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女》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善男信女- 第4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现在懂一点了。”
美若试探地摸她头发,柔软顺滑。
“有一次他问我,要不要接我上下学,第二日果真来接。和同学们的爹哋一样。”小美像重拾当日心情,眼里神采熠熠,“还有一次,他和平安叔去枪会,我偷偷去捡飞碟,被他骂。他好凶的样子,我吓到哭,他于是抱起我打转,哄我开心。”
美若缓缓敛笑,涩声道:“那还不错。”
“他有没有煮过饭给你吃?”小美认真问。
美若摇头。
“我也没有。”小美惆怅叹气,“爹哋说他会煮饭呢。”
“他哄你的。”
“才不是,他真会的。爹哋说小时没人照顾他,搬张小凳子站在灶台前煮饭烧菜,还要照顾祖母,那时祖母病重。你见过祖母?”
“没有。”美若干笑,“没有听他说起过。”
“哦。”小美略略失望。“我同学梅琳的祖母很好的,像七姑一样好。我不羡慕她,我有七姑了。”
“小美很可爱。”
她抬眼,“你的未婚夫呢?”
“他家人不喜欢我,所以分手了。”
“那你还走不走?会不会又离开好多年?”她还未学会掩饰心情,面上一派紧张。
美若想起自己的八岁,那时已经在尝试角色扮演,努力读书,为阿妈争面子,哄契爷开心。小美比她幸运。
她轻声问:“你想不想我离开?”
“我不知道呢。……最近很少见到爹哋。”小美偷窥她表情,“我方才在洗手间发现一只电动须刨。”
鬼马精灵。这么小已经懂得旁敲侧击,美若好气又好笑。
见她不出声,小美沮丧道:“我很想讨厌你,一直生气不理你,我试过了,做不到。那天偷听爹哋和平安叔说你回来了,我一颗心快跳出来,其实很开心的。只是等不到你回家看我,我又生气。”
美若很想抱一抱妹妹。
“那次你告诉我,想爱我又不敢。是不是真的?”
她郑重点头。
“那,那我原谅你,哪怕七姑爱你多些,还有,还有……”
美若忍不住伸出手臂。
小美将脸藏在她胸前,抽噎问:“七姑教我不要理太多,只管好好爱家姐。你是我家姐是不是?”
“我是。我是狠心的家姐,我对你太不好。”
第二日中午,美若带妹妹吃罢午饭,又去花墟买回半车植物,种在院中。
她告诉小美哪些是耐阴的植物,可以种在角落,哪些必须有阳光。
小美满眼崇拜,赞叹:“家姐你好能干。”又问:“谁教你的?是阿妈?”
美若摇头,培好土,说道:“是维恩,我之前的未婚夫。”
“原来他叫维恩。”小美蹲在地上,习惯性地想托腮,一看双手污黑,吐吐舌头。“你喜欢他?很喜欢?”
美若掘开另一个土坑,沉思片刻,忽而一笑,回道:“维恩是好人,很好的人,是所有女孩子梦想中的王子。我喜欢他,也感激他,他给了我最美好的时光。”
小美帮她搬来一棵虞美人,看她种下。
“将来,我也要嫁我喜欢的,要很喜欢的。”
美若噗嗤一笑,“好,小美有志气。”
她起身,“天晚了,先不种了,我们去超市,晚上我煮饭给你吃。”
“嗯。”小美跳起来。忽然惊叫一声,冲向院门,开心道:“爹哋。”
靳正雷捉住她,“看看你的泥爪子。”
小美作势将手往他裤腿蹭,他笑着闪开一边。
美若放下方铲,拍拍手中的泥土,默然注视两人。
他望过来,夕阳中,目光难言,强笑道:“来接你们去吃晚饭。”
周一接到伦敦的电话,学长告诉美若,申兆文名下公司在伦敦苏富比的拍卖品以瓷器居多,交易记录显示大部分被拍走的藏品同样为神秘买家所得。
“有没有可能查到苏富比支付的支票号和出票日期?”
“米兰达,你要做什么?”
“学长,我怀疑有人通过艺术品买卖洗钱。”
“这是很重的罪名。”
“这对我很重要。我希望阻止他。”
对方沉默,稍后道:“我尽量。”
美若掩面沉思。
如果四九叔和詹俊臣消息来源准确,靳正雷的偏门生意,只是走粉一项,一年便是十数亿。世人都知那生意利润惊人,即便只算五五开的话,他需要洗干净的黑金,依靠电影业完全不足以应付。
艺术品投资是最好的渠道,既无定价,可以随意炒高,又有保护条例,必须对交易双方的资料保密。假如申兆文和买方都是靳正雷的人,他用自己的现金支付,扣除手续费和税金,再由苏富比开出支票,黑金就此变成投资收益。
他甚至可以不理会艺术品价值几何,是否真迹。
也甚至,同样的操作手法,不仅在苏富比,可能也出现于佳士得。
美若失神。难怪他敢当街枪杀瘸脚七,难怪和兴的元老都折在他手中,难怪蔡炳谦钉牢他数年也无可奈何。
他是个疯子,还是个聪明的疯子。
他打来电话:“还不下班?”
“我加班。”
在写字楼坐到华灯初上,美若打算去金钟道附近的名店添置几件夏衫。下电梯后,抬眼一扫,大堂各楼层铭牌中“心理学博士章惠山诊所”一行黑体字撞入眼帘。
美若走出几步,又退回来,想一想,重新踏进电梯。
玻璃门紧锁,前台明亮的橘色灯光下,空无一人。
她嘲笑自己的脆弱,准备离开,却有一位三十出头的女士走出来。
那女人女生男相,看起来很是精明利落,穿简洁的橄榄色西装,配米色窄脚裤,只用一只胸针装饰。
她开了门,说道:“这位小姐,鄙所已经下班放工,请明日来。”
“需要预约吗?”美若情不自禁问出口。
那女人笑,“当然。不过新开张,你是第一位客人,时间随你安排。”
美若挑第二日午休时间上楼,前台小姐换了位青春貌美的十八岁少女。带她转去里面,她这才愕然发现,原来昨天相遇那位便是章惠山博士。”
章惠山今日换浅蓝衬衫,笑容恬淡,语声温柔而有礼,她请美若坐下。
三百尺大小的房间以深蓝装饰,绿植点缀,一面墙上挂满章惠山的执业资格证,耶鲁的毕业证,以及诸多嘉奖状的影印本,玻璃窗外是美丽的维多利亚港。
“需要做什么?”美若坐在沙发里问。
章惠山抬头一笑,“放松。”她停了笔,大约是记录美若之前留下的资料。
“就这样?”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聊一些能令你放松的话题。”
美若想想,“我不习惯和陌生人讨论自己。”
章惠山沉吟道:“或者小憩,直到你愿意开口的时候。我会一直等待。”
美若笑出声,“真让人安慰,一直等待,比情人的情话还要令人心动。”
章惠山附和:“与心做情人知己并非易事。要不要听音乐?”
“有没有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
她俏皮地眨眼睛:“哪一个版本?我有79年毕尔斯玛,还有沙弗兰。”
原来是同道中人。“沙弗兰吧,都说他技巧略不足,我喜欢他深沉的感情。”
美若在章惠山诊所睡了大半小时午觉。
章惠山送她到门口,道再见,前台小姐问:“还需要要预约下一次吗?”
美若点头。
第二日她继续上楼午睡。
何平安向靳正雷汇报:“圈哥,阿嫂最近中午……”
“最近和金毛午饭?”
“不,阿嫂近两日中午都会去她写字楼楼上一间诊所。”
靳正雷面孔忽然发白,一颗心跌宕不定,喜忧交加。她怀孕?堕胎?
“是去看心理医生。”
“平安,你说话不要一半一半。”靳正雷无以言说那浓重的失落,黑起一张脸,过一会又问,“心理医生?”
“就是解决心理问题,排遣压力的那种医生。焦虑症,抑郁什么的。”
“我知道了。”
“大圈哥,”何平安小心翼翼地,“最近,没有欺负阿嫂?”
“我疼惜她来不及。”
“哦哦,那我出去做事了。”
“平安,”靳正雷叫住他,迟疑道,“我认为,我也需要看看心理医生。”
何平安表情呆滞。
靳正雷摩挲下巴。不期然地,想起她用怀念语气说“我喜欢他,也感激他,他给了我最美好的几年时光”。
他苦笑,“我焦虑,也抑郁。”
作者有话要说:下次:明晚


、第六十三章

何平安问:“也找章博士?”
靳正雷看白痴般;“同一栋楼,遇见你阿嫂我尴尬。”
“那我去查查还有什么名医。”
“等等。那个章什么博士,她是女人?”
何平安点头。
“女人比较了解女人心意,就她了。平安,约下午,用你的名字。”
我家庭和睦;夫妻恩爱,不需要心理治疗。何平安将弹出的眼珠收回;忍气吞声;出去拨打预约电话。
章惠山博士迎来开业后第二个病人。
何平安先生外貌英俊;气格英伟;浓眉下一对凌厉鹰眼。前台小姐在他注视下;乱了脚步,险些撞上玻璃隔断。
他冷着脸四顾,随后打个响指,即刻有手下拎一只皮箱出现在门外。
章惠山不明所以,只见那位手下由皮箱取出一只麦克风状长形物体,在房间环绕一周,接着汇报:“雷爷,无事。”
章惠山微微色变,这分明是质疑她的专业素养和职业操守。
靳正雷示意手下离开,转过身来,问道:“我该做什么?”
糊口艰难,为事业生计,她忍。
章惠山定气凝神道:“请坐。”
他坐下道:“隔音很好。”又问:“章博士,你有无结婚?”
她答:“曾经。”
他扬眉。“已经离婚?”随即又道,“你连自己的感情也处理不好……”
靳正雷吞下后半句,黑一张脸起身。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更何况,当局者迷,未必知道抉择对错。”
听得这句,靳正雷回头坐下。“希望你给人的建议不要只是离婚和分手两种答案。”那他不确定会不会砸烂这层楼。
章惠山吸气,告诫自己保持涵养,不要发小姐脾气。
“提出什么样的建议,要基于实际情况决定。何生,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对方抱胸仰靠在沙发里,望天沉思。
心防很重,不轻易给予人信任。章惠山潦草地记下这一句,继续等待。
时钟滴答,对方突然站起。
“何生?”
“就这样。”他自行开门,“放心,我会付账。”
一个病人在她神圣的工作场地午休,一个病人沉默地坐一刻钟后匆匆离开,章惠山博士有巨大的挫败感。
美若连续三天看过心理医生后,没有预约下一次。
学长电话说抱歉,告诉她无能为力。
她转而求助詹俊臣。
詹俊臣的能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广泛和深入,不仅查到苏富比对应支付银行付给申兆文名下公司的支票号,甚至还查到那几张支票后期又以汇兑方式将资金转入瑞士苏黎世。
“可不可以查到对方账户资料?”
“美若,你知道,瑞士银行对客户有沉默保护制度。”
“你也不行?”
“我也不行。”
受挫之下,美若又去了章博士那里。
大提琴深沉厚实的音色演绎第二组曲悲伤的感情,令人几欲垂泪。
她阖眼聆听许久,忽然开口:“我幼时养过一只猫,叫戴妃,养了它八年。”
章博士嗯一声,将音量关小。
“环境不好,搬家时遗落了它。再见,它有了新主人,新名字。”
章惠山语气平和:“它让你伤心?”
美若思考,随后摇头:“它为生存而已。”她笑一笑,“你看,连动物也懂得顺应天时,有奶为娘。更何况人?”
“我阿妈便是主人饲养的一只猫。主人提供衣食,她负责娱乐。但凡哪个月家用迟了两日,她总担心主人有了新欢,又担心第二日会不会被扫地出门。满目惶惶。”
“我也相差无几。没有读书已经先学会看人面色,奴颜讨好,只为三餐一宿。阿妈以色事人,我觉得没什么不对,只希望有朝一日长大,别落在相同境地。”
章博士道:“为人子女,或依循父母道路,或截然相反,越受拖累,越易走极端。”
“或许是。……我幼时立志,捱到成年,可以拥有独立天空。战战兢兢活到十三岁,又有劫数。”
美若侧转脸,眺望窗外海景。
“那时他虽则一身乡土气,但问人讨口水喝时没有丝毫羞愧羞惭,好似天生会指挥人做事。第二次……”她抚摸自己嘴唇,“第二次他强吻我。”
“我喜欢斯文男生,校服干净,手指纤长。他那样粗鲁无礼,被人追足九条街,一身汗气。可他吻我时,我并不恶心。好奇怪。”
“心和脑的选择未必统一。”章惠山轻声道。
美若笑一笑,“是吗?”
章惠山点头,“欲望与意志,是两个概念。”
美若惆怅。“阿妈听凭心和欲望左右,我势必做相反选择。”
“虽然他会关心我,问我为什么出现在私娼寮,眼里有同情,也给我很多钞票,感谢我救他,说会养我。……我可以和仙婶和平安做朋友,他不行,他太可怖。”她仿似又听见轧纸机里那声短暂而凄厉的惨嚎。
美若掩耳。
她无法继续:“对不起,今天到这里。”
章惠山休息一阵,迎来她第二个病人。
同样的程序已经重复数次,她无动于衷地观看病人的手下携带防窃听装置出入,平静地注视窗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