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说完之后,又往前迈了两步,站在了床边,然后慢慢俯下身。
“蒋小四,你说,你有没有心?
六天,从你离开羊城的那天开始算起,六天,整整六天,你没有一个电话或是一条信息。
我们在这里担心你出各种状况,可是你却在外面跟人逍遥自在。
爬山?
发信息?
很快乐是不是?”
说着说着,贺三的手就伸了出来,慢慢的伸向蒋芸那条受伤的腿,然后一把抓住。
“啊!”
在贺三握住的那一刻,蒋芸惊叫出声,眼泪一下子便流了出来。
“疼,哥,好疼……”
是真的疼,蒋芸疼得直抽气,可贺三的手却没有放的意思。
“疼,有多疼?有我疼吗?”
“哥,放手,快放手……”
蒋芸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的疼痛上面,哪里还能分得出心神来管贺三说了什么,勉强的半撑起身子要去推贺三的手。
蒋芸去推的时候,贺三也没用力,任由蒋芸把他的手推开。
蒋芸怕他再去捏她那条伤腿,干脆抓住贺三的手臂抱在怀里,不让他有机会去接近她的腿。
手是拿下来了,可疼痛还在继续,蒋芸一个劲地直掉泪。
“是不是很疼?”
贺三的这句话像是把蒋芸给逼得狠了,蒋芸眼泪都来不及擦,一低头,对着怀中的手臂就一阵疯咬。
蒋芸大概是真的被贺三弄得疼了,咬他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狠狠地下口,都见血了。
贺三也不吭声,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由着蒋芸咬。
直到蒋芸嘴里尝到血腥味,她才将贺三的手臂放下。
看着贺三慎血的胳膊,蒋芸哭得更狠,咬了人,自己倒觉得更委屈了。
“你看,哥才弄疼你一下,你就非得讨回去才罢休。”
贺三叹息一声,胳膊还在蒋芸手中,他也没有要抽回去的意思,语气比起刚刚,已经好上许多。
“三哥,对不起。”
蒋芸一边抽着纸巾擦着贺三手臂上的血,一边给贺三道歉。
伤口不深,只是牙印有些吓人。
“你在外面快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哥疼不疼?
你跟方怀民上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哥疼不疼?”
擦手臂的手停了,蒋芸抬起头,错愕地看着贺三,一时间也忘记了哭。
“从来也没想过是不是?”
贺三的眼睛深沉,仿佛无底黑洞,能把人深陷进去。
蒋芸不说话,像是想不通为什么他哥会知道她与方怀民的事。
她当然知道不可能是方怀跑到他哥面前去说的,可是,贺三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得不到答案的贺三抽回自己的胳膊,再也没说什么的走出房间。
他不是蒋离,蒋离还可以仗着自己年少,发发脾气摔摔门。
而他,明明忍的牙关发疼,还是要轻手轻脚地替蒋芸把门关好。
蒋芸愣愣地盯着贺三关上的门发了会呆,然后慢慢挪了挪屁股,好让自己平躺在床上。
想了半天,像是没想通般,摸出手机,准备给方怀民打个电话。
想想,电话还是没有打出去。
别乱想,不乱想就好了。
蒋芸的午餐是在飞机上吃的,到了晚上,蒋离捧着碗筷直接给蒋芸送到了床上。
蒋芸想,这大概就是家人与旁人的区别。
家人明明在前一刻还在生你的气,对你发天大的脾气,但你饿了困了倦了,你还有他们,他们会让你吃饱让你睡暖。
而旁人,平时对你再好,一旦有什么事,他们总是闪得最快的那个。
“三哥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蒋离替她摆好桌子,横了蒋芸一眼,像是嫌她问题蠢懒得回答她。
蒋芸也没在意,看的出来,不光贺三生她气,蒋离也在生她的气。
她也承认,是自己的不对,她不应该这么多天一个电话都不打,一条信息都不发,害他们担心。
“三哥的手……要不要请医生来看看?”
蒋芸自是知道,贺三不可能会为了她咬了一口就跑医院去,所以有些迟疑地开口。
谁知这一开口,又惹得蒋离不高兴了。
“医生?你想他了?”
蒋离的语气尽是讥诮,蒋芸像吞了满口的流沙似的,心里都说不出的堵。
“想谁了我?”
蒋离哼了一声。
蒋芸闭了闭眼,满脸的忍耐。一个贺三对她哼哼她也就忍了,怎么蒋离也有样学样起来。她管不了贺三,还管不了蒋离么?
“别哼哼,多大的人了。”
不知道是蒋芸的表情惹到蒋离了,还是蒋芸的话惹到他了。
说了别让他哼,结果蒋离反而哼的更狠了。
“你管我做什么?”
“我……你是我领回来的,我不管你谁管你?”
蒋芸差点就说出我是你妈我不管你谁管你之类的话,想想,她的确不是他妈,就又把话给咽了回去。但虽然她不是他妈,但管他,应该尚有资格吧?
可蒋离这小孩也不知是前些年太听话,听腻歪了还是怎么的,这反调一旦唱起来,就非得往高调了整。
“真新鲜,你跟外面那些野男人上床的时候怎么不分点心思出来管管我。”
蒋离这话说的极其不给面子,蒋芸恨恨地想,这话要是出自北堂的哪个混小子的口,她绝对请人吃枪子儿,可这话是蒋离说的,他们两人的关系,本来就因为黄涛的事,闹得有些不愉快。
蒋芸是对他打不得骂不得。
但蒋离的话说的实在难听,蒋芸放下筷子,脸也冷了下来。
“这都谁教你的?”
“用得着人教吗?”
蒋离继续哼,像是故意跟蒋芸作对似的,她讨厌什么他就做什么,她喜欢什么他就讨厌什么。
反正,就是扛上了。
蒋芸看着一脸倔强之色的蒋离大感头疼,不光头疼,腿也疼,牙也疼。
“蒋离,讲点道理好不好。”
蒋离开脆把沙发椅踢到了床边坐下,一副我这就来跟你讲道理的模样,弄得蒋芸是哭笑不得。
这孩子啊,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招人疼,这长大了,就跟养了个刺猬似的,时不时的要扎人一下。
“你说说,你涛叔对你不好么,还是他得罪你了?你这么讨厌他。”
其实此前蒋芸试了几次,想跟蒋离谈谈这个问题,不过蒋离都显得不是很配合。
“那你说说,你怎么那么喜欢我涛叔。”
听听这口气,好像他跟他涛叔有多亲似的。蒋离摆出一副你先给我讲讲道理地表情看着蒋芸,蒋芸再次成功地被噎得无话。
好半天才找到那么一句。
“谁说我喜欢他了?”
蒋离再次哼出了声,“你不喜欢他还跟他上床?”
蒋芸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光,为什么总要给自己找麻烦。
“蒋离,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不能用喜欢不喜欢来判定。”
“是吗?那你说说,要用什么来判定。”
蒋离还是那副表情,你说啊,我等着你给我讲道理。
唉。
蒋芸叹息一声,这还怎么讲下去。
这时候,贺三也进了房间,推开门,见蒋芸与蒋离两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沙发椅上,饭菜放在一边,丝毫没有动过的迹象。
“胡闹,不吃饭在干什么?”
贺三一声令下,结束两个的聊话时间。
饭菜有些凉了,不过现在是夏天,蒋芸也就没在意的扒了一碗饭,还是以前的味道,无可挑剔,但总让蒋芸有种快要腻了的感觉,却又说不上到底要到哪一天才腻。
蒋芸吃完饭就继续往床上躺,也不怕结食,房子里的另外两个人都得罪光了,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让他们推她去散散步。
麻烦人的事,蒋芸已经不愿意开口。好像每次开口都是对贺三,但接连几次拒绝,把蒋芸给拒绝怕了,不想碰钉子了。
蒋芸心安理得地霸占着贺三的床,睡的昏天暗地。
蒋芸回羊城后的第一觉,一睡就睡到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等她起床的时候,贺三已经去了公司。
蒋芸从楼上挣扎着蹦跶下来的时候,蒋离正坐在客厅里打游戏,听到声响也仅仅是抬头往楼上看了一楼,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
蒋芸也不开口,继续蹦跶。才蹦跶两个阶梯就听到门铃响。
蒋离当没听到似的继续玩着手中的游戏,蒋芸简直无语,这孩子到底是不是叛逆期?
“蒋离,你能去开下门吗?”
以蒋芸的计算,自己要想一只脚蹦跶着去开门,估计等外的人会等焦,所以她只好开口让蒋离去。
听到蒋芸的话的蒋离也没说什么,蒋芸叫他去,他也就去了。
于是,蒋离去开门,蒋芸继续单脚蛤蟆跳。
其实蒋离不去开门的原因有两个,一是这是贺三的房子,贺三自己有钥匙,如果是他,就绝对不会按门铃。
这其二,假如不是贺三,其他人来这估计也是找贺三的,那他就更没有开门的必要了。
不过,蒋芸让他去开门时,蒋离也没解释,起身就去了。
只是蒋离把门一拉开,看到门外的人时,本来就不怎么高兴的脸,这下拉的更难看了,跟北堂后院里的黑煤渣有的一拼。
蒋离整个身子横在门口,压根就没打算让人进来。
“你来做什么?”
来人也没在意蒋离的冷脸,满面春风的笑。
“我找蒋芸。”
蒋芸蹦了两下,见蒋离还在门口拦着。
“蒋离,谁来了?”
蒋离回头,来人趁蒋离闪神的片刻,身形一闪,从蒋离身侧闪进了屋子。
“蒋芸。”
“你来啦。”
见到方怀民,蒋芸自是很高兴,可惜腿伤着了,要不然估计得用飞奔的了。
还没等蒋离反应过来,方怀民已经上了楼,眨眼间就把蒋芸从楼梯上抱了下来。
“当我是死的吗?”
对于方怀民这个不速之客蒋离有说不出的讨厌,但当着蒋芸的面,他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方怀民抱着蒋芸放到沙发上,这才回过头对着还站在门口的蒋离道。
“你是蒋离吧?你好。”
蒋离想,如果这人伸手要跟他握手,那他一定会毫不给面子的把人掠着,好表达一下他心里的不快。
可惜,方怀民只是对着他点了点头,根本就没有伸手。
方怀民只转身对蒋离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就当没有这个人存在似的,转到蒋芸面前。
“今天想去哪玩?”
蒋芸单手摸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番。
“我们去东门吧。”
东门是羊城最大的集市,很多年轻男女喜欢去那里逛街。
这个要求,要搁平时,自然是没什么问题,不过现在……
方怀民将视移到蒋芸的石膏腿上,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
“你是铁了心地存心要折磨我吧?”
“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蒋芸笑,很快乐的样子,笑得眼睛都小了许多,笑得站在两人身后的蒋离红了眼睛。
方怀民很体贴的替蒋芸拿了手机、钥匙,还捞了件外套,然后抱着人要出门。
蒋芸原本以为蒋离多多少少会对方怀民有些刁难,但这次蒋离居然出乎意料地什么也没说,如果脸上那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称得上是笑的话,那蒋离还是带着笑看着他们出门的。
方怀民开着自己的车过来的,当然,比起贺三的车,方怀民的车自然不值一提,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那种。
东门那地方不好停车,在天洪那边,方怀民就把车停了,然后拿出后座的轮椅,再把蒋芸从车里抱出。
方怀民做这些事的时候,一直带着欢快的笑容,一点不耐烦之色都没有,蒋芸的眼神一直盯着他,舍不得离开一眼。
忽然觉得,这么多年来,一直想要的,一直追求的东西,仿佛就在眼前。
“想什么呢?”
方怀民把人抱下车,放到轮椅上,然后锁好车,推着蒋芸往前走。
“没什么,看你劳动呗。”
蒋芸除了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哈哈,劳动人民最光荣。”
方怀民也跟着笑,如沐春风。
“对了,你今天不用上班吗,怎么有空过来?”
“请假呗,反正为了你已经请了不少的假了,再多几天也无防。”
方怀民指的是去云南的事,的确,已经是请了不少假了,这个月的奖金估计会扣光的吧。
“我那可是付了钱的,今天可是你心甘情愿地跑出来的,可没有人会付你钱哦。”
“是,不用你付钱,我倒贴钱也要粘着你。”
方怀民很会顺坡下驴,逗得蒋芸开心不已。
方怀民推着蒋芸一路从天洪走到东门,路虽然不远,但那也指的是开车,真要走起来,算算,也走了差不多二十来分钟。
坐在轮椅上被推着的蒋芸当然不觉得,可方怀民是走着的啊,还得推着个人。
“你累不累?”
要说起来,蒋芸可很少这么体贴人,这么些年了,总是跟身边的人斗来斗去的,本来该是亲密无间的人,却弄得跟生死冤家似的,想要体贴都找不着人。
如今有了对象,蒋芸自是毫不吝啬。
“不累,我们先逛会,然后再去吃东西。”
因为轮椅的缘固,蒋芸一路上受到不少注目礼,不过,这也丝毫没有影响她逛街的兴致。
粗略的算一下,蒋芸大概有十来年没有逛过街了,平时要买什么也是直接打电话让人家送,逛街这件事,早已排除在她的人生行列之外。
蒋芸逛起街来,那叫一个土气,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看见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要拿起来看看,还得非要向店家问清楚,那些东西叫什么名字,是干嘛用的,问得店家烦了,蒋芸就转过头来问方怀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