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崔莺儿疑惑地对侍卫长巴根道。
巴根换了汉语对她飞快地解释了一番,崔莺儿这才释然,巴根摆手道:“您先请坐,我们首领马上就能接见您”。
他让的是毡包正中的座位,那是主人或者最尊贵的客人才能坐的地方,崔莺儿对这些礼节了解一些,她微微一笑,没有走到上首,而是向左方的几案走去,按照蒙人的习俗,男右女左,是不能乱坐的。
红娘子大大方方地在几案后盘膝坐下,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围着那头骆驼唱歌、拉琴、揉捏奶头。在她那双明亮锐利的眸子注视下,银琦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可她一双眼睛却偏又不受控制地总是偷偷向红娘子那边瞟。
红娘子也注意到了这个俏美的小姑娘对自己的窥视,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毛皮袍子,右衽,镶着花边,高领长袖,同色的腰带,带着镶满宝石的小弯刀。头发从前方中间分开,扎上两个发根,发根上面带两个大圆珠,发稍下垂,缀满了玛瑙、珊瑚、碧玉等装饰。
打扮很娇俏,侧首瞟来时,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睛就象这一串串昂贵首饰中最明亮的两颗宝石,不时偷瞧的眸光就象宝石发出的闪光,红娘子不禁向她和气地一笑,不料这一笑,却让银琦吓了一跳,低下头去再不敢抬起,只露出一张布满红晕的俏脸。
红娘子注意到她穿的靴子上也有杏花、山丹、佛手等花纹,十分的精美昂贵,不象这么小的部落族众穿戴得起的服饰,不过她仍然没有意识到这个少女就是那千余名精壮武士口中的首领,她的目光开始投注在那位年岁最长的老者,银琦的远房叔叔身上。
歌声和琴声始终不停,母骆驼渐渐舒服地闭上了眼睛,银琦拍拍小骆驼的脖颈。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的小骆驼犹豫了一下,然后胆怯地靠了过去。当它的嘴叼住奶头时,母骆驼的身子动弹了一下,随即便安静地不再移动了,帐蓬里传出一阵喜悦的欢笑,他们成功了。
红娘子静静地望着这一幕,脸上也不禁露出恬静、开心的微笑,做为一个母亲,看到这样的场面,怎能不由衷的为之高兴?
银琦一厢情愿地把她感动的目光视为“热切”,把盯在正饥渴地吃奶的小骆驼身上的目光视为正在注视着自己,心中既是害羞,又为他的“放肆”而有些着恼。
萨仁格日站起身来,笑容可掬地施礼道:“你好。尊贵的朋友,感谢你帮助我的族人赶走了狼一般的敌人”。
红娘子一听更认定他就是那支强大武装的首领,她站起身,客气地笑道:“您不必客气,如果不是我恰巧经过,引起您的部下戒备,那伙马贼凭你英勇的部下很容易就可以消灭的”。
银琦在这里可不方便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红娘子错把她的叔叔认成她的侍卫主人。正合她的心意,她笑着插口道:“这是我的叔叔萨仁格日,你是汉人么?听说你的侍卫也很强大,拥有这么强大力量的汉人……你是大明卫所的官兵?”
“不!我是从中原逃出的白衣军首领,我叫杨英!”
银琦和她的部下们大吃一惊,红娘子眼光一扫,见站在帐边的侍卫长巴根紧张地攥紧了刀柄,便淡淡一笑道:“你们不必害怕,我的人马虽然也时常劫掠,但是却是为了在草原上生存下去,我既然从马贼手里救了你们,便不会再打你们的主意”。
“况且……”,红娘子轻轻一笑,恭维道:“萨仁格日大头领,凭您侍卫武装的强大实力,我也不敢随意打您的主意”。
杨英,刚刚杀进草原的最强大的马匪头目,其实应该称其为一支强大的武装,因为他们的规模已经不能用马贼来形容了。事实上草原上的几大霸主除了拥有固定的领地和部众,他们烧杀抢掠的行为和杨英的人马并没有什么区别。
对于已经习惯了弱肉强食、却不习惯以善恶是非区分敌我的草原部族来说,杨英这样一个拥有强大势力的人物,在银琦和萨仁格日心中只有惊讶和戒惧,却谈不上什么忌恨仇视。
红娘子看出他们对自己的戒惧,微笑道:“我只是路经此地,一时高兴出手相助而已,不需要你们如何感谢,今日相识算是个缘份。我要在草原上生存下去,也愿意结交几个朋友,而非处处树敌,希望我们我们下次相见,是友非敌”。
她抱拳团团一揖,转身便走,那飒爽英姿,虽然不同于草原上的英雄好汉,却更具独特魅力,银琦女王心中一动,忽地追上两步道:“杨大哥请留步”。
红娘子停下脚步,诧异地看着她,小银琦追上来,解下自己的佩刀递到他的手中,咬咬嘴唇,红着脸道:“今天多亏你帮助了我们,这柄佩刀我送给你,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帮助,可以来这里找我的叔叔,我们愿意做你的朋友”。
红娘子想了想,爽朗地笑起来。她知道草原上结交朋友喜欢互赠礼物,眼见对方送出的弯刀仅是上边镶嵌的珠宝就极昂贵,便大大方方地接过来,插在自己的腰带上,然后解下自己的佩剑双手奉上道:“好!我接受你的礼物,这是我随身的佩剑,我把它送给你”。
银琦欣喜地抓过佩剑,红娘子瞧了瞧她,又看看她身后欲言又止的萨仁格日,大步行向自己的人马。封雷等人刀出鞘、弓上弦,正紧张地等着她出来,一见她安然出现,这才放心地把兵刃收了起来。
红娘子伸手一拍马鞍,突地腾空跃起,轻轻巧巧地落在马背上,身手极是利落,然后一抖缰绳,向立在帐旁的银琦等人再一拱手,一马当先扬长而去。
银琦弯着双眼,笑眯眯地看着她领兵离开,眸中满是欣赏之色。眼见他的大军去远了,萨格日说道:“王爷,那柄宝刀是老王爷送给您的十五岁生日礼物,怎好随便送给外人?”
银琦微笑着摇摇头,狡黠地道:“叔叔,一柄刀和有一个强大的朋友,你觉得哪个更珍贵呢?”
巴根一听,插嘴道:“啊!王爷是想把白衣马贼收为己用么?属下方才见识过他们的武力,这些白衣马贼骑术、箭法十分出色,虽然比起我们草原上的健儿还要略逊一筹,但是一旦近身作战,他们刀枪剑戟上的功夫却比我们的武士要高明许多了,如果能够收容这样强大的一支力量。我们朵颜三卫就不再惧怕伯颜了,相信阿古达木大首领也不敢再对王爷存有异心”。
银琦摇摇头,眉宇间不期然笼起一缕薄愁:“阿古达木心怀二意,主要是因为白音叔叔现在指挥着朵颜三卫,而他不愿屈居白音叔叔之下。至于白衣马贼,我希望和他们保持良好的关系,但是却不能明目张胆的收容他们,毕竟……我们需要大明更多的援助。不能收容他们的钦犯”。
这个聪明的小丫头现在也知道要平衡各方面的势力,包括属下之间、盟友之间,敌我之间,以便让自己能在其中立足了,虽然年纪尚幼,可是身为一族之长,朵颜三卫的女王,她必须得担起这份责任。
她现在必须得同一切可能的势力改善关系,对她来说,内忧外患远不止于此,曾经对父王忠心耿耿的白音叔叔,在掌控了朵颜三卫的大权之后,渐渐的也开始萌生野心了。
白音已经不止一次私下要求她嫁给他的儿子,语气一次比一次强硬,态度一次比一次急切,银琦知道他是想让自己成为他的儿媳,继而利用这层关系,顺利地接手朵颜三卫的一切权利。
银琦很愤懑,可是她现在又必须得依赖白音公开的、坚定不移的支持来稳固朵颜三卫和树立自己女王的权威,他的帮助要比只有莽夫之勇的阿古达木强的多,尽管明知他另有所图,甚至自己这样做正在助长他的野心。
但是现在她不得不虚与委蛇。如果说饮鸩止渴,大概就是这种情形了。这次冒险来说服阿古达木,何尝不是为了争取他的支持和理解,利用他和白音的矛盾相互制衡来组织自己的权力架构。
那个叫杨英的人,的确掌握着一支强大的力量,但是不能轻易接纳,否则只怕反而会害得朵颜三卫目前这种微妙的平衡关系立即土崩瓦解,再加上失去大明的支持……。
彼此先树立友好的关系,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他做为一个武装的首领,要在草原上立足,不会忽视自己今日所展示出的强大实力,他误以为那是叔叔的人马,这样最好,或许可以通过叔叔,和他迂回地建立某种默契和合作关系。
银琦认真的想着,一对弯弯的柳叶眉紧紧地蹙在了一起。她讨厌尔虞我诈的权谋机变,但是为了自己的幸福和族人的安危,她不得不从一个快乐、单纯的少女,蜕化成为一个少女王爷,一个挣扎在权力漩涡中的人。
什么时候才能解脱出去,象以前那样,站在马背上,象一只快乐的鸟儿,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翱翔在蓝天大地之间?也许,永无可能……,银琦轻轻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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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扎在权力漩涡里的人,并不都象银琦这样感到痛苦,至少伯颜猛可就不会,相反,他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这种掌控自己的命运,摆布他人的命运,做天下间最强者的感觉。
三十年前,他正式亲政,不久便软禁了比他的影响力还大的皇后,尽管是这位皇后一力辅佐他登上大汗之位。他不喜欢任何人能控制他、制约他,他给明朝下的国书,自称为大元大可汗,俨然以和明廷天可汗平起平坐自视。
为了制止蒙古内部常年不断的内战,控制异姓部落地发展,他把鞑靼蒙古各部落合并,划分为六大万户,察哈尔、兀良哈、喀尔喀、鄂尔多斯、蒙郭勒津和永谢布万户。他废除了贤王、太师、知院等职位。他对瓦剌蒙古恩威并施,颁布卫拉特各部首领以及活跃在当地的窝阔台和阿里布哥后裔的住帐只能称宅,而不得称殿,冠缨不得过四指等等以彰显威望。
唯一没有纳入直接统辖之下的,只有成吉思汗兄弟合撒儿系统治的科尔沁部,因为他们对自己提供了最坚定的支持,伯颜猛可雄心勃勃,期待着一步步彻底统治整个大漠草原,然后重新占领中原的锦绣河山。
孰料,不但黄金家族的死敌、天圣可汗也先的嫡亲孙子亦不剌始终阴奉阳违,暗暗发展势力想要同他作对。就连蒙郭勒津部的首领火筛也心存二意,终至发动叛乱,他光复大元中都北京的梦想还没有实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就土崩瓦解了。
如今朵颜三卫的花当利用他远赴青海湖惩治叛徒加思布的机会,抢占了他的地盘,虽然塞里木卓尔牺牲了自己,帮助他杀掉了花当,但是重新夺回来的地盘已经不及当初离开的时候辽阔,手下的部族也军心不稳。'天堂之吻手打'
草原上曾经最伟大的英雄,现在成了几大势力中最弱小的一部分,夹缝中求生存的日子不好过,更不是心高气傲的伯颜所能容忍的,他需要争取一切能用的力量,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甚至比以前还要强大。
所以,他贪婪的汲取一切力量,白衣军杨英率领的这支近万人的强大武装,成了他极欲招揽的势力,今天,无论如何,他要抢先把这股势力争取到手,壮大自己征服草原的本钱。
“大汗,白衣军杨英的人马到了,约有一千多人!”一个派出探听消息的士兵骑马奔来,远远地便高声喊道。
为了以示诚意,他挑选了这处位于泰宁卫的辖地来会盟,而且仅仅带了两千人马,为了避免重蹈花当大意为人歼灭的覆辙,他的斥候派出了数百人之多,远出六十里地四处巡弋,而且还有三位他亲手训练的海冬青在天空盘旋。
“嗯,各部警哨继续巡弋,不得大意!”伯颜猛可下令,随即登上一处高坡,向远处望去。
银白色的雪原尽头,一条渐驰渐近的黑线越来越清晰,最后只见一支长长的马队如离弦之箭狂飙而来,其势之急,将滚滚雪尘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果然是一支劲旅,如能为我所用,我将如虎添翼”,伯颜可汗捋须赞道。他半生戎马,从七岁起就在马背上打仗,只这一眼就看出这支搅得大明天翻地覆的白衣军绝非易与之辈。
红娘子也看到了前方驻扎的营盘,粗略一估计,人马并未超出事先伯颜和她约定的人数,红娘子心中大定,一马当先,朝着那面黑色狼头大冲去,那是蒙古大汗的旗帜。
伯颜猛可傲然立在营地高处,迎候着红娘子的到来。
红娘子的人马放缓速度了,她自率二十余骑驰上坡来,然后翻身下马,矫健的身手令伯颜眼中的赞赏更浓郁了几分。
两个人走了个对面,互相打量起来。伯颜猛可身穿铠甲,头戴铁盔,披着一件白色的斗蓬,须髯如戟、躯壮如山,红娘子看了暗赞一声:果然不愧是草原上的第一枭雄,威风气度与众不同。
伯颜猛可也在打量着她,伯颜猛可有些意外,他听说过中原的白衣军,也听说过刘六刘七、杨虎张茂等人的悍勇无敌,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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