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选择焦虑症的患者来说,被迫做出一个决定,大多时候,反倒是并不觉得令人难过。
当然,我庆幸完了自己终于不用再纠结,第二天是不是还要去发布会现场跟程桦见面受罪这件事以后,迅速就陷入了一种恐惧的情绪。
我如果被一个对我有所图的人绑架,无论她图的事有多没边,我的前景就都还有获救的希望。但是,如果她要是个疯子,那……我可就真是前途叵测了。
我估量了下眼前的形式,这个正在大啖美食的女人应该是不到30岁的样子,五官平庸,但是却能看的出,是个生活得十分精致和讲究细节的人。无论是她纹丝不乱的头发,细腻的皮肤、精致的妆容,还是修剪得完美无缺的指甲,都显示出了她的讲究。
而且她个子不高,人也很瘦,如果就只是我俩短兵相接、肉搏一场的话,我猜,我会比较有胜算。因为我从体格上比她强,从对自己的在意程度上比她弱,所以我显然更能豁得出去。
但是问题在于,我现在被捆绑的这么结实,怎么跟她肉搏呢?总要先骗她放开我。在一个疯子面前,我还多少有点智商上的优越感,便是仔细地寻找着机会。
她仍在吃肉喝汤,间或睨我一眼,带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我认真地看着她,让自己的眼里尽量写满疑惑,只求她能给我个说话的机会。虽然跟一个疯子说话极有可能激怒她,让她做出点儿什么事来。但是我要是再不说话,就怕更无生路可言。
她终于吃好了饭,转过头来看着我,取了纸巾仔细地擦好了嘴,朱唇轻启,问了我一句话:“杜小姐是程桦真正的女朋友吧?”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一时间摇了头,又点头,点了头,又摇头,心中无比震撼,我想了几百种理由,连老爷子是特工都琢磨过,偏就漏算了一个,程桦的粉丝绑了我。
因为,我想不到连媒体都猜不到的我跟程桦的关系,一个普通的粉丝会洞悉,我更想不到的是,做程桦的女朋友还有这样的待遇。
在我反复地给出了几次不同的答案之后,这个女人的眼神迷乱了起来,没了之前那种雍容的淡定,厉声道:“到底是不是?”
这下,我飞快地摇了摇头,眼前的局势不用深想就能知道,甭管真相如何,承认了我是程桦的女友绝没好下场。更何况,我这会儿否认,也当真没骗她,此时此刻,程桦如果有女朋友的话,那也是韩晴而不是我。而我现在的正儿八经的男朋友是刘韬无疑。
她见我否认,跪坐起来,探身一把揪起了我,力量之大,让我对刚才认为自己能打得过她这事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我被揪住了脖领子,嗷嗷地叫着,她绷起的脸上带着一种十分恶毒的神情审视着我,然后咬牙切齿道:“你当谁是傻子呢?你以为扔出个韩晴来,我就信了?”
我继续发出各种声音,表达我要说话的**,希望她能让我开口解释。
我的努力终于是没有白费,嘴上的胶布被她十分粗暴地一把扯了下去,足足带下去嘴唇上两层皮。可我也顾不得疼,忙不迭地就解释道:“这位姐姐,我有男朋友的,我男朋友就是我们报社的主编,他叫刘韬,您不信就给他打电话问问,程桦跟我就是同学,没您想的那个关系。”
这会儿可真不怪我顾不得刘韬跟我之间的保密协定了,就恨不得赶紧能让她相信我跟程桦一毛钱关系也没有,立即放我回家,然后去把韩晴捉来拷问。
她听了我说的话,却根本没关注到我所说的重点,只是双手掐着我的下巴,咬牙切齿道:“你说谁是姐姐?你觉得我很老?”
我吓得一哆嗦,迟疑地改口:“妹妹?”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个耳光清脆而爽朗地便招呼到了我的脸上。“谁是妹妹?我才是老大,你们想进门,都要喊我姐姐。”
我当场就泪流满面了,疼倒还是其次,这真是个神经病无误啊!而且神经的一点儿章法也没有。
她显然还是很愤怒,继续对我吼道,“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哪里配的上程桦。”
我涕泪交流地点头承认:“哪里都配不上,所以他不喜欢我啊,他喜欢的事韩晴啊,您真找错人了。”
“呸。”她朝我吐了口口水,“你当我的智商跟你一样么?”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照片,甩在地上。
我泪眼朦胧地看了过去。报纸上登过的,网上传过的,还有没被曝光的,我跟程桦在香港所有沾上点儿亲热的边的照片,无论是亲吻、拥抱还是牵手的,各种一应俱全,而且有几张照片已经是能看清我样子的了。
我看着一地的照片,整个人都傻了。只能茫然地抬头问面前的疯子,“你在香港一直跟着我们?”
她狠狠地盯着我,那眼神几乎要剜掉我一块肉一般,“要是那时候我在,怎么会让你得意到今天?买到这些照片,差点花掉我原本要买一个别墅的钱。
杜茉,你当自己很高明么?你还亲自在报纸上指着自己的照片说是别人,你还要脸么?你就这样把别人都当白痴耍?”
“事情不是这样的……”我虚弱地解释道:“其实,照片里的事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程桦真的是跟韩晴在一起,我没有骗你。后边的新闻你一定看见了,你知道那场大火吧?就是那天,他扔下我,救走了韩晴。他根本就不喜欢我的……”
疯女人皱了皱眉头,似乎琢磨了下,旋即不屑地哼了一声,“你那么狡诈,不定又是要做什么戏呢,你不光是耍我们,也把程桦当猴耍,对不对?”
“真没有。你既然调查了这么多,什么都清楚,你应该知道,我在医院足足呆了半个礼拜,我差点死在那个火场里,我再怎么耍人,也不用把自己的命搭上吧。”我徒劳地想继续跟她摆事实讲道理。
“你就是个贱人,你的那条贱命算个什么。”她说。
我无语地缩回了头,好吧,我败了,我跟她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智商上的优势我真展现不出来了,而我可不想再哪句话说不对,挨一巴掌了,只好缄默。
看我沉默,她却又火大。拽着我的肩膀就开始摇晃,“你说程桦看上了你什么,你说!”
“他没看上我。”
“瞧你这丑八怪的模样。”
“是啊,所以他根本不喜欢我。”
“看你这要哪没哪的身材。”
“对,所以他对我没兴趣。”
我尽量顺着她说,可是,她好似压根不听我说什么,却又要不停地问我问题,我不回答,她掐我,晃我,我回答,她却完全不理我回答的内容。我最后只好气馁任她折腾。
我想,我也要疯了。
后来,我人都有些迷糊起来的时候,不知道什么钟点儿,她终于走了。
我开始是松了口气。但是当太阳升起一次又落下之后,我又慌了起来。她这是准备饿死我?我已经开始饿得眼冒金星,口吐酸水了。
这到底是要闹哪样呢?没人来救我,也没人来理我?作为被绑架者,难道不是被成功救赎,就是被绑匪撕票么?怎么就我要死得这么窝囊?被撕了票好歹也算是死的壮烈点儿,背活活饿死算怎么当子事啊。
睡了又睡,睡得我都忘了怕的时候,这位姐姐终于又出现了。我虚弱地都快没力气说话了。
她却又问我,“你是程桦的女朋友对不对?”
这次我干脆点了点头,然后有气无力地问他:“就当我是,然后呢?您能告诉我您的目的么?您是准备让我死在这,还是让我答应离开他?如果是让我答应离开,我马上就同意。”
她目露凶光,抬手又给我一巴掌,“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还想离开他?我要让程桦离开你!”
我绝望地看着她,“那你应该绑他,不是绑我啊。”
我这么说完,这女人忽然笑了,真的是电视剧里疯子的那种笑容,笑得人都颤抖得不成样子。然后她忽然回头对身后跟着的一个男人说,“你,去上了她,我就不信,程桦还会要别人上过的破鞋。”
我倒吸了口凉气,惊恐地看着那个疑似我们来时开车的家伙。
不成想,后者比我更惊恐,结巴道:“许总,那个,我是给您打工,但是我不能做违法的事啊!”
我心里一松,对啊,我怎么忘了,我是柳下惠培训班的,在这个问题上,似乎并不需要太担心。
于是,我跟那个司机一起紧张地看向这个满脸被愤怒和激动扭曲的女人,等待她的回复。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几秒,女人说,“我给你二十万。”
我看见司机朋友犹豫了下,脚步往我这边迈了半步却又停下。
“三十万!”“去!四十万!”……
当叫价喊道一百万的时候,那男人似乎艰难地下定了一个决心,大步朝我走来。
正是这么个关键的时刻,我以为那种百万分之一才出现的可能,却真的在我眼前发生了,紧闭的门被碰地撞了开,先是几个穿制服的人冲了进来,在我们三个人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眼花缭乱地把疯子跟司机按倒。
然后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徐徐上演。
程桦出场了,他脸上有伤,眼里有泪,跪在我面前,一把抱住了我。
、58演技派
这个傻子呦;这个在我肩头哭得我衣领都湿了的傻子呦,我这还被结结实实五花大绑呢,你就不能有点儿眼力见地给我松开么?我这几天水米不打牙的,人都要虚脱了,你好不好先给我口水喝嘛?我这不是好好地活着;又不是死了么?你又哭个什么大劲儿呢?
我说出不话来;只心中暗暗抱怨;可是不知道怎么;抱怨着;心窝里却是又暖又酸。
暖的我一动也不想动;即便我又渴又饿,又浑身痛麻,却只想就这么窝在这个怀里;一辈子不动。
酸的我顾不上说话,顾不上去想程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知道跟他一样像个傻子似的哗哗地掉眼泪。
这个傻子呦,这个叫程桦的傻子呦,他心里原来是这么在意我的。
“家属控制下情绪,我们还需要问受害人一些问题,而且受害人的身体情况大概需要让医生检查一下,确保没有危险,所以您先让开一下好么?”警察终于开口打断了我们的深情相依。“家属”这个称呼,让我心尖一颤,继而偷偷地一甜,忽然就扭捏了起来。
程桦却似是没听见这话,依旧是紧紧地抱着我不动。我只得扭了扭身体,哑着嗓子喊道:“程桦……”
他这才从我颈窝里抬起头来,眼睛湿漉漉地看着我。
我一辈子都没见他这么丑过,头发那么乱,黑眼圈那么明显,满脸的胡茬,他若是留起胡子来,竟然是络腮胡呢。我胡乱地想着,眼神最终落在他颧骨上一道明显的淤痕上,似是被什么东西刮的,还有着淡淡的血迹。
我想伸手抚摸他这道伤痕,手却完全动不了,他大约这才想起,该给我松绑,便是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揭我身上的胶带,有警察叔叔也过来帮忙,揭不开,就又去找了剪子绞。有人问我是不是还好,我只是点头。手一旦恢复了自由,便是要抬起来抚向他的脸,我这才觉得根本不是因为被绑住才动不了,太长时间被缚住,我的手臂早就血脉不通了。
程桦约摸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知道我想动却动不了,赶紧过来给我揉手臂,嘴里喃喃着:“没事,茉茉,会好的,会好的。”说着,又有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流过他颧骨上那道伤,他似乎并没什么感觉,我却觉得心被刺了似的,嘶地抽了口气。
程桦很紧张,立即停了手,问我:“手劲儿大了?你哪疼?还是哪还有伤?”
我胡乱地摇头,傻呵呵地咧嘴笑了。我哪里都不疼,只有心疼。
程桦啊,那个自小脸上长出个痘子,都请假不上课,不去见人的臭美精,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多丑么?你怎么就能顶着这么个伤还敢昭然过市呢?你怎么就敢这么丑的出来见人呢?可是,你知道我多喜欢这丑样子么?这让我觉得,我终于还是配上你了的。
警察们大体上忙完了在屋子里的所谓取证工作,过来对我俩说,“杜小姐要不要先去医院?要是还有精神说话,咱们路上先做个笔录,可以么?”
我点点头,程桦和旁边的女警搀扶着我起来。可是,腿好像不是我自己的一样,完全使不出一点的力。警察对旁边的人招呼道:“去抬个担架过来。”
程桦哑着声音说了句不用,下一刻,我便被他牢牢地抱进了怀里。
我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二百五似的傻笑着。
这样千万分之一才会发生的感人戏码,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还能亲历一次,这么一想,那个女疯子便也不让我觉得那么十足地可恶。至少,她让我增加了一种十分可遇而不可求的人生经验,并且感受了一次最极致的浪漫,极致得让我窒息。
电梯缓缓下行的时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低声问程桦,“不是有警察叔叔在么?还需要你亲自跟歹徒搏斗?你怎么还受伤了?而且,没看见外边有坏人守着啊,你这脸上是怎么弄得?”
程桦身子一僵,微微有点窘地压低了声音回我,“没打架……警察说找到你了,我出门时一着急,撞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