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段话今天下午已经说过一次了。”渡边有未说,语气有些无奈,“还有百分之八十又是怎么算出来的?”
“直觉。”北顾然又说了这个可信度不高的——极不靠谱的答案。
“……”渡边有未叹口气,启动摩托车。
夜风扬起了北顾然的衣角,她伸手把衣服拢紧了些。
“说你是女人都是夸奖你了,真不像个女人。”渡边有未在摩托车奔驰的途中说。
“……”风很大。
北顾然像是没听到,半晌她才迟迟地回复了一个字:“哦。”
“哦什么哦啊。”渡边有未停在红灯前,“有你这样抱着陌生男人抱的这么自然的女人吗?”他叹着气说,语气却奇妙的有些懒散,就像是在闲谈,“真怀疑你的真实性别。”
“从生理结构上来说,是女性。”北顾然淡然地说,“如果你担心这件事,请放心,我已经研究过人体生物学,不会夜袭你进行具体的实践探究的。”
“……”渡边有未顿了顿,“谁关心这个!要担心的不是你吗!”
红灯转绿灯,他重新启动了摩托车。
“……”北顾然又顿了很久,又一次的,“我要担心什么?”
“……”渡边有未拐了个弯,再次为她那句话感到无力。
“你研究这个是要付钱的。”北顾然突然说。
“……”渡边有未再懒散淡然的性子都要差点要摔下摩托车。
她已经近乎敲诈了三十万日元——虽然以一年的住房提供和三餐提供作为代价交换了——但她到底是有多么缺钱?
“我不缺钱。”北顾然拉了拉自己身上的红包,像是能猜到渡边有未再想什么,“我只是喜欢玩钱。”
“……”渡边有未默默地磨了磨牙。
这是什么古怪的爱好?!恶趣味!
“拜金女。”他一字一顿地说。
“谢谢夸奖。”北顾然坦然接受。
“……”渡边有未已经不想挑战北顾然厚颜无耻的程度了。从她以那种完全不合理的理由提出三十万日元的债务的时候他就应该认清这个事实。
他一把停下摩托车。
摩托车停在独立式住宅的院子里,不算大也不算小,门口是“渡边”的门牌。
渡边有未丢下摩托车,下车,径直去了大门,掏钥匙开门,完全不理会即将成为他的房客或者说同居人的北顾然。
北顾然也丝毫没有做客——不对,做房客的自觉,就像是到了自己家一样,毫不客气地跟进了门。她瞄了一眼地上摆着的一双显然全新的女式拖鞋,神色不变,毫无感激之情地穿上走了进去。
渡边有未正懒懒地靠坐在沙发上。
北顾然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往楼梯上走。
“对了,这个是你的校服吧,北顾然。”渡边有未也不看她一眼,闭着眼说。
北顾然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放着冰帝的女式校服,装在干洗店的透明袋子里,叠的整整齐齐的。
那是贝嫴冉的校服,正巧送去了干洗店。
她今天下午干接到干洗店的电话,就让干洗店把洗好的衣服送去了这个渡边宅。
“你明天还要去冰帝参加期末的急救研究营吧。”渡边有未懒懒地说。
北顾然走回来将校服拿起。
按大小尺寸来说应该差不多——又借了贝嫴冉的东西。
北顾然微微蹙眉,向着楼上走去,就像是非常熟悉这个她第一次到来的可以算是名为渡边宅的地方的格局。
她走到一半,停了下来。
就在渡边有未以为北顾然终于开口询问他,她的房间在哪里的时候。
“你的头发,染过黑色吧。”北顾然说。
“啊?”渡边有未坐直了身,一脸茫然。
“混入迹部景吾的保全组以你现在这样子是做不到的,就算看起来有十七八岁也不可能被录用为保镖。”北顾然站在楼梯上慢慢地说。
“所以?”渡边有未嘴角依旧是懒懒散散的笑,眼底却流露出一抹暗光。
“有人帮你做了简单的易容吧,那个女孩,或者说,那个‘Fairy tale’女仆咖啡馆的真正店主。”北顾然说得很慢,语气却很笃定。
“……”渡边有未沉默了片刻,才弯起一个坏笑问,“你猜的?”
“你扮成女仆的时候,基本看不出来是个少年,只会觉得是个剪了短发的少女。”北顾然说,“至少我几乎以为渡边有未是个女人,女扮男装混进了迹部景吾的保全组。”
“就凭这个?”渡边有未问。
“……”北顾然没说话。
“只是几乎而已,你确实看出来了。”渡边有未揉着自己的头发笑,像是有些坏,有些懒散,眸子里却闪过一瞬的锐利。
“……”北顾然仿佛没有察觉一般,背对着他上楼了。
良久,才有一个语气平淡,嗓音清冷的回应从楼梯上传来:“直觉。”
“……”
真是不可信、不靠谱又无耻的回答!
、国中生生存手册·A章九
冰帝,二年E班。
“心肺脑复苏,即针对呼吸和循环骤停所采取的急救措施,以人工呼吸替代病人的自主呼吸,以心脏按压形成暂时的人工循环并诱发心脏的自主搏动。更重要的是中枢神经系统的恢复……”一个年轻男人指着黑板上的人体图低声对着全班同学讲着。
急救研究营活动。
幻灯片在变动,急救理论知识学习。
北顾然坐在靠窗最后面的位置上,心不在焉地转着笔。
“啪嗒”、“啪嗒”的轻微响动,被讲台上年轻男人的声音掩盖。
无人注意或者说无人想要去注意坐在教室最后面的角落里的北顾然。
北顾然的目光垂落在桌面上。
这种基本上出于游魂状态的上学方式真是不习惯,尤其是被当做看不见的游魂时。
仿佛她是并不存在于这个班的学生——不对,准确的说,是贝嫴冉是不存在于冰帝二年E班的学生。但现在没有贝嫴冉,只有北顾然,所以没什么差别。她就是那个不存在于这里的人。
这大约是一种冷处理。
不能招惹,干脆无视的心态。
漠视、孤立、排挤——以这种冷战的方式表达出了对其的厌恶。
可见贝嫴冉本人在冰帝是混的有多么不好,相当符合她当初对贝嫴冉的猜测和评价。
再配合上“Fairy tale”女仆咖啡馆那位萝莉店主的评价……
北顾然单手托腮,脸上带着个白色的口罩,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而且少有的把头发散了下来。
一开始她只是为了防止一些轻微的差异,以及她不知道的差异被人察觉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声音这一点,她并不知晓贝嫴冉的声音是怎么样的。
但她并不在意,反正她很少说话,而戴口罩只是以防万一,只要让别人以为她感冒所以产生声音变化了就好。久而久之,当所有知道贝嫴冉声音的人习惯了她北顾然的声音,再加上先入为主的身份认知,自然不会有人怀疑她不是贝嫴冉本人这种事。
至于她的性格和贝嫴冉是不是相同……
北顾然转了转笔。
恶毒骄横、嚣张乖戾、肆无忌惮么。
管他呢。
她是北顾然又不是贝嫴冉的翻版和模仿者,她就是她自己,所做的事也和贝嫴冉没有丝毫关系。她是要用自己彻彻底底替换掉贝嫴冉所有的存在,让所有人逐渐可能记住的是她北顾然,淡忘所有贝嫴冉和她存在的差异,而真正的贝嫴冉则以日野明美的身份去世。
她所做的所有事都代表她自己。无论是恶,还是善,无论是不好的还是好的,代表的都是北顾然。
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北顾然的视线慢慢地扫过从来不将视线靠近这个角落的班内各同学。
不被发现身份的改变只是避免一些乱七八糟的麻烦而已。
至于对着性格这件事的态度和其他方面的谨慎态度不同……她早就想过了。
不是特别亲昵的人根本不会发现或者说想到她被代替了的事。
且不说她家里没人,又没有朋友,再加上学校同学对她根本上是避而远之,她没有贝嫴冉本身表现的那么骄纵也不过是被人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话说回来,似乎日本是一个很重礼节的国家。
北顾然玩着笔的手指顿了顿。
也许她这样完全不注意日本国家的礼仪的行为和所谓的恶毒骄横、嚣张乖戾不谋而合。
反正都是态度不好。
她动了动身子,觉得有些僵硬。
这堂急救知识理论课已经上了多久来着。
所以说她本来已经念完国中了,为什么又要回来上国二的课?虽然说课程不一样,但就是让人觉得非常不开心啊。
北顾然抓住差点从她手上滑下去的笔,抬头看了一眼讲台。
那个被聘请来做急救研究理论课讲师的年轻男人正巧视线掠过她,神情严肃,像是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但是他只是严肃地看了北顾然一眼,丝毫没有停顿地讲下去。
第一天是急救基本知识、心肺脑复苏。
第二天是地震应急与救助。
第三天是急救知识技能培训如包扎、止血、固定、搬运,以及常见伤害处理。
北顾然微微挑眉,目光落在讲台上那个年轻男人身上。半晌,她稍稍眯起眼,直直地盯着那个年轻的戴着四方眼镜的男讲师身上。
微妙的违和感呢。
“……关于急救,大家最为熟悉的自然是人工呼吸。在做人工呼吸之前,首先必须保持呼吸道畅通,可以以耳靠近病人的鼻和口,以听或感觉是否有气流,当然也可以通过观察棉花或纸条,另外可以观察病人的胸廓是否有起伏来判断呼吸是否停止……”
北顾然辨认着男人的声音。
低沉有力,挺好听的,除此之外,应该是一个陌生人的声音。
“……清除呼吸道内的异物或分泌物,利用托下颌或将头部后仰可消除舌后缀引起的气道梗阻,进行口对口或者口对鼻人工呼吸……”
但是她觉得有些耳熟呢。
尽管这个人表现出来和一个陌生人对她的反应没什么差别。
北顾然揉了揉眉心,不打算管这件事。
没过多久,下课铃声响了。
北顾然看了看表,中午了,该吃饭了。
她站起身,神色淡淡地穿过三三两两聚集而行的人群。
女孩子、男孩子聚集在一起,像是形成了一个个小团体,这边有人在细细讨论什么,那边爆发了一阵欢畅爽朗的大笑。然而这一切仿佛始终与北顾然无关。
北顾然目不斜视,慢慢地走过人群,却像是走在热闹的大街,纵然人声鼎沸却陌不相识。
在冰帝学园上课最令她满意的地方大概是——冰帝的学生餐厅。
她走进了学生餐厅。
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就在学生餐厅门外看了一眼,内部装修虽说不是金碧辉煌,但也是相当有格调的华丽。从白餐布、玫瑰花、漂亮的桌椅、令人食指大动的食物和各色精致甜点上来评价,这更像是高级餐厅而不是某所学校里的学生餐厅,尤为高雅。
不用直觉直接用膝盖想都知道这绝对是冰帝那位有钱的阔少迹部景吾资助的成果。
北顾然排着队买到了她想要的中餐。
说起这个,迹部景吾真是个极守信用的人,隔天就将二十万日元打入了她的账户。
北顾然与几个学生擦肩而过,似乎是二年E班的同学,她从他们眼底找到了一闪而过的奇怪惊讶,随即又是陌生人一般的无视。
该不会,那位贝嫴冉是连排队都不做的吧……
北顾然打断自己奇怪的想象,端着午餐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取下口罩。
学生餐厅里很安静,井井有条。排队无人吵闹,说话基本细声细气不影响他人,餐具与碗碟也少有触碰,就算不经意间触碰时也少有发出大响声。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保持了很好的教养。
就连一年生也基本保持了餐桌上的礼仪。
虽说如此恪守礼仪,餐厅里的氛围却处于一种惬意之中。
北顾然的目光微微垂着,似乎是落在食物上,又似乎是落在对面空荡荡的椅子上,手上的动作不快也不慢,以常速进食。
钱、住所、兼职都已经解决了。
接下来该解决从迹部景吾那位大少爷手中拿到的二十万日元了。
三月三日入账,那么她必须在四月三日那一天把二十万翻倍成四十万还给迹部景吾。三月三日……如果她记得没错,四月三日是国三的新开学没多久吧。
真是漫长的假期,她得先了解一些东西呢。
北顾然放下空碗和筷子,目光扫过空盘,径直起身把椅子推回去,端起托盘。
下一秒,她下意识地往左边退开了一步。
“真纪!”随之响起一声惊呼。
一个女生和她擦肩而过,端着蛋糕重重摔在地上,瓷做的餐盘碎在地上传来咔擦的碎裂响声。而那个女生被奶油抹了一身,她半天没爬起身,恐怕校服前面被白色的奶油弄得乱七八糟极其狼狈难看。
学生餐厅里有三秒的寂静。
众人纷纷扭头望了过去。
只见北顾然端着托盘,垂着目光俯视着倒地的女生。她没来得及把口罩重新戴上,那么冷冷地睨着地上的女生的模样,极其冷漠。
随即她端着托盘弹了弹袖子上擦上的一点点蛋糕奶油,嘴角挑起了一个极浅的弧度,径直从地上趴着的女生身上跨过,完全不在意地上狼狈至极的女生——让人的大脑里不由得浮现出“嚣张”二字。
这样的状况任谁看都只有两种想法,意外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