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瑶的状态还很好,并且因为喝了酒,完全没有了最初的拘谨,她安静地坐在靳恒远身旁,面含笑意,留心听着他们之间的谈话。
而其他三个女孩就都有点讪讪的,为不能再有什么出格的举动而感到无趣。
靳恒远时不时偏头观察下聂瑶的神色,担心她会有什么不适。
聂瑶白皙的脸颊上渐渐浮起一层淡淡的胭红,每当靳恒远看向她时,她都会以微笑来回应,她纯净的笑颜在酒精的作用下,生出了几分生动的妩媚。
靳恒远看在眼里,心头不由得微微一软。
☆、第六章
聂瑶一直留心听着几个男人间的谈话,中国的“酒桌”文化闻名中外,聂瑶很想从中学到些什么,无论是什么都好。
明明是在推杯换盏,明里暗里说的却全都是商业上的事。
靳恒远话不多,他对日化企业的了解是从最近半年才开始,他需要一段时间来深谙其道,需要稳定企业目前的格局,更需要在哥哥突然离世的情况下稳定人心。
靳恒远拿捏着眼前三个老油条的心思,最后选取了一个彼此面上心上都过得去的结果,顺利地结束了这场饭局。
从饭店出来时,靳恒远的司机已经按照事前的安排等在了门口。
靳恒远提出送聂瑶回去,聂瑶整个人的状态依旧不错,一再强调自己可以回家。
她不敢麻烦自己的老板。
“上车,”靳恒远语气平和,但却带着命令的意味,“今天必须得送你回去。”
聂瑶不敢执意拒绝,和靳恒远一起坐到了车后排,她小心地靠坐到车门边,唯恐自己离人太近会讨人嫌。
靳恒远从她谨小慎微的举动里看出她真的没醉。
“想不到你酒量这么惊人。”靳恒远说。
“是啊,有一次我自己一个人喝了两斤二锅头,五十六度的。”聂瑶的沾沾自喜显示出她还是和平时不一样了。
“二锅头?”靳恒远感到意外,“你的酒量不是在酒吧练的吗?”
聂瑶哪好意思说自己住地下室住成了千杯不醉,她摆摆手,仍旧说:“我天生的。”
“你怎么天生有那么多特异功能?”靳恒远也因喝了酒,而比平时风趣健谈些,“天赋异禀吗?”
聂瑶觉得靳先生是在打趣她,于是有些不好意思般憨憨地笑。
她的笑容纯净朴实,是靳恒远未曾见过的一种美。
一路上,靳恒远都在主动和聂瑶聊着,问她的家乡在哪里?问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他很有分寸地做成随意性的闲聊,其实即使不问,他也能猜出个大概,一点都不难猜出聂瑶不是独生女,也不是出生于什么幸福的家庭。
聂瑶被送到家门口,她笑着冲靳恒远挥手道别,人看上去状态状态正常。
看着聂瑶走进一栋低矮破旧的小公寓,靳恒远心里生出个念头,想在经济上帮帮这小姑娘的念头。
聂瑶回到家,时间已近午夜,她去厨房煮了碗面,还没煮好就听到周灵回来的开门声。
周灵是个只有十九岁的女孩子,和聂瑶合租在一起。
准确地说,聂瑶是周灵的二房东。
半年前,聂瑶下决心从地下室搬出来,租了这个小套一,她把不大的小厅里放了张折叠床,将房子改成两室,将一个卧室转租了出去。
周灵找来时,聂瑶听出她的口音是本地人,本想婉拒她的合租请求。
因为在这个城市生活的三年里,聂瑶早已领教过本地人的排外思想,自知与她们相处不来。
可周灵似乎和一般的本地女孩不同,她没问聂瑶任何关于籍贯的问题,而且她样貌可人,梳着齐刘海的娃娃头,说话轻声轻语,给人温和善良,蛮好相处的感觉。
周灵当时看了眼房间,问聂瑶:“还会有别人再住进来吗?”
聂瑶肯定地答:“不会。”
周灵便当即放下背包,掏出一沓钱递给聂瑶。
聂瑶当时迟疑着没接,周灵举着钱低声说:“我没地方可去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当时竟让聂瑶心里难受起来。
加上与之前几个各种挑剔的求租者相比,聂瑶根本没法拒绝眼前的这个小女生。
就这样,两个女孩住在了一起。
因为都不是难相处的人,所以两个人很快熟络起来,聂瑶对周灵也慢慢有了些了解。
周灵原本是个私生女,说原本,是因为后来她那个有妇之夫的爸和原配离了婚,娶了她妈,她妈作为小三成功上位时,她已经八岁多了。
周灵对于她爸为了他妈离婚的事极感动,觉得她爸妈之间的爱情很美好,这些基本都是受她妈的灌输和影响。
周灵十六岁那年,她爸妈去云南旅游时遇上了意外,大巴翻车掉进了山涧,车毁人亡,周灵当时读的是寄宿学校,成为孤儿后也不过是继续读寄宿制学校罢了。
父母两边的亲戚没人愿意管她,甚至看她的眼神都是嫌弃和厌恶的,亲戚们对于她父母的死也没什么表示,好像他们死得理所应当。
她父母都是普通的打工族,死后除了一套房子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周灵早些年找代理公司把那房子卖了几十万,因为没有经济上的困难,所以她一个人的日子照样过的衣食无忧。
周灵向聂瑶讲述这些的时候,神情是极平静的。
聂瑶听得却有点不平静,她没去猜想过周灵的身世,完全没料到她居然是个孤儿,同情怜悯多少是有的,但更多的是羡慕,她觉得周灵无责一身轻,一个人活的无拘无束,很好很让人羡慕。
因为都需要独自面对生活,因为都缺少父母的关爱,所以她们之间有着旁人难以理解的惺惺相惜之情,周灵甚至曾提出想叫聂瑶为姐姐,可聂瑶在家时做够了姐姐,并厌恶做姐姐的感觉,所以拒绝了周灵的提议。但是两个人的感情终归是比跟旁人要好得多。
周灵现在一家商场的化妆品专柜做导购员,两班倒,上晚班的时候都是十一点多才能到家。
“吃饭了吗?”聂瑶端着面碗出来问。
“吃过了。”周灵小声答,眼神有些游离,飘似的进了洗手间。
聂瑶觉得周灵一直有心事,而且这个心事越来越重,她很想知道是什么。
聂瑶吃完就摔倒在床上,立刻进入了黑香甜。
夜里周灵出来上厕所,瞧见聂瑶睡得无遮无拦,过来替她盖了盖被子,心里奇怪,第一次见聂瑶睡成这样。
早上,聂瑶如常醒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晃晃头,脑袋尚算清醒,并无异样。
喝了那么多的白酒,不晕不吐不代表一切都正常,聂瑶也同样有身体上的不适,那就是手抖,一整天手都做不了精细的动作,比如拿笔根本就没办法握住,只能让手部呈放松的状态,稍一使力就颤抖的厉害。
幸好今天是周末,不用做太多别的事情,聂瑶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然后靠着床头看书。
周灵过来也靠坐到她床头,和她肩挨着肩,她们时常会在周末这样待在一起。
其实她们的性格很不同。
聂瑶性情比较寡淡,看书也多半看的都是些财经类的书籍;
周灵则浑身上下都充满少女的浪漫情怀,她会在粉红色的日记本上写日记,会买各式各样的少女发带和造型卡通的小发夹,最让聂瑶无法理解的,是她每天都会叠一只纸鹤放进一个大玻璃罐里。
尽管聂瑶觉得周灵太幼稚,整天做些浪费时间的事,但是她也羡慕周灵可以这样自娱自乐地生活。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话题是什么不重要,只要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就好。
周灵问:“你最近每天都下班好晚,是加班吗?”
“我去做了份兼职。”聂瑶头也不抬地随口答,“在一家酒吧卖酒。”
“酒吧?”周灵突然语气激动,“你在酒吧做兼职?”她的声音因激动而比平时大了很多,“怎么没听你说过?”
“怎么了?”聂瑶察觉到她的反常,抬眼问她,“酒吧怎么了?那是家清型酒吧,格调很高,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周灵则立刻从自己随身的口袋里掏出张卡片,当宝贝似的双手递到聂遥面前,亟不可待地问:“那你见没见过这个?”
聂瑶接过卡片仔细瞧,不过是个普通的酒杯垫,一面是某啤酒的广告,一面用圆珠笔写着些看不明白的字和数。
“这种东西到处都有,你这个哪来的?”聂瑶好奇了,“你这个有什么特别的来历吗?”
周灵因她的话而神情黯淡下去,肩膀也垮了垮,毫不掩饰内心的失望。
聂瑶坐直身子,撞了撞周灵肩膀,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帮你?”
周灵慢慢地翻着自己手里的粉红色日记本,像是里面有着难以言说的秘密,聂瑶瞟了眼,看到里面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
聂瑶心里慨叹:这真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居然还写日记?
聂瑶可从没写过这种东西。
周灵迟疑着,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陷入了回忆。
片刻后,她终于慢慢讲出了一段往事,那是一个爱情的开端。
☆、第七章
父母遗体被运回来的那天,周灵接到警局电话后从宿舍跑出来,之后在警局里哭得近乎虚脱。
从警局出来后,她孤身走在街上,那是个深秋的夜晚,她身上只穿着件单薄的衬衫,两只脚上的拖鞋不知何时只剩下了一只。
她一瘸一拐地走着,样子狼狈憔悴,最后她实在是走不动了,身上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她就躲到了街角的一个小巷口,打算就这样在街上过一晚,就算是死在街上,她当时也觉得是无所谓的。
她抱着膝,蹲坐在地上,身体都是麻木没有知觉的。
不远处的街道上有行人匆匆而过,偶尔会有人看向她,目光在她身上寻梭,脚步却并没有慢下分毫。
周灵不在乎这些异样的目光,因为她知道,不管看见她的人心里有过怎样的想法,也只不过是个转头即忘的想法而已。
没有人会为别人的事多花心思,这世界就是这样,就像她的那些亲戚们一样。
“你怎么了?”有人在她头上方问话,语气急切柔和,“需要报警吗?”
话音未落,便有一件米色风衣披在她身上。
周灵抬头,看到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那是一个男人的面容。
“需要报警吗?你有家人吗?”男人语气里已有些焦急,“听得到我的话吗?”
周灵木讷地摇摇头,哑着嗓子说:“我没事,我刚从警局出来。”
由于当时神情的恍惚,很多细节周灵已经记不清,她记得那个男人在得到她确定无疑的“没事”答案后,又去就近的超市买了双冬季的毛绒拖鞋给她,之后才离开。
周灵被这个陌生男人的善举深深地打动了,那张年轻俊俏的脸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那个男人仿若天神,带着温暖的光束而来,给她的生活注入了无限的希望和勇气。
周灵在那件风衣外套的口袋里发现了一个酒杯垫,这被她当成了寻找那男人的线索。
周灵在之后的日子里,无数次的去过那个小巷口,每天放学她都要特意到那里去等上一会儿,希望能再见到那男人一次,她都不记得自己当时有没有对人家说过谢谢,还有,她想知道他的名字,以及,关于他的一切。
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她没有再遇到那个男人。
但她对那个男人的思念却在与日俱增,自从高考落榜,她进入社会工作之后,她不再甘心只是一味地去那个小巷口等,而是主动去寻找。
她认真研究着那个杯垫,猜测着它可能出现的地方。
最近半年她下班就到处找,酒店、咖啡店、夜店,所有可能出现酒杯垫的地方她都要去找。
聂瑶吃惊地听着周灵的故事,内心唏嘘不已,她不想让周灵继续找下去,觉得这么做没什么意义。
聂瑶语气轻缓地问周灵:“你找到他之后要做什么呢?就只为说声谢谢吗?或许人家早就不记得有这么件事了,你又何必去打扰人家呢?”
周灵听了她连续几个疑问,显出一脸的茫然,显然她没有想过找到那个男人之后要做什么,又因为听到“打扰”这个词而情绪激动起来,她不停地摇头:“不会是打扰的,怎么会是打扰呢?我会对他好,说不定他也一直在找我,他也想见到我。”
聂瑶不以为意地说:“好了,该忘就忘了吧。不就一件衣服一双拖鞋吗?难不成还要以身相许为报?都什么年代了,别傻了。”
周灵闻言沉默了,像在思考聂瑶的话,又像是有了新的想法。
聂瑶见周灵不说话,以为自己说的话起了效果,安抚似的拍拍她的肩膀。
周灵小心地翻着手里的粉红色日记本,显然刚刚她讲述的那些,都在那本子上记录着。
之后两个人没再提这件事,像以往的每个周末一样,一起吃饭,一起去菜场买菜,一起去超市买打折的日用品。
聂瑶时常会在周末下厨做些好吃的菜品,做法从网上得来,聂瑶天资聪慧,做什么都能做得像模像样,周灵总是夸赞她做的菜品味道好极了,聂瑶听了高兴,做得更起劲,享受着与人分享美食的快乐与幸福。
她们的心灵都孤单了太久,得一点温暖便觉天堂。
夜十时许,酒吧里。
已经一连几周没来了,家里今天来电话又说了用钱的事,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