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相离眯眸看去,警车渐渐在白家别墅前停下来,她后知后觉这些警察是冲着白家来的,她顿时僵在原地。警车停下后,有穿着警服的警察从车里冲出来,一个个拿着手枪对准别墅里,然后她看见警察齐刷刷让开一条道,出现在道路中间的赫然是池城与莫镇南。
爸爸?!
莫相离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她连忙揉了揉眼睛,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两个男人,一个气宇轩昂,一个饱经风霜仍旧玉树临风,这人可不就是莫镇南,莫相离以为见鬼的心思没有维持多久,莫镇南已经走到自己面前,“阿离,你怎么会在这里?”
确实是莫镇南!
看着这个自小就对自己呵护备至的中年男人,莫相离强忍许久的心酸全部倾泄而出,扑进莫镇南的怀里号啕大哭,莫镇南拍着她的背细声安慰,站在一旁的池城低咳一声,沉声道:“莫市长,要叙天伦请等我们把白少棠抓获再叙。”
莫镇南只好将莫相离推离自己怀里,举起手做了一个进的手势,马上就有人破门而入,以极快极诡异的速度向别墅里冲去,莫相离看着这些全副武装的警察格外惊心,她急忙从莫镇南怀里抬起头来,急问:“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
“那只是金蝉脱壳之计,阿离,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事实这一年多以来,我一直在国外被人重点保护,目的就是引白少棠出来将他一网打尽。”莫镇南神色异常刚毅。
莫相离难以置信地看着莫镇南,怔愣的问:“为什么要诈死?”
然而此时的情况已经不容莫镇南与莫相离细说,他拽着莫相离的手,在众警察的保护下,缓缓走进别墅,有一名长官模样的警察前来向他报告,“莫市长,白少棠与人质都在客厅里,他们手上有枪,为了避免伤到人质,我们不敢乱动。”
莫镇南眉目一沉,紧走几步穿过小花园,越过游泳池,进入别墅,白少棠果然端坐在沙发里,手里拿着一个红酒杯子,嘴角噙着一抹自得的笑意,遥遥地像莫镇南举杯,“莫兄真是深谋远虑,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来Y市的事,是我小看你了。”
莫镇南脸色未变,他松开莫相离的手,回敬道:“彼此彼此,我也不过是学你当年,白老弟,若你不走上这条害人的道路,我又岂会费尽心力与你周旋,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好一句自作自受。”白少棠根本就不惧怕他,他站起来冲他冷笑,“如今你是官我是贼,我没什么话好说,是我技不如人,我输得心服口服。没想到二十几年过去了,你的城府倒是越来越深厚,要动手就动手吧,我不怕你。”
英欢看到警察冲进来时,她还在给白少棠倒酒,自从莫相离与景柏然到别墅来后,白少棠就再也没有将她关起来,也没有让人限制她的行动,他那么平静,她却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不管她怎么问,他都不肯告诉她,只问她,若是有一天他死了,她会不会难过?
这个问题问得她莫名心紧,她第一次主动拥抱他,这个男人是这世上最爱她的人,他不嫌弃她容颜已衰,他不嫌弃她是破鞋,更不嫌弃她双腿已废。他一向强势,从不会问这样假设的问题,可是现在,他却问了。
她一直都知道他所做的生意必定不是正经生意,可是从不过问。她最终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现在看到莫镇南死而复生地站在她面前,她知道有些事情在今天该做一个了结了。
她伸手扣住白少棠的手腕,急道:“少棠,不要离开我。”她被白少棠囚禁了半年多,这半年里,她从最初的不情愿与不甘心,到现在的心甘情愿,都是因为白少棠的爱护与疼惜。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回到景天云身边,她也没脸回到景天云身边,所以与其孤伶伶活在这世上,不如与最爱自己的人在一起。
白少棠回头温柔地看着她,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欢儿,不要担心我,我一定会没事的。”白少棠眼神温润,宽慰着她,英欢眼前一热,回头看着莫镇南,轻声问:“为什么不肯放过他?镇南,我一直以为我离去就能让你好受起来,没想到终究是我看错了你,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你就不能后退一步,海阔天空吗?”
莫镇南眼神一黯,当初他从池城口中得知英欢不幸丧命,他从美国专程赶回来看她,活着的时候他没有勇气去见她,死了他总算能站在她的墓碑前对她说些体己话,可是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死,他热切地看着她,20年了,他没有一刻能够忘记她。
“欢儿,你知道他在做什么生意么?他贩卖海洛因,祸害百姓,我不是为了个人恩怨针对他,而是为天下除一大害,我与他的恩怨诚如他所说的,20年前那场大火就已经把我对他所有的仇怨都烧得一干二净,不是我不容他,是法不容他。”莫镇南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种情形,这个让他惦记了大半生的女人,如今却拿控诉的目光盯着他。
“不要把你的私心说得那么冠冕堂皇,要抓我就动手,废话少说。”白少棠从接到送往香港那批海洛因出事时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他早已经等着这一天到来,莫镇南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莫镇南想要定他的罪,没那么容易。
而现在,他要让莫镇南伪君子的形象彻底在英欢与莫相离面前揭露。
莫相离一直震惊于事情的急转直下,直到看到白少棠示意他的兄弟收了枪,她才想起自己到这里的目的,她扑上前去挡住莫镇南,急道:“爸爸,求求你不要抓他,囝囝情况危急,只有他能够救囝囝。”
莫镇南为难地看了她一眼,“阿离,抓不抓他不是爸爸说了算,国际揖毒队早已经盯上了他,爸爸也只是协助他们将白少棠揖拿归案,你不要任性,我的外孙女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莫相离摇头,“不,如今只有他能救囝囝了,爸爸,算我求你好不好,求你让他救救囝囝,我不能失去囝囝。”为了女儿,再无理的要求她也能提,只要囝囝无事,她就心满意足了。
见莫镇南不表态,莫相离再看站在他身边面无表情的池城,她又扑过去求池城,“池城,看在小新的面子了,你们让他去医院救救囝囝,好不好?”
白少棠看着莫相离泪流满面,他轻哼一声,“谁说我要救那个小丫头了,你在求他们之前,是不是应当先求求我呢?”一听到她叫莫镇南爸爸,他就极不爽,女儿是他的种,凭什么叫仇人爸爸。
莫相离眼泪生生地僵在眼眶里,她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白少棠,半晌说不出话来。是啊,她本末倒置了,白少棠根本就不愿意救囝囝,她就算求莫镇南与池城暂时先放过他,他也不会救囝囝的。
“那你要怎样才肯救囝囝?”
“很简单,为我报仇。”白少棠静静地看着她,她是他的女儿,这件事为什么他不早点知道?
莫相离全身都发起抖来,她咬住下唇,目光坚毅的回视白少棠,“仇恨是你们那一代的事,为什么要牵扯进无辜的我们来?往事不可追,你为什么一定要活在过去里不肯回头呢?”
“说得好,不是我不回头,是没有人给我回头的机会,阿离,你本是我的女儿,可是你认贼作父了这么多年,你知道我一想起来有多恨么?我之所以回Y市来,就是要报仇,我要看到莫镇南一家分崩离析,我要让他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与懊悔中。”白少棠越说脸越扭曲,眼中燃烧着熊熊恨意,让她莫名心悸起来。
她张口结舌,竟是再也找不到话说,原来恨可以让人泯灭心智,白少棠这20年里都活在恨意中,又岂会因为她的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她微弱的道:“如果我肯认你,如果我肯叫你一声爸爸,你是不是就愿意救囝囝,幼子何辜,您说是吗?”
“得知你是我的女儿,我很意外,也很想听你叫我一声爸爸,可是如果这一声爸爸只是建立在有条件互换的基础上,就算你叫了,我也不会开心,回去吧,趁有限的时间好好陪陪孩子,她在这世上,已经受了太多的苦。”白少棠一口回绝了她的提议,然后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过头去。
莫相离眼泪大滴大滴地砸落下来,眼前这个男人是唯一可以救女儿的人,她已经低声下气地求他了,为什么他不肯答应?
英欢看着莫相离不停地掉眼泪,她心疼得不得了,再看莫镇南身后一众警察都恶狠狠地盯着白少棠,她头疼得不得了,她向莫相离伸出手,心疼道:“离儿,别哭,你哭得妈妈心都拧在一起了,少棠,你就答应救救囝囝吧,孩子那么小就承受了那么多痛苦,你也不忍心看到她有事的,是不是?”
白少棠沉着脸没说话,莫镇南已经不耐烦的挥手让人上前来拷了白少棠,法律上规定了,若是供体不愿意捐骨髓,那么谁也没办法。白少棠没有反抗,乖乖地任警察将他带出别墅,英欢看着他戴着手铐越走越远的身影,急道:“少棠,少棠,少棠……”
莫相离腿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垂头丧气的回了医院,医生已经将囝囝送进加护病房24小时监测,莫相离到加护病房外,看到景柏然靠着墙正看着某一处发呆,直到眼前出现一道阴影时,他才直起腰来,就看到垂头丧气的莫相离。
“怎么了?白先生肯救囝囝吗?”景柏然很着急的按住她的肩,看到她一脸颓然,他心下一凉,知道她此去毫无收获,他一拳狠狠地砸向墙面,手上顿时鲜血直冒,“都怪我自私害了囝囝,阿离,你打我骂我吧,就是不要这样子沉默,我看了害怕。”
自从囝囝开始输血后,莫相离成天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睡着了再醒来,囝囝就已经不动了,所以她总是睡得浅,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手指探到囝囝的鼻端,感受那呼出的温热气息。
她知道囝囝随时都有可能对输血产生排斥反应,所以这些日子一直留意着,她多么希望这是老天给她开得玩笑,等她再醒来时,囝囝已经健健康康的。
“医生说什么了?”
她的表情很平静,景柏然却看出了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感受来,他清了清嗓子,道:“医生说囝囝是对输血产生的排斥反应,已经度过了危险。”
“哦。”莫相离点点头,站到玻璃窗前,看着里面躺在病床上小小的身子,一阵心酸。她不想再去求白少棠,可是就让她看着囝囝等死,她又做不到。此刻她恨自己的无能,为什么孩子需要她的时候,她一定忙也帮不上?
景柏然看着她的背影,那么凄凉无助,他想将她拥进怀里,而且他也真的这么做了,怀中的她不挣不扎,难得的乖顺。他将头搁在她的头顶,轻轻道:“阿离,囝囝会没事的。”
他知他是在自欺欺人,医生说过的,就算囝囝得到了骨髓移植,也未必能挺过术后的排斥反应,医生的话已经残酷到要他放弃囝囝的生命,可是这是他跟莫相离的孩子,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牵绊,他怎么可能放弃?
得知白少棠的骨髓适合囝囝后,他仍然没有放弃寻找合适的骨髓,但这么久了,仍旧没有消息,所以他们的希望就是白少棠,如果他不愿意救,那么囝囝除了等死,已经别无他法。
莫相离沉默了许久,最后她挣开他的怀抱,平静地对上他的眼睛,“景柏然,我求你一件事,行吗?”
她很少用这样哀求的语气跟他说话,除了那次在公寓里,她求他放她走,因此听到她这句话,他莫名心惊。“阿离……”
莫相离没有让他说完话,她已经飞快地打断他,“你知道吗,在拉斯维加斯时,我不顾一切跟着你回来,我就决定背弃一切,你的欺骗也好,爸爸的死也好,我想我背弃一切跟着你,我们总会幸福的,可是盘桓在我们之间的误会与谎言太多太多,多到我们都伤痕累累,多到我再也撑不住,我现在也还爱着你,但是我没有勇气继续跟你走下去。”
“阿离……”景柏然急急地唤她。
“你听我把话说完。”莫相离声音稍大的阻止了他的话,她背过身去,已经泪流满面,“景柏然,我们离婚后,我们彼此尽快找个人结婚生孩子吧,或许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姐弟也可以救囝囝。”
听了莫相离的话,景柏然只觉得荒谬,他到死都不会放开她的手,又怎么可能答应她这么荒谬的条件。他走过去扳过她的肩,让她面对自己,看到她满脸的泪水时,他怔了怔,却止不住怒火高涨,“阿离,孩子我们可以生,为什么一定要跟别人生呢?”
莫相离挣开他的手,淡淡道:“我们两人都是带因者,就算再生一个孩子也未必是健康的,而且我是剖腹产,三年里不可以怀孕,我们能等得起,囝囝等不起,求求你,照我说的做,好吗?”
景柏然咬牙再咬牙,吸气再吸气,才能勉强控制住砸开她脑袋,看看她脑子里是什么构造的冲动,“阿离,这太荒谬了。”说完他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去。
莫相离在后面追他,“景柏然,你答应我吧,就算……是让我有希望继续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