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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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男信女-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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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生日,他们去半岛扒房吃西餐。那样一个粗人,什么也不懂,还请了人拉小提琴,又带她去游船河,吹海风。今年生日,他是否也打算带她去新界数星星?

他说“恐怕没……”,是说“恐怕没有机会了”?

所以提早将生日礼物送给她。

他生前,她满心的恨和不甘,在他身后,他的好居然全部涌出来。

美若泫然。

七姑同样泪盈于眶,“小小姐,你和小美小姐一起走吧。我这样老,又不识英文,移民局不会让我跟你们一起去的。”

“七姑……”

“你听我讲,七姑服侍你们到大,心满意足,该去姑婆屋养老了。”

“七姑,你舍得我们?”美若摆弄戒指,沉吟道,“卖掉一只,也够投资移民了。”

方嘉皓在机场接他们,给美若一个有力的拥抱。“米兰达,你再不回来,我今年攒了年假去找你。”又望向小美,吹一声口哨,“这位是谁?”

“妹妹。小美,叫哥哥。”

小美瞪大眼,“他不会说中文?我没有见过他,家姐,你确定他不是你男朋友?”

詹俊臣第二日才到,看见美若便笑,“我以为你不打算回来。”

“我以为我们都是詹家人。”

像第一次见面,他几乎再次溺于她眼中,一再克制,依然伸出手臂,紧紧拥抱她。

他在她耳边低语:“欢迎回家。”

“多谢你。”

双眼对视间,美若心中t然,他明白她的多谢从何而来。不止是他的帮助,还有当初他的离开,还有他理智地接受了拒绝。

他扯扯嘴角,“我们是家人。”

美若朝妹妹示意,“小美,过来叫舅舅。”

詹小美满脸疑惑,小声再问:“家姐,你确定他也不是你男朋友?”

他们住肯辛顿的公寓,小美就近和四九叔的儿子读一间学校。

新环境对詹小美有益,但她并不那么认为。“他们嘲笑我的发音。”

“他们嫉妒你成绩好。”

詹小美在拔萃女书院的中等成绩,在这里居然能拿A,她窃喜。“家姐,你说的对。”

私下里,她依然会对七姑抱怨,“我想家,想宁波街,还想梅琳和宝儿。七姑,你想不想?”

没事就在四福九喜喝下午茶的七姑道:“有你,有小小姐,七姑知足了。唐人街也有不少港人移民,听他们说话很亲切。”

“七姑,你也不理解我。我很伤心。”

“小美小姐,七姑知道的。”七姑抱紧她,“你是想念你爹O。”

小美的泪洒在她胸脯上,七姑叹息。

“家姐不想念爹O吗?”

七姑再叹。哪里会不想?她一直戴着那只戒指,时常一望便是一晚上。

晚春时,伦敦被雨雾笼罩,美若接到丁维恩电话。

“阿若,你可好?”

“好,你呢?”

“还好。”

随之静寂。美若长长呼吸,缓缓开口道:“对不起。”

哪知维恩也同道:“对不起”。

两人又一起笑。

“维恩,你先说。”

“……露薇告诉我,你和他重归于好。我很嫉妒,也有一丝解脱。阿若,你是对的,我是弱者,在家庭和爱情面前,我怯懦,我情愿相信被背叛,也不敢争取。”

“我也想说对不起。丁夫人来拦阻时,我其实也可以极力争取,但我没有。大概那时也有一丝解脱,只是被仇恨和报复心掩盖。”

“我很惭愧。”

“我很抱歉。”

两人又一同笑。

维恩问:“露薇说你回了伦敦。有什么计划?”

“养妹妹和七姑,养戴妃,找一份博物馆解说员的工作,买一部二手车,年假带她们去旅行。”

――“陪一个养戴妃,做解说员工作的女孩,直到她厌烦我为止。”

维恩哽咽:“这样很好。”

美若旋转指间戒指,说道:“维恩,保重。”

“你也是,保重。”

有日美若从国家美术馆面试回家,家中两个西装男子正与小美七姑大眼瞪小眼。

七姑道:“两个生番,叽里咕噜不知说什么。”

小美补充:“家姐,他们说要见你,说从瑞士来。”

美若招呼他们坐下,又唤七姑上茶,这才问有何贵干。

一位瑞士银行代表,一位居然自称是她律师。

“詹小姐,鄙律师行一直接受你的委托,为你管理名下基金。”

美若纳罕:“我从未委托过任何律师,名下也无基金。”

律师道:“我们四年前接受一位靳姓先生委托,为你托管名下基金,每年投资收益自动转入瑞士银行,靳先生在新年过后会派人来核对一次账目。但是,今年等到现在,靳先生未曾联络,我们最近方才知道靳先生已经身故,只好找到这里。”

美若强自镇静,问:“瑞士哪家银行?”

另一位答说:“瑞士联合银行。”

她惨笑:“我可否知道,名下有多少财产?”

律师抹汗,“这正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他和身边人各自打开文件夹,一一列数。

“詹小姐,这是去年你名下财产增值表。”银行代表递来厚厚一叠文件。

“这是总资产表。”律师递来另一叠文件。

――“阿若,我会回报你,赚很多钱,给你买靓衫,送你去读书,前呼后拥,让你做真正的詹家小姐。哪一日我不走运,衰到扑街的时候,我将钱都留给你。”

她泪眼模糊,递回给对方,“对不起,我看不下去。”

律师接过,逐项解释。

――“我欠她良多,下一世再还。”

――“放心,会有人出薪水给你阿妈,养你很好养。”

――“你一直在无视事实,你明白,我喜欢你。”

――“我是真的不懂,该怎样让你开心,怎样为你好。”

――“我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只会令你哭。”

――“我很失败。我放手。”

――“阿若,你终于又是我的了。”

――“我只为一人所困,你知道是谁。”

――“阿若,我亲过你,摸过你,躺一张床,睡过不止一觉,你居然手也不抖。”

――“我赌不起,我认输。”

她悲从中来。

“七姑,我家姐与爹O到底有什么事?她为何哭得那样伤心难过?”

七姑叹息。

“爹O已经死了,还不能告诉我吗?”

七姑道:“等你再大一些。”

“家姐的戒指是爹O送的?”

七姑点头。

“爹O为何不葬在阿妈身边?”

七姑无言以对。

“爹O为何将遗产都留给家姐?”

“那和留给你也是一样。”

“我要爹O,不要钱。”

七姑揽住小美,和她一同流泪。“冤孽,冤孽。”

“七姑,讲给我听,我要知道怎么回事。”

七姑抹泪。“那年,小小姐很小呢,才十多岁,和小美一般乖巧,也很聪明懂事……”

詹小美不再叫嚷回家回宁波街,用心和同学交朋友,万圣节央求美若帮她挖南瓜做灯,和四九叔的幼子阿MO一起去邻居家讨要糖果,考试拿几个A。

美若问她:“要什么奖励?圣诞节去旅行好不好?”

小美有少许失望,“只是旅行?”

“想不想去家姐念书的地方去看看?”

小美重燃兴奋:“牛津吗?”

美若点头。

“阿MO也去吗?”

“那要先问过阿MO的妈妈。”

“我去打电话。”她在电话里委屈诉苦,“阿MO,我以为家姐会送我一只布鲁托。”

美若偷笑。她去妹妹床下找,竹篮子里绑着蝴蝶结的小猎犬居然枕在戴妃肚子上,两只一起呼呼大睡。

窗外开始飘雪,七姑在外面喊:“开饭咯,小美去洗手。”

美若将窗帘拉上,随即心头一悸。她控制不住手指剧烈的颤抖,扯开一条缝隙张望。楼下一人蹲坐在台阶上,于雪中瑟瑟。

那人戴了顶旧帽子,无法辨清面庞。可美若只凭第六感,已经确知是谁。

她飞奔下楼,开门时又怯懦。如果当年她打开后车厢时,做了另外一个选择,那么,会不会有后来十多年的爱恨交割?

阿若,阿若。

有熟悉的声音呼唤她,似在门外,又似在内心。

她悄然开门。

门外人听见声响,随之起身,转而迎向她。

她盈眶的泪落下,止不住地淌。

靳正雷取下帽子,胡子拉碴,满面风霜。

“我开了六百多公里的路。”他指指身后街边一部残旧的二手车,“从早上到现在,很累。”

美若死命咬住下唇,让自己不至于放声大哭。

他苦笑,“只求三餐饭,一顿觉。”

她模糊想起,曾经听过同样的话语,想笑,却又更多的泪涌出来。美若嘶声问:“你偷渡来的?”

他眼睛危险地眯起,随即咧开嘴,“偷渡来的,来找我阿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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