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原摆手道:“我自幼在拜月长大,民歌小调也曾听到不少,却从未听过有一首叫做浣溪沙的歌。不过,我的见闻也是有限,或许也有这么一首民歌也说不定。”
“也许是我想错了。”楚然自嘲的笑笑,眼里笼上了一层雾气。
曾原言道:“楚公子,楚公子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楚然回过身来,勉强笑笑。他看了看曾原,又言道:“曾大人,看来这王太医也没有办法弄清楚莫言的病因,不如再另外请个大夫来看看吧。我记得刚才那位李大夫说过,他知道有一个人,有把握治好莫言的病,何不把此人请来?”
“这……”曾原面有难色,迟疑着说道:“此人一向喜欢云游,此刻未必在此。不如我们再试试别的办法吧。”
“你尚未派人去请,又怎知他一定云游在外呢?”
“这个……唉,楚公子,实不相瞒,这位先生的脾气古怪,从不替生人看病,更不会买任何人的账。我看此事便就此作罢吧。”
楚然见曾原百般推诿,顿时起了疑心。他看了看曾原,直截了当地说道:“曾大人,不要再找借口了。请你明白地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忌讳请此人来给莫言看病?!”
“楚公子!”曾原变了脸色,“我敬你是客,所以让你三分。我不请此人,必有我的苦衷,你如此苦苦相逼,却是为何?”
王太医在一旁听了半晌,突然插话道:“曾大人,你们说的这位大夫莫非就是蓝……”
“住嘴!”曾原厉声道,眼里却有着掩盖不住的惊惶。
王太医吓了一跳,顿时缄口不言,楚然怔了怔,他看着曾原,突然猛省过来:“是他对不对?这个姓蓝的就是你们前朝那位名叫蓝肃的大祭司对不对?!”
曾原见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楚然冷笑道:“果然是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没想到他竟然还没有死!”
“你住口。”曾原怒道,“不许你污蔑蓝先生。”
“污蔑?”楚然冷冷地看着曾原,鄙夷地说道:“他先是以卑鄙的手段害死了沈伯父,又害的蓝姑娘和莫言反目成仇,蓝姑娘自绝身亡,以死赎罪,莫言从此心如死灰,生不如死。他根本就是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你说我污蔑他,你居然还说我污蔑他?!哈哈哈哈,这真是可笑至极!”
曾原怔了怔,有些愧疚地说道:“楚公子,死者已矣。我虽然不知道蓝先生的沈贤弟的父亲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可是蓝先生绝对不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我想,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既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必还要执着地活在仇恨中呢?”
“哼。”楚然冷笑道,“事情过没过去不是我说了算。他是莫言的杀父仇人,这个仇要不要报,得看莫言的意思。”
“杀父仇人?”王太医怔了怔,突然间反应过来。他惊奇地看着床上躺着的沈莫言,喃喃道:“莫非,这位公子便是金城的沈将军?”
曾原点点头,王太医叹道:“难怪,难怪。”他看了看曾原,言道:“大人,老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曾原言道:“王太医有话请讲。”
王太医道:“大祭司与这位沈将军的恩怨是他们之间的私事,我等这些外人并没有干涉的权力。这位楚公子说的对,事情既然已经挑明,要怎么解决得看沈将军的意思。如今沈将军身染怪疾,又非大祭司所不能治愈。或许这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让他二人终结这段仇怨。将军还是不要再阻拦了。”
曾原怔了半晌,他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沈莫言,又看了看一脸愤慨之色的楚然,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阻止也是于事无补,只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一百七十五章 残酷
更新时间2010…7…26 3:59:36 字数:3372
天牢。
“喂,蓝老头,有人来看你了。醒醒!”狱卒用刀柄敲击着铁质的牢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囚室里最阴暗的角落里缓缓站起一个人来,他穿着破旧的囚衣,一头斑白的长发乱如枯草。他的脸上满是可怖的伤疤,然而那双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里却闪着深沉的光芒。
“蓝先生,您还好吗?”曾原缓缓地走到牢门前,有些愧疚又满怀关切地问道。
蓝肃看着曾原,笑了笑,“原来是曾大人。承蒙大人挂念,老夫还算康健。”
曾原言道:“先生,曾原明白先生当初所做的一切都是丞相着想,只是,国有国法,大将军也只是依法而行,还望大人能理解大将军的难处。”
蓝肃笑道:“曾大人,你今日来便是来同老夫说这些话的?”
曾原怔了怔,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言道:“蓝先生,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他身染怪疾,希望蓝先生能替他诊治。”
蓝肃冷笑道:“曾大人,你不要忘了。老夫现在可是关在天牢里的要犯,试问一个犯人又如何能治病行医呢?你走吧,不要打扰了老夫的清净。”
“大人!”曾原有些急迫地叫了起来,“他是我至交好友,求大人看在我曾原的薄面上就替他把把脉吧!”
蓝肃冷冷地言道:“恕老夫无能为力,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说着便转身朝囚室的角落走去,曾原在他身后高声叫道:“那如果是看在丞相的面上呢?大人也还会这般无动于衷吗?”
蓝肃猛地一震,不由得回过身来,他死死地盯着曾原,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什么?”
曾原看着蓝肃,动情地言道:“大人,实不相瞒,我求您救的人,是金城的沈莫言。下官很清楚他和大人之间的恩怨,但是请大人念在他是下官的至交好友,又曾多次帮过丞相的情分上,就为他诊治吧!大人,曾原求您了!”他说着竟跪倒在了地上。
蓝肃的眼里顿时卷起漫天的风雨,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嫣然的音容笑貌,却又在瞬间变成了上官静挂满泪水的面庞。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在哪里?”
曾原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是一片欣喜,“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他朝着蓝肃拜了几拜,随即对着牢门方向喊道:“快将沈公子抬进来!”
四个狱卒抬着沈莫言走进牢门,楚然跟在后面,一双眼睛却是死死地看着蓝肃。
蓝肃分明地感觉到了这个青年的愤怒与杀意,他在心里笑了笑,却并没有在意,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沈莫言。
“牢头,快将牢门打开,让先生诊脉!”曾原喝道。
牢头有些为难地说道:“这个,曾大人,您是知道的,大将军有命,任何人都不得探视此人,小人今日放大人进来,已经是违了大将军的将命,如果再有什么差池,小人可担待不起啊!”
“你放心,一切责任均由本将军承担!快把牢门打开!”
“这……”牢头犹豫了一下,索性也豁了出去,掏出钥匙打开了牢门。
蓝肃走了出来,伸手扣住了沈莫言的脉门,略略一试,便丢开了他的手,“他没有病。”
曾原顿时怔住了,楚然却冷笑道,“哼,我看你分明就是巴不得他死吧?你害死了沈伯父,害死了蓝姑娘,现在又想害死莫言是吧?”
蓝肃的身体突然晃了晃,他慢慢地转过头,上下打量了楚然一番,问道:“你是什么人?”
楚然咬着牙,恶狠狠地盯着蓝肃,“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我只恨苍天为什么这么不开眼,为什么让最该死的人好好地活着,却让无辜的人枉送了性命,断送了一生的幸福!”
“呵,呵呵,哈哈哈哈……”蓝肃突然大笑了起来,甚至都笑出了泪水,他怔怔地望着沈莫言,缓缓言道:“不错,我对不起他的母亲,对不起静儿,我欠了他一辈子,就算他要将我千刀万剐,我也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哼!你说的倒是好听!任他千刀万剐,可是莫言如今昏迷不醒,他拿什么来将你千刀万剐!”
蓝肃看了看楚然,对一旁的牢头言道:“去将我的针囊取来。”牢头转身去了,不一会儿便将针囊取了回来。
蓝肃抽出银针,依次扎在沈莫言的几个穴位上,沈莫言略微有了些知觉,缓缓地张开了眼睛。
“莫言!”楚然顿时大喜过望,一把抓住他的手,“你终于醒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曾原见沈莫言醒转过来,也不由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感激地望着蓝肃,抱拳道:“多谢大人了。”
蓝肃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将银针插回针囊。
沈莫言缓缓地坐起身来,面色却是一片阴沉,“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蓝肃看着他,“这里是天牢。你昏迷不醒,你的这两个朋友便把你送到了这里来请我救治。”
沈莫言猛地站了起来,他看了蓝肃一眼,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冷冷地说道:“你大可不必救我。”
蓝肃笑了笑,“不,我必须救你。因为这是我对一个人的承诺。”
沈莫言怔了怔,记忆的碎片忽然像流星般一闪而过,他竭尽全力去捕捉这仓促的瞬间,却发现脑海中只剩下一地的空白。
疼痛,剧烈的疼痛又一次从大脑蔓延到心中,他紧紧地按着额头,却仍旧无法摆脱那似乎渗入灵魂的痛楚。
“贤弟!莫言!”曾楚二人顿时大惊失色,蓝肃皱了皱眉,快如闪电地点中了沈莫言的昏睡穴。
“你这个疯子,你对莫言干了什么?!”楚然一把揪住蓝肃的前襟,血红着眼睛大吼道。
蓝肃看了看他,淡淡地说道:“我只不过是点了他的昏睡穴,难不成你想看他头痛而死吗?”
楚然怔了怔,渐渐地松开了手。
蓝肃摇了摇头,叹道:“天意,一切都是天意。唉”
曾原满心的焦急:“大人,沈贤弟既然没有患病,却又为何会如此呢?”
蓝肃叹道:“如果他能放下执念,自会平安一生。如今他却非要强行记起那些本该忘却的前尘旧事,忘情散的药力自然要发作。他的执念越深,忘情散的药力就越强,两种力量不停地在他的体内抗争,他当然不会好受。”
“什么执念,什么忘情散?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楚然越发地迷惑起来。
蓝肃笑了笑,言道:“你如果真的关心他,就应该马上带他离开拜月,永远不要再回来。他如果再继续留在这里,有朝一日一旦想起了一切,那么他这一生也就不会再有幸福可言了。老夫言尽于此,你们走吧。”
楚然已然气急败坏,“蓝肃,你把话说清楚!忘情散究竟是什么东西,莫言他到底忘记了什么?你不把话说清楚我绝不离开!”
蓝肃看了他一眼,无所谓地笑笑:“随你的便。你若想留在这里与老夫做伴,老夫欢迎之至。”
“你!”楚然气结,曾原上前劝道:“楚公子,不要这么激动,我们先送沈贤弟回去,以后的事大家再慢慢商议。这里毕竟是天牢重地,如果让大将军知道我们私会朝廷要犯,我曾原倒不怕乌纱落地,只怕公子也免不了受牵连。”
“为了莫言,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楚然眼圈一红,禁不住流出泪来,他看了看曾原,哽咽道:“曾大人,你知道吗?沈伯母在莫言七岁时便撒手人寰,沈伯父独自一人将他抚养成人。莫言曾经立下誓愿,终生克尽孝道,却万万没有想到伯父竟会遭人所害,从此留下他一人茕茕孑立,形单影只。原本我以为蓝姑娘便是可以抚平他所有的痛苦,让他幸福一生的人,谁知造化弄人,蓝姑娘却又变成了他的杀父仇人,从此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我和莫言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格我恨清楚,什么忘却前尘,什么放下执念,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可能!那些记忆早已在他的血肉里扎了根,若要让他忘记,除非结束他的生命!我已经失去了父亲母亲,我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兄弟!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头痛而死啊!”
楚然再也控制不住满心的悲伤,顿时泪如雨下,曾原心中一酸,也不由得红了眼圈,“楚公子,快不要这样,事情或许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遭。依我所见,沈贤弟是极聪明极看得开的人,或许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你不懂!莫言他……”楚然的话尚未说完,沈莫言却突然开始呓语起来:“静儿,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们一起回绛仙山,每逢夜幕低垂,必在此同看夕阳西下……”
楚然怔了怔,随即冲上前去用力地摇着沈莫言的双肩,焦急地说道:“莫言!莫言你醒醒!你到底说些什么啊?什么静儿,谁是静儿啊?”
曾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听了这么久,多少也能猜到沈莫言一定是想起了那位蓝姑娘。看来那位蓝姑娘的芳名也是一个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