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凌心中甚急,并不乘轿,唤人牵了马来,刚刚走出大门口,就见前方有几个侍卫拦在那儿,前边站了三个人,一男一女还牵着个小孩子,看来是一家三口,那男人穿的是卫所官兵地服装,看模样品秩还不低。
杨凌拉住马缰绳道:“什么人在那儿喧哗?”
几个侍卫回头一看,抱拳道:“大人,这人要见您……”
那被拦住的军官跳着脚儿喊起来:“杨大人,钦差大人,是我啊,我刘浪啊,大人。”
杨凌听了纳闷:“流浪?又是卫所逃兵?找我这个钦差告状来了不成?等等……流浪……蛤蟆山。”
杨凌一下想了起来,里应外合拿下五都都山蛤蟆岭的刘浪。这人虽曾立过大功,不过打下五都都自已就继续进兵了,这人就交给李森处置了,所以杨凌对他实在印象不深。
杨凌换了副笑模样,摆手道:“叫他过来吧。”
刘浪领着那个身材纤巧、皮肤白晰、眉眼挺俊俏温顺地少妇,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走到跟前推金山倒玉柱,“咕咚”一下就跪倒了:“小的马上就要上任了,临行前想见见大人,拜谢大人如山恩德,杨大人请受小的三拜。”
刘浪说罢,“咚咚咚”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一抬脑袋见儿子还傻呵呵站着,就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骂道:“混小子,愣着干吗?快磕头,没有杨大人,你能有爹吗?”
杨凌听着直别扭,他咧咧嘴,正要上前扶起刘浪,刘浪扯着嗓子和那白净少妇也嚷上了:“媳妇儿,这就是咱家的大恩人钦差杨大人,没有他老人家,你就得守一辈子活寡,快谢过了大人。”
这都哪儿跟哪呀。杨凌听地啼笑皆非,可是和一个如此真诚的粗人也没法细讲,否则是越描越黑,只得受了这一家三口的拜礼,然后才上前扶起刘浪,笑道:“可别这么说。你能及时悔悟、弃暗投明,也是立了大功的,又不是本官私相授官。如果没有你,本官就打下都都寨,死伤也不知要多少几倍,你对朝廷,是有大功地。”
刘浪一听杨凌夸他,咧开嘴笑了,拱拱手道:“还是得多谢大人,要不是大人。旁人根本就攻不到都都寨,小的就是想为朝廷立功,也没有机会呀。再说了,小地当初犯混,犯了大罪。也就是大人您,才能赦了我的罪,还给了我官做,我能找回老婆孩子,还能风风光光地做上守备。全赖大人的恩德,这分恩情我们一家永世不忘。”
杨凌心中有事,不想多谈。便道:“嗯,做了守备是吧?去哪里上任呀,已经走过一次错路,这回可别再做错事了。”
“是,大人”,刘浪恭恭敬敬地道,然后憨然一笑:“回我老家,保宁府,嘿嘿。有大人您关照,李指挥挺照顾我的,给我分了个好地方,可我偏要回保宁。那里是赖点儿,穷山饿水的,啥也没有,可是毕竟是老家,我犯了事,族里上上下下都跟着丢人,这也算是衣锦还乡了不是。”
“嗯!”杨凌点点头,忽想起给朱让槿写信抱怨械斗的苗家部落好友就是在保宁府,现在刘浪又说那里穷山饿水,看来地方确实不靖,便道:“你那里的苗家部落好象彼此之间常起纠葛,和汉人恐怕也少不得有纠纷,我听说有个‘轱轱寨’常向四乡挑衅,连同为苗家的部落都欺负,回了保宁做守备,你可要守得一方土地,保得一方平安呀。”
刘浪讶然道:“难怪人家说大人是诸葛武侯再世,原来真的是……真的是……连轱轱寨这种小地方大人都知道,真是神了,大人放心,那里是小人地家乡,我别的不图,就图给刘家族人争口气,给大人您露露脸,也得把事儿干好。”
杨凌点点头,心头却暗暗一叹:“自从皇上登基,就下诏官员不得在家乡本地任职,这条令自古有之,可是到了现在也只有三品以上的大员也顾忌一点,地方上根本没推行下去呀。这政令当初自已也是赞同者之一,可这位大兄弟当着自已的面嚷嚷着要回老家当官,好象还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
杨凌只好装糊涂道:“好好,你们一家团聚,也是桩大喜事,本官在这里也先恭贺了。我还要去蜀王府,有件要事待办,你也早日回家乡上任吧,等以后有机会,本官去你那儿游览一下。”
他只是随便说说,可刘浪却当了真,难堪地笑道:“小地那儿实在没什么风景可逛,大人见多识广,怕要失望了。”
杨凌奇道:“那里不是有个剑阁吗?从秦入蜀,必经剑阁,大大有名的地方呀。”
刘浪道:“保宁府领二州八县,剑州确是其中之一,可是距我那儿可不近,不过小的家乡虽没什么可以游赏的,山林中却有老虎,小的以前打过,大人要是去了,小地一定想办法再弄一只来,请大人尝尝老虎肉。”
他的媳妇儿羞怯地扯扯他的衣袖,轻声嗔道:“大人有事要忙,你倒是瞎扯些什么呀,大人是钦差呢,什么东西没尝过,还稀罕老虎肉?”
杨凌嘿嘿一笑,心道:“那是,堂堂小郡主地脚丫子,本官都啃过。常言道秀色可餐嘛,当然也算吃的,天底下还有谁吃过?”
趁着刘浪媳妇儿这句话,杨凌趁机拱手告辞,翻身上马,带着侍卫们一阵风儿似地卷向蜀王府。
杨凌刚刚赶到蜀王府,就发觉不对劲儿,宫禁森严,一队队士兵刀出鞘、箭上弦,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许多王府卫兵跑来跑去,大叫着“抓刺客。”
杨凌牵着马站在红照壁前,都有点不好意思再进去:刺客不常有,今年特别多。自打我到了四川,这儿是真不太平啊,要是小郡主看到了,十有八九又要骂我是大扫把。
呆了一会,他才硬着头皮派人上去说明来意,宫禁森严。卫兵也不敢擅自放他进去,当下派了人去通知蜀王,过了半晌,才见蜀王府内务大总管满头大汗,亲自赶出来相迎。
杨凌进了门儿,一边和他往里走,一边问道:“大管家,这是出了什么事?王府内怎么也出现了刺客?”
内务总管愤怒之极地道:“这些胆大包大地歹徒,真是不知死活,王府是那么好闯的么?大人放心。王府自有一套讯号可以迅速传出去,王爷刚刚遇险,讯号就通知了各处宫禁,那贼人逃不出去!”
杨凌听他只喊抓刺客,却不提蜀王伤势。估计蜀王是有惊无险,便道:“王爷吉人天相就好,只是那刺客不知怎么混进王宫的,不曾伤了王爷吧?”
内务总管不屑地冷笑道:“哈哈!歹人虽有本事混进宫来,却不知道王爷身边的小聆子公公是一等一的高手。昔年纵横西域……,有几个人能在他的眼皮底下伤了王爷。”
“又是一个高手,现在这高手不值钱了么?怎么随时都能蹦出几个高手来?世子是。二殿下是,就连蜀王身边一个不起眼地老太监也……”
幸好内总管马上就接了下去:“世子和二殿下的功夫,就是和小聆子公公学的。”
原来如此,敢情是一个高手,又教出两个来,杨凌这时才想到朱让槿在青羊宫一刀削断灌木丛,纵身扑出的身法、刀法极是凌厉,当时人人面有惊容,只有世子只是责怪兄弟莽撞。惊吓了妹子,对他的武功却浑不在意。
如果他不会武功,就算早知兄弟有一身好功夫,也不会看的那么平淡,如果是另有师承,出于练武者的本能,对别人的功夫也没有不细细观察的道理,看来自已察言观色的功夫还是差了点儿。
急急忙忙赶到蜀王地寝宫,只见这里更加忙乱,侍卫们杀气腾腾,宫女太监们进进出出都要受到盘查,有内总管带着,自然没有挡他的道儿,两个人进了卧房,只见蜀王躺在榻上,脸色十分难看,世子正坐在他床边,见到杨凌到了,起身一揖,脸色凝重却未说话。
杨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担心惊怒的表情不象是装的,难道这个人的心机竟深沉至此?不会是他听到自已搜查地什么风声,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狠下心来杀父上位吧?
杨凌看了看,一个瘦小伶仃的老太监就站在蜀王床头,静静的一动不动,实在太不引人注意,要不是自已着意去看,几乎也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
杨凌暗暗放下心来,世子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杀人,何况还有他师傅当面,一会拆穿他的引谋,就不怕他暴起伤人了。
杨凌向他点点头,轻轻问道:“王爷无恙吧?”
蜀王听到动静,睁眼见是杨凌,便挣扎着动了一下,那老太监忙扶住了他,拉过一个枕头给他垫在身下,蜀王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孤王无碍,午后正在小睡,有一个蒙面刺客从窗外闪入,迎头就是一刀,亏得小聆子在孤身边,一直是形影不离地。”
“哦!这刺客也太大胆了”,杨凌看了看世子朱让栩,他的脸上只有愤怒和担忧,还是看不出一点异常神色,“刺客已经逃了?”
蜀王淡淡一笑,说道:“虽说这么些年王府平静的很,可警备一向不曾松懈,那刺客逃不出去地,况且他左胸还中了小聆子一刀。”
杨凌忽然发现小郡主不在,虽说王爷为了清静,暂居于侧殿,不在后宫之中,妃子们不便到前边来,没道理亲生女儿知道父亲遇刺,也不闻不问吧?
他顺口问道:“郡主还不知道消息吧?”
蜀王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还是世子朱让栩看了蜀王一眼,低声道:“妹妹去……探望二弟了。现在不在宫中。”
“什么二弟,那个畜牲!”蜀王脸孔涨红,一阵剧烈地咳嗽。
小聆子轻拍后背,蜀王渐渐放松下来,长吁了口气道:“刺客刚刚逃了,地方官府还不知道。杨大人来地这么快,一定不会为了此事了,可是案情……案情已有了眉目?”
虽说嘴里骂着儿子,可是一说起来,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发抖。
“是!下官确是查出了一些眉目,这个……”,他左右看了一眼,蜀王会意,摆摆手道:“统统退下。”
太医、侍卫、婢女鱼贯而出,世子朱让槿知道父亲一向不让自已插手此事。所以向杨凌默默地拱拱手,正要转身出去,杨凌忽然唤道:“世子请留步,请坐!”
他指的是离蜀王最远的一张椅子,倒象他才是这宫里的主人似的。朱让栩脸上掠过一丝诧异,却还是依言坐了过去。
“叩”,门掩上了,屋子里只剩下蜀王、世子、小聆子和杨凌四个人,气氛顿时沉闷起来。蜀王喘着气道:“世子留下便……留下吧。他是未来地蜀王,唉!有些事也不能总瞒着他,杨大人。你说吧,孤听着呢。”
杨凌作了一揖,走近蜀王身边,眼睛盯着世子朱让槿道:“下官搜索朱梦璃姑娘住处,搜到了点东西,想向王爷和世子印证一下。”
他摸出好个小册子,翻开一页,递与蜀王看:“王爷,这笔迹可是朱姑娘地字体?”
蜀王眯起眼看了看。唤道:“栩儿,你来看看。”
杨凌一手下垂,悄悄按住了腰间的火枪,朱让栩听了父亲的吩咐,连忙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册上诗词,点头道:“不错,这的确是二妹的笔迹。”
“隐忍的功夫真好!”杨凌暗暗冷笑,脸上不动声色地道:“世子请回座。”
这一来不但朱让栩奇怪,就是蜀王也察觉有异了,他定定地看了杨凌一眼,等到儿子回座坐下,才有些疑惑地道:“杨大人,有什么问题?”
杨凌说道:“这是朱梦璃姑娘的一本手札,藏在梳妆台下,里边记述的都是些有感而发的诗词歌赋,还有一些心情和要事地杂记,里边有关于她的情郎的记载。”
蜀王神色一紧,急忙问道:“那人可是……可是让槿?”
“手札中始终不曾提及那人名姓,可是有关的事情,除了一个人,再无第二个能够符合,那个人就是……”,杨凌的手慢慢举起,手指平直地指向端坐在那儿地朱让栩:“世子殿下!”
蜀王身子一震,朱让栩已攸地一下跳了起来,脸色铁青地厉喝道:“荒唐、荒唐,你好大胆,竟编出这样的谎言,辱没两家王府清誉!”
杨凌的动作更是飞快,另一手已掏出火铳,对准了他,冷冷地道:“世子稍安勿躁!”
“怎么会?怎么会?”蜀王脸色青白的吓人,身子不断发抖。
反倒是朱让栩的神色在一惊之后迅速冷静下来,竟然淡淡一笑,说道:“杨大人。这案子,看来你还得再查下去,朱让栩决不会做出这等蓄牲不如地事情,你敢编出这样的罪名,可得承担相应的后果。”
杨凌反唇相讥道:“朱让栩做不出,朱让槿便做地出了?”
朱让栩脸色一变,脱口道:“二弟当然不是凶手,没人证、没理由,仅凭一块玉佩,谁能定他的罪?”
杨凌笑道:“我来之前,已查过了大明律条,仅凭这块玉佩,的确定不了堂堂藩王之子的罪名,不过顶着这个疑凶的罪名,按着大明皇室宗律,他将置于蜀王的严格管束之下,王爷即将禅位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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