。当初要下调时,贺父原本是打算让他去沿海F省的。F省是个好地方,当今最上头的七位,三位出自F省,还有总扛把子,虽不是F省人,却是在这里历练后才进的中央,不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是贺启最好的目的地。
可是贺启偏偏选了经济已经发展完善的S市。贺父思考了很久,想着以贺家的背景,这时候让贺启往F省靠难免被猜忌,S市虽然不易有大作为,但胜在稳当,于是也就随贺启去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贺启就开始做奇怪的梦。梦里的人、事、物,他可以确定,从不曾见过,可就是莫名地觉得熟悉。
梦里的他,对一个小姑娘一见钟情,使尽了手段只为将小姑娘圈禁在身边。可惜这是个小白眼儿狼,怎么养都养不熟。在把这个小姑娘养成了大姑娘后,忽然有一天,小姑娘变身科技超人,一口气把他的商业帝国全毁了,还在他面前用枪子儿崩了自己……
真是个狠心的姑娘。
这个梦就像一部长长的电视剧,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很多年,久到他家里人都知道这回事。贺母初初知道这事儿时慌乱了很久,还以为他是被女鬼附身了……因他一贯稳重靠谱,倒也没人觉得是他的脑子有问题,意淫出这么一个离奇的故事。
在试了很多方法都不见效后,连一贯不信鬼神之说的贺父都有些慌了,当贺母寻到一位高僧要给儿子瞧瞧时,贺父不仅没有反对,还相当支持。
那位高僧住的挺偏僻,呆的庙也不大,贺母为寻他倒是花了很多功夫。幸好这些功夫都没白费,当贺母带了贺启去见高僧时,第一眼,高僧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贺母差点儿晕过去,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连声问儿子还有救吗。
高僧诵了一声佛号,淡定地告诉贺母,你儿子这是前缘未了夙愿不曾消,上辈子的执念太深了以致这辈子都还记着,命运用梦境的方式提醒他别给忘了。
贺母追着问这前缘到底是什么,是好还是坏?她虽然有仨儿子,可最疼的还是这个老幺,为了贺启这事儿,她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高僧继续诵佛号,依然淡定道:“冥冥之中,自有因果。一切尽在施主手中。”
这似是而非的几句话没能安下贺妈妈的心,但却让贺启若有所思。
确实,自他开始做这个梦起,一切就不一样了。他知道那本该是将来会发生的事,于是他一一避开。就比如,这一世,他选择了政途,没有从商。
只这个选择,就足以改变一切。可是偏偏,最终,他还是心不由己的选择了S市。
他知道那些故事的大概,却不知道细节。他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遇见的小姑娘,只知道是在一个宴会上。他甚至记不清小姑娘的长相和姓名,只知道无数个夜里,自己抱着她温柔低唤:“阿晚,阿晚……”
这次会来参加唐天行之女的生日宴也是临时起意,秘书给他送上请柬时,他在一堆请柬中随手一翻,就看到了唐晴的名字,地点、时间都似曾相识,他心中一动,便来了。
可惜寻遍宴会厅都不曾见到那个魂牵梦萦的身影,他苦笑着摇头,真是魔障了,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