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去,我看到了满脸胡须的黄家文,我看到了被一个困境笼罩着的黄家文。
黄家文对我说:“乌珍,我想带你去坐一坐我的吉普车,你知道这辆美式的吉普车就是为了让我尽快剿匪,一旦我把白爷摧毁了,上司就会让我到省城去……乌珍,走吧,我要带上你去溜一溜,你可能从未坐过车吧,如果你能协助我剿匪,有一天,我们就会开着那辆美式吉普车到省城去。那个世界有多大,你知道吗?”
黄家文为我拉开了车门,就像黄家文说的一样,我乌珍还是头一次看见这种美式吉普车。当车朝前开去,我的身体也在朝前扑动。黄家文一边转动着方向盘,一边说:“白爷的巢|穴你一定去过吧,我听姚妈说白爷一次又一次地带你离开巢|穴,我想,白爷的巢|穴一定在不远处,乌珍你没有必要去维护一个土匪的巢|穴,我可以给予你白爷曾经给予你的一切,包括黄金,我知道白爷送给你大量的黄金……”我把头探出车窗,我佯装在透过车窗看风景,实际上这些风景我已经厌倦,因为每一次策马离开驿馆时,这些风景就会在我四周冉冉升起。
当所有人都以为白爷还活着时,他却死了,这确实是一个谜,世人难以解开的谜。为此,我要让这个谜存在下去,我要让世人以为白爷还活着,惟其如此,我乌珍才可以施展我的野心,我要让巢|穴无所不在,我要力图用我的生命制造混乱,因为这个世界已经混乱不堪。
……
失身记1
我留在驿馆,只是为了吴爷的存在。由此,我看到了另外一个男人,吴爷好像每天都在变化,他不再是那个拥有一支商队的马帮商人了,他不再拥有一匹马,甚至也不再拥有一个男仆。吴爷好像已经彻底地厌倦了寂寞的商队生活,也许,他的婚姻,他的破产使他发生了变化。这个世界上似乎还没有人知道吴爷的破产,我似乎是头一个知道的人,除我之外,不会有别的人知道。
……
我决定留下来,我喜欢阴谋,它可以孕育我未知的人生。由此,我站在吴爷身边。当他回到驿馆时,他囊中已经空空如也,然而,在姚妈看来,吴爷降临依然意味着财富。她似乎又遗忘了女儿桃花失踪的现实。财富的降临也许超越了她对女儿的思念。她不再盯着我要女儿了,那个哑巴女人好像也从驿馆里消失了。
吴爷带来了省城的一只牛皮箱子,尽管吴爷已经破产了,他依然保持着一个昔日滇西商人的仪表,这是另一种迷惑姚妈的方式,因为姚妈需要这种东西。从外表来判断一个男人的身份以及身份所蕴藏的财富,从来都是姚妈检验世界的惟一标准。就这样,吴爷可以住在驿馆,开始他和我的同谋生活了。当然,这种同谋生活却无法离开黄家文。吴爷是不会让黄家文知道他现在的状况的,他要利用黄家文,所以,当着我的面,他对黄家文许愿,如果事成了,他可以将省城的一家商铺送给黄家文。当吴爷许愿时,我感觉到了一个男人的无耻,然而,我似乎已经在同这种无耻同流合污了。当吴爷对我道出那个巨大的秘密时,我已经成为了他的同谋。所以,我为了帮助吴爷实现那个阴谋,不惜献出了我秘藏之中的黄金,我要用黄金来装饰吴爷的外形,因为我知道一个男人如果失去了黄金的支撑,就会失去一种力量。吴爷需要这种力量的支撑。因而,从我秘藏的黄金中开辟出了吴爷的另外一种道路,这可以掩饰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的窘迫。
……
桃花坐在崖头上,那是一座春天的崖头,四周盛开的一束束野花弥漫出香气。桃花是第一个看见我的人,她欢呼雀跃地奔上前来问我有没有见到她的母亲,问我母亲什么时候来接她。我拉着桃花的手,那手纤细而柔软,那天晚上,我让仆人为桃花准备了一次沐浴——我从驿馆带回来一瓶魔幻剂,是我从姚妈的配剂中提炼出来的。
1933年的春天,在这个明媚的日子里,我要让十八岁的桃花失身,就像我当年在十八岁时失身一样。所以,这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计谋使我身心愉快。黄昏,我让桃花开始沐浴,我知道这是姚妈让Chu女们的身体产生性欲的开始,我知道这种沐浴剂可以使一个处子迅速地产生肉欲,我已经选择好了一个男人,他就是与我发生过肉体关系的年轻的侍卫,他叫虎子。
在一间洒满了魔幻剂香味的暗房之中,桃花已经沐浴完毕,我要让虎子到暗房与她合欢。这是我事先安排好的,我知道虎子会来见我,然而他见到的将不是我,而是已经沐浴完毕的一丝不挂的桃花。
虎子当然准确赴约,几分钟以后我便听到了桃花的一声尖叫,比我当年十八岁所经历的那声尖叫更剧烈,它充满了一个女孩子失身以后的疼痛感。我知道姚妈所配制的一种魔幻剂此刻正陷入歧途,从此以后,我知道,桃花的命运将被改变。
这只是我报复的手段之一,以后,我会渐次地培养桃花,就像姚妈培养我一样。而此刻,我看见了虎子走出来,我躲在暗处,虎子当然不会看见我。我暗自佩服姚妈,她施展的魔幻剂可以让女人失身,可以让男人变成野兽。
桃花失身了。第二天阳光明媚,那种春天的阳光又一次从丘陵地段上升起,我从我的卧室中往外看去,我看见了桃花从那间暗房之中走出来,从此以后,那暗房也就成了桃花的房间。一个女孩子失身之后,最为显著的特征之一就是变迷惑和灿烂了,肉体的迷惑挂在脸上,对男人的幻想使其面孔变得灿烂,这种特征在桃花的脸上尤为鲜明。她仿佛未被男人强暴,相反,她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这种笑容令我失望,我本以为经过姚妈亲自配制的魔幻剂的折磨,此刻的桃花已经沦入了深渊,然而我没有想到,桃花就像春天的花蕾般绽放了。
而虎子呢?我突然发现了虎子目光中的羞涩,一丝温情在虎子的眼里开始燃烧起来。我佯装不知道这一切,我的目光正在寻找一个男人,二爷在哪里呢?二爷此刻在哪里呢?我寻遍了巢|穴,依然没有见到二爷,难道他又去见鸽子了?我跨上了马背朝着二爷的故乡奔去,在路途中我与二爷相遇了——他正带着鸽子从邻近的一座集市上归来。
失身记2
我藏在巢|穴深处,1933年春天的巢|穴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已经随同二爷倾巢出动了,这是白爷离世之后的第一次出动,我此刻想把自己变成魔鬼,二爷当然能够领悟到这种魔性。所以,他在我温情的命令之下在那条路上松开了鸽子的手,跟我回到了巢|穴。我不能亲自出动,因为我的擅自出动会暴露我的身份,现在还不是我暴露身份的时刻,因为我知道黄家文还在寻找着白爷,所以,我要把自己变成魔鬼,我要驻守在巢|穴,让二爷替我率领弟兄们出动。
傍晚,我听见了一阵混乱的马蹄声,我在所有马蹄声中倾听到了二爷的那匹马儿的呼啸。暮色完全地将我笼罩在其中时,二爷率领弟兄们回来了,这是一次成功的劫持,他们带回来了一支马帮商队的茶叶、大米、盐巴和铜器——惟一没有带回来的是金光灿烂的金条。不过,这已经使我满足了。因为漫长的冬眠期已经使巢|穴中蓄存的粮食越来越少,我知道拥有一支队伍除了子弹和利刃之外,还需要黄金和粮食。
不过,在队伍归来时,我看见了几个伤兵,在伤兵中有那个年轻的虎子,他的腿部中了弹,桃花一看见虎子就热情地奔上前去,虎子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去触摸着桃花脸上涌出来的露珠般晶莹的热泪。一切迹象表明: 虎子和桃花陷入了恋爱之中,所以,姚妈制作的魔幻剂只不过为两个孤寂中的年轻男女制造了恋情而已。
那个曾经与我偷过情的年轻的侍卫,如今似乎寻找到了真正的所爱,他曾经对我发出过的誓言,只不过是露水而已。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报复姚妈的手段已经失效了。所以,我得站在吴爷的身边,只有与吴爷和黄家文合作,姚妈才能失去她身体中的燃烧之柱——驿馆。
我不能在巢|穴久留,因为吴爷的存在。前几日,我之所以可以抽身而去,是因为吴爷和黄家文离开了驿镇。他们是为姚妈准备罪证去了。
我又回到了驿馆,我没有看到姚妈的那个男仆,看来,他已经拿着金条回到故乡去了。姚妈看我的目光很警觉,我知道她依然在寻找着女儿。我发现驿馆中三分之二的男仆都不见了踪影,一个过去曾经收过我金条的男仆秘密地告诉我说: 姚妈已经让男仆们分头去寻找女儿了。
我笑了,我脸上的诡计离不开我的笑容,只要我的笑容在我脸上闪现,足可以说明我的诡计已经恶毒地弥漫。我回到驿馆的第二天晚上,也正是吴爷回来的时刻,他靠近我亲密地说:“乌珍,亲爱的乌珍,今晚午夜临近你就会看到一场好戏,你就会看到姚妈会怎样失去她的驿馆,到时候,你会成为驿馆的女主人,现在,快把衣裙为我脱去,我已经好些天没有碰过女人了……”
我一边解着裙扣,一边暗察着被夜色所笼罩的黑夜。在我把衣裙彻底地褪下时,我掀起了窗帘一角往下看去,院落中的红灯笼被春风吹动着,驿妓们翩翩拂动,我看见了姚妈,然而,我并没有想到陷阱来得如此之快速。
午夜过去了,我突然听到一阵枪声,我猛然地把头从吴爷的胸口探出来,吴爷低声地说道:“看好戏的时刻已到了,你穿上衣裙吧……”吴爷从床上爬起来,在被我点燃的烛光的照耀下,我又看见了吴爷的肉身,那布满伤疤的肉身,那充满了一个男人欲望和失败的肉身。
吴爷把我拉到窗口,让我往下看去,我看见了黄家文的队伍已经占领了驿馆,那些端着枪的军人们封锁了庭院。吴爷说:“好戏已到,你的姚妈就要失去驿馆了……”我们下了楼,黄家文从后院中搬出了一箱鸦片,对姚妈说:“你在驿馆贩卖鸦片,我现在代表政府没收你的驿馆,举报人乌珍可以获得经营权,所以,从今日开始,驿馆就交给乌珍经营,现在是你离开驿馆的时候了……”
我的头轰鸣着,整个世界变得如此地荒谬,我乌珍什么时候成为了举报人,我乌珍什么时候看见那些鸦片了。然而,我却沉默着,给予我力量沉默的是吴爷,他用两只手臂按住我的肩膀,使我的声音没有像火焰一样奔涌而出。士兵们已经将姚妈轰出了大门,姚妈被轰出大门之前,用一双仇恨的眼睛盯着我,仿佛在说:“乌珍,我姚妈绝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好了。”
就这样,吴爷所说的这么一场戏剧开始上演不久就拉下了帷幕。我被这件事搞乱了头脑,吴爷对我说:“乌珍,这就是你的驿馆,你可以代替姚妈的位置了。难道你不高兴吗?”就这样黄家文的部队撤离了驿馆,黄家文却没有走,吴爷对我说:“乌珍,今晚你就陪黄家文吧,他既是我的兄弟,也是我们的同谋者,你不陪他,谁陪他呀……”我仰起头来看着吴爷的那张脸,我知道昔日的吴爷,那曾经让我感觉到内心漪涟的吴爷已经消失了。我已经无所谓,陪任何男人睡觉都无所谓,只是我要弄清楚,这驿馆到底属于谁?难道它这么简单地就已经属于我乌珍统管了吗?
失身记3
也许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更重视那间堆满香草的房间,它的外形甚至显得有些破损,然而,就是这间堆满了瓦罐的房间里却配制出了驿馆最复杂的魔幻剂,它可以让女人堕胎,它可以让男人纵欲,它也可以让Chu女失身……当然,它也许还可以让人发疯,让人既不能生也不能死,这是一间充满谜魅和深渊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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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晃动着那些瓦罐,之前,我已经在暗自研习这些味道,并在民间搜寻各种配方。现在,我特制了一种配方,让两个男人在纵欲中不死不生地活上一个星期。我提炼出了一种芬芳四溢的米酒,我把米酒盛在酒杯里,在两个不同的时辰与吴爷和黄家文对饮着,而我畅饮的只是一种没有任何魔幻剂的甜米酒而已。1933年的春天,我达到了目的,吴爷和黄家文在畅饮了我芬芳四溢的米酒以后,迅速地失去了自控力,他们足不出户地开始抓住女人的手臂,这种纵欲的生活可以使他们暂时把我的存在遗忘。
我需要他们在一星期内把我遗忘掉,这样,我就可以出驿馆了。之前,我已经为自己配制了好几种面具。佩戴这种面具出门的我就可以失去我乌珍的原形,可以模糊我敌人们的目光。我知道姚妈是我的敌人,她绝不会轻易罢休,绝不会轻易地罢休的。所以,她是我的敌人,我也是她的敌人。
除此之外,吴爷和黄家文也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