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得这样爽快,美若诧异。
“这把枪也不能用了,你喜欢就拿去玩。不过阿若,会炸膛的,别上子弹。”
“你不怕我对着你后背……”美若瞄准对面墙壁的挂画,“砰。”
“你怕死怕得要死,不会蠢到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他是对的,她还想好好活下去,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舍得伤害自己。美若把玩手上费劲力气得来的金属块,有些意兴阑珊。
“我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静悄悄,没一点人烟气。阿若,过些日子,将你的东西搬来这里,我让平安妈上来,给你收拾两间卧房。”
“我喜欢老房子。还有七姑和戴妃。”
“是是是,阿若念旧有良心。那我搬去宁波街。”
她想反对,忍住换了一句话:“到时再看。”
“来,睡一觉,可惜这里没有阿若的枕被那样香。”
“我要回去了,七姑给我准备了蛋糕。”
靳正雷不满她忤逆,拧起眉毛瞪她。
美若鼓起嘴坚持。
他跳下床,黑一张脸开始穿衣。
到了宁波街,美若瞥见自家大门对面停靠的那部黑色宾利,顿时背冒冷汗。
靳正雷从车外探头进来,问道:“怎么不下车?又是你吵着要回来。”
美若伸一脚下地,书包已经被靳正雷接过去。
黑色宾利的车门打开,靳正雷捕捉到美若偷窥的目光,他站直腰,眯起眼注视那部豪车。
何平安带人过来,靳正雷示意他们稍安勿躁,望向美若。
美若得到平安眼色,心里顿时一松。笑一笑道:“是我同学,我过去说两句话。”
后背如有芒刺,那是靳正雷的目光。
美若走近宾利,丁维恩强作笑脸,“阿若。”
“你不应该来的,天冷。”
“我只看你一眼,看到了,也满意了。”他矢口不提另外一个男人,比他高大强壮,眼厉如刀,一身杀气的男人。“生辰快乐。”
“谢谢。”美若开口,声音哑喑,不似自己。
“我该走了。”他对前座司机示意。
美若退开一步,帮他关上车门。
回去就被拎着衣领,扔进车里。
靳正雷随后进来,冷眼打量她:“长本事了。”
“是同学。”
“女校有男同学?阿若,你当我眼盲还是白痴?我看见他的皮鞋和裤脚。”
“……”
“没有一句解释?”他捏住她下巴。
美若被捏得说话漏风,“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
他似笑非笑看她片刻,开口道:“不用说的,那我们来验一下。”
话罢拖她上腿,撩起裙子就要扒她的底裤。
美若瞬间弹起,又被他抱进怀里,狂踢两腿就是不给他碰。感觉他的手已经触到小腹,她急得张嘴就咬在他脸上。
靳正雷看见掌中血迹,伸手要打人,一秒钟而已,带起一阵风,从美若耳边掠过,重重拍在前座靠椅上。
美若睁开眼,瞪圆了看他。
他由齿缝里吸气。
“阿若,看好你自己,到时候不是原装的给我,你知道后果。”
“你再逼我,我自己捅破,也不给你留半点。”
他再度扬手,忽然丧气,一脚踹开车门,拖她出车外。
只听他冷冰冰地对平安道:“平安,你应该有话和我解释。”
美若不敢回头,更无暇顾及平安的结局,抱着书包冲进家门。
楼梯笃笃响,詹美凤踩着高跟拖鞋款款下楼,嘴角噙看戏后的冷笑。
美若抿紧嘴,停住脚步。
“阿若长本事了。前一个,后一个。”詹美凤围着她绕圈,“你明珠姨确实聪明,看你一对淫眼就知你是祸害。”
美若望天,她怕眼泪滑下来。
詹美凤发现她手腕上的新表,认真鉴定一番,嘲笑不已。“为这么个破玩意就能把自己卖了?早知如此,那时还不如将你送给许绅华。反正都是卖。”
“我是被逼的,我说了一万次。”
“被逼的你那样开心?阿妈说嫁去狮城,你恨不能马上为我送嫁。”
“明知拦不住你,我为何要劝阻?你何曾顾及过我感受,阿妈,由小到大――”
一个巴掌结束了她的话。
“不要叫我阿妈,你但凡体谅过阿妈一点,也不会勾引我男人。”
詹美凤咬牙切齿,恨意凛然。
美若忿然:“我没有勾引你的男人!”
“牛不喝水怎按得牛头低?他逼你?好笑了,看看刚才那狐媚样子,你让阿妈相信你?”
“阿若,你有多恨我?华老虎,你对他撒娇作痴;七姑,你抢去她所有关心;还有现在,你是把阿妈当仇人?阿妈有的你都要抢?”
“别忘了,你所有的都是我给的!”
美若不解为何母亲用言语作武器,不惜将她羞辱到极致。她们两人都明白,事情明明不是那样。
“为什么你不肯相信我?为什么不肯承认你找了个大烂人?……你把过错都推给我,证明你无辜你才是受伤害那个?……永远是我的错,全是我拖累你,没有我,你会嫁人做少奶奶;没有我,华老虎会娶你做三房。你不会做错事,都是别人害你。”
詹美凤又给她一记耳光。
母女对视。
“想象也是麻醉剂。”美若笑,“阿妈你是詹家六房大小姐,你贤良淑德,从小受高等教育,我们大家都相信。”
她决定以后决不再为自己辩白。
“小小姐。”七姑轻轻推开门。
黑暗里,蛋糕上的蜡烛燃亮她慈祥的脸。
“十五岁了,大个女了,不要哭。”
美若坐直在床边,“我不哭。”
“来,许个愿。”
“我希望这一切――”
七姑急忙拦阻,“不好说出来,说出口就不灵了。”
美若垂眼,在心中默念。
吃过蛋糕,七姑拿热毛巾给她擦手,美若忽地揽住她颈项,偎着她热乎乎的胸脯颤抖。“七姑,七姑。”
第二十三章
靳正雷坐在一把老式交椅上;歪头打量地上那人。
“我给了你近两个月时间;要人有人,要钱有钱;你拿什么回报我?讲来听听。”
李嘉明西装上一块红一块黑;白马王子变成了泥地里打滚的驴。
他半跪着哀求:“大圈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当当。”
“开玩笑!”靳正雷没好气;“24K的人反咬我;差点毁了我一大批货;我还没和人算账呢,跑来先料理你这些破事。你和我说这些?”
“大圈哥,骗女人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容易,特别这种被骗惯了的;不比拿督家的小姐,懵懂不知事。我已经很用心很卖力了。”
“我算走眼了,不过如此。”靳正雷脚趾痒痒,伸腿就想踢人,想想忍住了,坐回去问道:“你还要多久?”
“半个月。十天!……七天!我保证!她已经答应了跟我去狮城,不知为什么最近又有些犹豫,我会搞掂她,大圈哥,我保证,我……我拿命担保!”
靳正雷脸色阴沉,李嘉明心惊胆战地望着他,等待宣判。终于看他站起,李嘉明心中一松,坐倒于地。
“再给你七天,你自己看着办。”靳正雷躬腰拍拍李嘉明的脸,警告道,“醒醒定定做事,别辜负了我。”
转身又交代手下:“给李公子长点教训,别碰脸,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李公子还要靠脸吃饭。”
出去外面,已经有几部车候着,平安问:“大圈哥,内贼已经捉到。怎么弄?”
“喂鱼拌水泥做猫粮,这点小事自己处理。我们去会会24K的大熊哥。”
“大圈哥,听讲阿嫂去了夜总会,在办公室等你。”
靳正雷坐直腰,“她小小年纪去那里做什么?平安,你找两个人去夜总会接了她,送她回家。”看看表,“几点了,还不睡觉?家里又闹起来了?”
何平安尴尬,“是另一个阿嫂。小凤姐。”
靳正雷往后仰,沉吟片刻道:“让她等着,办完正经事再讲。”
生日那天七姑劝慰美若:“等大小姐嫁过去,为李家生个少爷,就不会再记得这些了。”
美若默然,后来才低声回道:“那个姓李的并不是他自称的那样好。”
“有机会正正经经地嫁人做大婆,怎样讲也比这样在男人手上流离要好。哪怕穷些,只要肯做事,挨得苦,还怕没好生活?大小姐这回总是聪明了一次。”
七姑言之有理。
可是,美若没有等到詹美凤决定离港的消息,反而等到O记。
O记蔡炳谦努力游说她指证靳正雷猥亵未成年,并且保证会帮她争取到法律援助和陪审团的支持。
美若冷笑:“蔡SIR,O记不是三合会调查科?几时改换了门庭?”
“詹小姐,为你自身安全考虑,也应该与我们合作。”
美若抱胸打量他:“只要我出头,你就能钉死那个人,有一有二,再接再厉,最终办成大案,你由此扎起,平步青云?蔡SIR,你现在是警督?想升总督察总警司?”
比起脸皮厚度,蔡炳谦比何昭德更甚,他神色不变,回道:“除恶惩奸,维护法纪,为市民服务,本来就是我们的责任。”
“呵,正义之士我有见过,大多常挂那么几句响当当的话在口边。”美若不睬他,直接上车。
“詹小姐!”
美若按下车窗,“我知道出头会有什么结局。那个人只要舍得花钱请大律师,不久会被保释出来,甚至连监仓也不用坐一天。我阿妈会被陪审团剥夺监护权,而我则会被送进孤女院,十六岁后被踢出来独自谋生。躲过这次欺凌,转眼还有下次。如果人蠢眼瞎又不走运,香港地马上会多一名十六岁雏妓。蔡警督,不要欺我年纪小,我见过听过的事可能多过你。”
蔡炳谦游说不果,直接通过学校介入。
不几日,正上英文课的美若被校务处密斯朱带到校长室。
蔡炳谦同一女警正在等她,校长从旁介绍:“这位就是詹美若。”
蔡炳谦望过来,笑得别有用心。
美若听话地坐下,挺直背,做好迎战的准备。
“詹小姐,我这里有一份证供,关于上个月一起走私毒品案,你为嫌疑人做时间证人,其中提到,你在今年,曾经三次被嫌疑人侵犯身体并猥亵,请你再次确认。”
“蔡警督,你似乎记忆不好,我再重申一次,不是猥亵,是我自愿。”
密斯朱与林校长互望一眼。
蔡炳谦笑容更深,“那么,请详解,你自愿为你母亲的情人提供性服务,获得什么好处?詹小姐,这个问题后果很严重,请审慎回答。”
如果她坚持自愿的供词,下一秒,她将被踢出庇理罗;如果听从蔡炳谦的要挟,她将面对出庭指证靳正雷的后果。甚至,只要她一个不小心,中了他言语上的圈套,在校方眼中,她马上沦为从事性交易的J女。
好狠,逼她入绝境。
“性服务是很严重的指控,蔡警督,在你拥有足够的证据之前,我有权沉默。”美若转身向校长:“林校长,关于私人隐私问题,我愿意向学校汇报,但请求警方回避。”
室内陷入尴尬地沉默,林校长与密斯朱低头窃语,终于达成共识。
蔡炳谦阴沉一张脸,只得在校方点头下,和女警一道离开。
“米兰达,你的入学表格上,关于父母现状和警方所言有极大出入,请向我们解释。”林校长冷静问道。
看她的态度,美若已知无可挽回,再做解释也不过是愈描愈黑。
她不由苦笑,“林校长,我家族人事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只请校方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自愿退学。”
“米兰达,你是否有顾虑?”校务处的密斯朱挺喜欢她。
美若摇头,“我十五岁,手无寸铁,寄居旁人屋檐下,所有事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多谢庇理罗这段时间的庇护,我感恩,同时,我和你们一样,不希望因为我而玷污庇理罗的名誉。林校长,密斯朱,请允许我自愿退学。”
事已至此,只能争取不被庇理罗劝退,这样还有机会入读其他学校。
她以哀切的目光相望。
林校长终于首肯。
庇理罗近日来尘嚣日上的谣言将会随着她的退学,渐渐平静。
美若写好报告,收拾完杂物,被丁露薇拖上图书馆楼顶花园。
十二月末,又逢寒潮,楼顶的风呼啸而过,美若瑟缩。
丁露薇同样抱胸,悉悉索索地躲在背风的角落。
良久后,她不甘愿地开口:“我以为你会向我解释。”
“我已经厌倦了解释。很累。”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阿若,真没有朋友做了吗?”
“等你了解真相,你会嫌恶,会像躲一团狗屎一样躲避我。”
丁露薇垂眼凝视脚尖。“保罗张的母亲据传是上一任港督家的小姐,与家中马夫偷情,生下他又遗弃他,回到英伦另嫁。所以他是混血。但我不觉得他脏,相反,他对人温柔,对马也很关爱,坏脾气出生时难产腹中,他在马厩守候一夜。我小时不懂事,对他呼呼喝喝,甚至挥鞭子抽他,他也不生气,更不会做小动作害我堕马。他十七岁时,只比十二岁的我高一点点,饿急了,他躲在一角偷偷哭,我递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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